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城,富海樓。
熟悉的九層靠窗位置,二狗半倚窗臺,不時端起酒杯淺酌,目光時不時掃過遠處的一座府邸。
今日賓客格外喧囂,熙熙攘攘的聲音充斥耳邊,不得不聞。
“聽說了么?咱們江都城出了一位絕世妖孽?!?/p>
“咱江都城地大物博,什么樣的天才沒有,不奇怪?!?/p>
“這次不一樣,悟道苑的生死閣你聽過吧?”
“怎么?那里有什么不同的?”
“這我就得給你好好嘮嘮了……”
二狗兩耳閃動。
不多時。
便將關于鐵棠的傳聞盡收耳中。
“生死榜第二……好大的名頭,這人實力怎地暴漲如此之快?”
“可惜,我去不了生死閣,否則金榜之上,亦有我之名諱!”
同樣是世間最為頂尖的天驕之一,二狗自認并不比鐵棠差。
奈何他礙于自身半人半魔的血脈,有很多地方都不能去、不敢去。
生死閣便是其一!
一旦他登擂比斗,且不說會不會被其他仙神霸主看穿人魔身份,光從實力來說……
不能展現(xiàn)人魔真身,他的實力就要大打折扣,展現(xiàn)不出巔峰戰(zhàn)力,登擂也沒有任何意義。
神思念轉之間。
二狗陡然雙目一亮,丟下幾兩金塊,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富海樓中。
他要等的人出現(xiàn)了!
盡管那位女子極為小心,身披長袍,頭戴斗笠,身法也迅捷無比,可依舊逃不過二狗的追蹤。
兩人一前一后,很快就出了江都城,來到了千里之外。
莽莽群山環(huán)繞,女子雖在趕路,卻留了一分心神警戒四周,但任憑她如何戒備,也難擋二狗神劍之威。
剎那間。
天雷爆響,迅如雷霆。
天地間出現(xiàn)一抹驚世劍光,仿佛割裂了虛空,在那女子尚未反應之際,便直接穿過了她的喉嚨。
當!
劍勢一抖,幻影憧憧。
大量鮮血、斷肢、殘軀好似煙火一般迸射開來,在半空中下起了血雨。
林梓涵神色極度驚慌,僅剩的完美頭顱想要遁走,卻看到一柄如水長劍指向了眉心。
一道身影緩緩顯現(xiàn)……
“你是……誰?為何……”
二狗右手一推,劍尖刺入她眉心一寸:“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肉體消失的劇烈疼痛,加上紫府眉心傳來的生死危機,讓林梓涵又驚又怒。
但一猜到眼前這位的身份,她又強行忍住所有不適,小心翼翼地問道:“閣下可是戮仙劍?”
“既知我名號,當知我來意,將你所知道來,或可饒你性命?!?/p>
“我聽說你不殺女人?!?/p>
“你想試試?”
“……”
“我說,一切都是武華駿下的手,與我無關……”
半個時辰后。
二狗隱去身形,消失在虛空。
“一個時辰內,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將武華駿帶到此地。”
“當然,你也可以試著逃走,試著告知武家,看看是紅顏教能夠保得住你,還是武家能夠保得住你!”
林梓涵望著空曠的群山,催動元神,又從儲物戒拿出一枚丹丸吞下,緩緩長出新的軀殼。
“可惡啊?。?!”
“我好歹也是一位天巫,戮仙劍怎敢如此對我,他的實力……”
只糾結了片刻。
林梓涵便毫不猶豫起身,掉頭往江都城飛去。
都是地下黑暗世界存活的人物,相比其他人,林梓涵更加知曉二狗的名氣,也更知曉得罪這種人物,食難咽,寢難安。
你不知道什么時候,在什么地方,可能就會冒出一道劍光,將你徹底絞殺。
紅顏教也好,武家也罷,勢力再大,也不可能隨時派遣仙神守護自己。
何況在這件事上……林梓涵一開始就是持反對意見的,她也沒想到武華駿會痛下殺手。
待她離去之后。
二狗走到一座山頭,掏出一大束竹香點燃,插在山巔最高處。
“蛋哥兒,胖妞,你們稍候,