鐵棠雖然開了口,但吳修筠眾人卻是充耳不聞,邁著小碎步快速朝著殿外走去。
可他們剛到門口,就看見一位同僚擋在了道路中央。
臨江監(jiān)察正守,余民才。
整個臨江城,并非沒有鐵棠可以信任的人手。
監(jiān)察殿,就是自己人。
余民才臉色平靜,右臂橫升,擋住了包括吳郡守、司都尉等人的去路。
“大人,既有要案,何不當場查清?”
吳修筠臉色一變:“余大人,左右都是城里的案件,何須勞煩他郡官員與侯爺?”
這時四象侯的聲音傳來:“此賊藐視軍伍,行此惡跡,本侯也想知道真兇是誰,還請吳郡守留步?!?/p>
話都說到這份上,吳修筠也不敢與四象侯撕破臉,只能率領眾人硬著頭皮回到殿中。
余民才與李庚墜在隊伍后頭,跟隨眾人一起前行。
在看見鐵棠之后立即傳音:“明煦能夠安全返回,全賴鐵郡守相助,余某先行謝過?!?/p>
“哦?洪兄已然回返了么?”這事鐵棠并不知曉。
在余民才解釋之后,他才知道洪明煦找到了青龍樓船,也是他帶領青龍樓船去往沙丘,最終在一番磨難之后跟隨樓船回到了臨江城。
“鐵郡守真是藝高人膽大,幸得也能安然復返。”
“洪兄無恙即可,說來也是鐵某操之過急,險些累計洪兄性命。”
“此亦他之本職,何足道哉!”
兩人傳音之間,陡然聽到吳修筠發(fā)問:“鐵郡守,既然你說有明證,不妨拿出來看看。”
剛剛他已經(jīng)和司都尉反復確認,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在場將士看到的也是鐵棠真容,隨便請一個人過來,丟臉的也還是他自己。
鐵棠踏出一步,緩緩笑道:“既有受害女子十幾名,何不請她們過來一探究竟?”
吳修筠想都不想,斷然拒絕:“她們遭此屈辱,不愿見人,具體案件詳情自有人審問?!?/p>
那些女子不比給鐵棠帶路的三位修士,都是沒有修為的凡人,若是來到眾人身前,有大把大把手段辨認真?zhèn)危径嘉咀匀徊粫怀鲞@些人。
天問不忿道:“簡直是無稽之談,既是審訊案情,豈可不請證人、受害者上堂?”
吳修筠鄙夷地看了一眼這個大光頭:“野和尚,此乃我臨江內(nèi)務,這里也不是公堂。
若非鐵郡守開口有明證,本官此時已經(jīng)在審查了!”
天問歷來不受束縛,性子跳脫,被吳修筠這么一堵,當下火從心中起。
他也知道自己靠嘴皮子扯皮,是扯不贏這些官場老油條,于是也不廢話,右手背在身后,恰捏法印。
只見降龍羅漢金身陡然從吳修筠身后出現(xiàn),手持佛門降魔杵,朝著吳修筠后腦狠狠就來了一下。
嘭!
猝不及防的吳修筠猛然從座位跌落,一下氣得三尸暴跳、七竅生煙。
其實他根本沒受傷,天問的實力還傷不到他,主要還是在眾人面前摔了一跤,顏面大損。
誰能想到,在四象侯的大殿之中,還有人動手?
這一下突襲,連鐵棠都沒想到,在場唯一能夠反應過來的,只有四象侯。
但他并沒有出手阻止。
吳修筠捂著后腦,兩個眼珠能夠噴出火來,惡狠狠地盯著天問,怒聲呵斥:“禿驢,你膽敢謀害朝廷命官?”
他也是厲害,上來就先扣個大帽子。
不過天問卻是昂首望天,打死不認:“狗官,話可別亂說啊,你哪只眼看到我出手了?
貧僧素來禮敬佛法,往日里連螞蟻都不敢殺,又豈敢殺人?”
“哎呀呀~你這臭和尚,不給你點教訓,當真是無法無天了!”吳修筠再難忍耐,抬起手掌猛地拍向天問,要給他一個大耳光。
啪!
一聲脆響。
卻是坐在旁邊的鐵棠伸手,擋下了這勢如雷霆的一擊。
臨江郡乃是地郡,排名遠比清水郡高,當?shù)毓賳T的實力也比清水郡高出一大截。
比如臨江郡守吳修筠,他自身就是一位仙神。
可他蓄意爆發(fā)的一掌,卻被鐵棠輕描淡寫攔下,讓眾人都信了幾分先前的話語。
“吳大人,侯爺在前,動手動腳就難看了吧?”
“是他先動手的!”
鐵棠譏笑道:“吳大人說笑了,他不過是小小古巫境,安敢對大人動手?”
一位古巫,在眾目睽睽之下偷襲一位仙神,說出去都沒有人相信。
這在常理上也是做不到的事情。
不過天問畢竟是絕巔天驕,打是肯定打不過吳修筠,可惡心他一下,還是能夠做到的。
這種事若是大肆傳播出去,那丟臉的會是誰?
想都不用想。
感受著手掌傳來的恐怖勁力,吳修筠收起一身怒火,陰晴不定地看著鐵棠。
“鐵郡守,還請管教好自己下屬,若是任憑他們胡來……小心一不留神就丟了性命?!?/p>
天問挖耳摳鼻,扮作鬼臉,笑嘻嘻道:“你家爺爺?shù)挂灿行┍臼拢慌履切┡9砩呱?,何況我佛門最善降妖伏魔,只怕他們不敢來?!?/p>
鐵棠松開右手,徐徐說道:“大師非我下屬,乃是鐵某至交,亦是大雷音寺真?zhèn)鞯茏?,只是聽聞邪教作亂,隨我一起前來鏟除邪教罷了?!?/p>
一旁的司都尉見吳修筠吃虧,當即相助:“我等盡皆身負官職,又有侯爺當面,依本官之見……閑雜人等就不要進來了吧?”
他的目光來回在李庚、天問、風冰瑤三人身上打轉,顯然吃準他們沒有官階在身。
李庚出身太一道,天性淡然,根本不理會這些俗務。
但另一位就不同了,她素來不是個吃虧的主。
虛空微顫。
一只青色大腳印出現(xiàn)在司都尉身后。
這一下不同之前,司都尉已然有了一絲警惕,他冷笑一聲:“雕蟲小技,還想……”
他話未說完,就如數(shù)息之前的吳修筠一樣,被青色大腳印一腳踹飛,從座椅上跌落下來,顯得有些狼狽。
司都尉臉色一下漲成了豬肝,深刻體會到了吳修筠此前的感受。
“放肆,本將今日勢必要教訓教訓爾等!”
他怒火攻心,已然忘了此處是何地,打定主意當場就要報復回去。
不過就在這時,主首之位的四象侯輕輕揮了揮手。
“好了,幾位鬧夠了沒有?如此做派,成何體統(tǒng)?”
這顯然有幾分拉偏架的嫌疑。
司都尉強壓怒火,眉目陰冷地看向風冰瑤,他知道剛剛就是對方出手。
“閣下可敢留下名號,司某改日上門領教!”
天問笑嘻嘻道:“她爹是江都府府主,師尊是當朝武穆,你惹得起嗎你就上門領教?
真要你上門,最好你真的敢進去?!?/p>
四象殿內(nèi)靜默一片,只有吳修筠與司都尉十指筋骨捏得爆響。
兩人對視一眼,由吳修筠出面:“侯爺,我等另有公務,就不陪鐵郡守在此胡攪蠻纏,改日再會!”
“且慢!”鐵棠站出來,攔住了吳修筠。
“鐵某來之前,亦撞見了十幾位無處申冤的女子,現(xiàn)在就請她們過來,敢請吳郡守、司都尉為他們平冤昭雪?!?/p>
吳修筠神色暴變,猛然轉頭看向司都尉,后者也有些摸不著頭腦,顯然并不相信鐵棠話語。
轟隆!
殿內(nèi)驚起雷鳴。
只見鐵棠右掌撐開,五指指尖飛出五道黑灰氣流,仿佛在構建什么聯(lián)系。
虛空化出一面水鏡,十幾道女子身影出現(xiàn)其中。
“不好!”
司都尉臉色陡然黑了下去,察覺到鐵棠正在破解他的禁制。
他雙手各自伸入袖袍之中,暗里加大了禁制力度,試圖與鐵棠斗法。
鐵棠渾然不懼。
天下若論破禁之術,修羅斷獄指即便不是當世第一,也絕對是最頂尖的法門。
而且他們一個是守護禁制不被攻破,一個是直接摧毀禁制,就好像救人與殺人一樣,難度上先天就有差異。
救一個人……可比殺人難太多了。
啵~啵~
寂寥的深夜,在臨江城外某處軍營響起了幾聲巨響。
四象殿內(nèi)的鐵棠探手一招,十余位至今衣不蔽體的女子出現(xiàn)在他掌心,被一層透明漣漪籠罩。
“吳大人,你說巧不巧,這些人似乎就是之前那些受害者?”
事情到了這一步,吳修筠不可能順著鐵棠心意發(fā)展,他使出了最無解的一招,耍賴!
“你說是就是?我還說她們是被你害成這樣的?!?/p>
“哦?鐵某乃是朝廷命官,大人這是要誣蔑我?”
吳修筠話語一滯,但依舊咬死不承認。
他這一步旗并非沒用,因為在場沒人知道受害者到底是誰,他若是抵死不認,事后結案也可以找來其他女子冒名頂替。
鐵棠也不急惱,將手中女子交給了余民才。
“既然吳大人說不是,那她們的冤屈,就交給余大人查清好了,畢竟這是臨江城的內(nèi)務?!?/p>
余民才坦然接過這些女子,隨手送回臨江監(jiān)察郡邸,從頭到尾不說一句話。
已然有些焦頭爛額的吳修筠,此時只想快速離開此地,再度朝四象侯請離。
“今夜倒是看了一處大戲,諸位公務繁忙,盡可自便?!彼南蠛钭允贾两K波瀾不驚,也沒有繼續(xù)強留吳修筠等人。
離開四象侯殿后。
吳修筠忍不住朝司都尉破口大罵:“你也是個廢物,怎么會讓那小子把人拿過來的?”
司都尉有苦說不出:“你卻不知,他的實力委實有些恐怖,讓我與他交手,我有必勝把握。
可這種破禁之事……又哪有這么簡單可以阻止?”
這時一直沉默的臨江郡丞開口了,他的權勢并不低,此前只是在隱藏自身。
“好了,都是自己人,在這內(nèi)斗什么?回去好好商議,到底是生死榜第二的天驕,果然不是那么簡單能夠?qū)Ω兜拇嬖?。?/p>
“不如從他身邊那幾個人入手?尤其是那個臭和尚,我一定要找機會狠狠教訓他一頓?!?/p>
“不妥,那些人就算鬧出天大的案件,終究也難以波及鐵棠自身,何況他們來頭也不小,沒必要招惹大雷音寺?!?/p>
“現(xiàn)在余民才好似站在他那邊,這才是麻煩事,他明里暗里,恐怕搜集了不少對付我們的罪證?!?/p>
“鐵棠是監(jiān)察使,他們肯定是一條心,這點的確麻煩,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p>
“回去再議!”
……
吳修筠等人離去之后,鐵棠并沒有告退,而是留了下來,打算探探這些人的底細。
四象侯肯定掌握了不少情報,畢竟他到現(xiàn)在都沒能入駐臨江城,已經(jīng)很是說明了一些問題。
“侯爺,下官這番舉措,倒是給侯爺添了幾分麻煩?!?/p>
四象侯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無妨,遲早的事,我也不差這點?!?/p>
“他們到底是什么來頭?”鐵棠問出了最想知道的問題。
四象侯沉吟片刻,緩緩說道:“我大概能猜到他們?yōu)槭裁匆獙Ω赌??!?/p>
“哦?敢請侯爺明言。”
“我今夜也是隨口一說,你就隨便聽聽,不必當真。”四象侯深得官場要素,提前開始甩鍋。
鐵棠只想知道內(nèi)幕,拱手說道:“理應如此?!?/p>
“其實事情不復雜,你想想,臨江郡屬于何地?臨江郡歸屬幽都府管轄,提起幽都府,你可曾想到什么?”
幽都府?
鐵棠沉思片刻,立即聯(lián)想到一個人。
蘇子安!
他便是出身幽都府。
“侯爺?shù)囊馑际恰K兄那邊的政敵,盯上了我?”
“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而且,說是盯上你,那也未必,可能他們只是想隨手打壓你一下,削一削你的氣焰,真正的目的……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p>
鐵棠輕聲問道:“那他們……是誰?”
四象侯打了個哈欠:“鐵郡守,我有些乏了,改日再會吧?!?/p>
……
鐵棠帶著風冰瑤三人出了四象殿,回到了東城外的據(jù)點。
四象侯不說,顯然是他也有些顧忌。
朝堂上的派系林立,各自之間既是對手,也是朋友,瞬息萬變,誰也不敢輕易授人以柄。
不過還好,鐵棠身邊的這些人,也很是有些萬事通的味道。
風冰瑤提出了一個目標人選。
“具體誰要對付你,我也不知,但我卻知道蘇子安當初被貶幽縣,是誰在朝堂上發(fā)力?!?/p>
鐵棠眼神一亮,在黑夜中如同兩顆寶石閃閃發(fā)光。
“是誰?”
風冰瑤一字一句:“天下文宗,當朝太傅,王永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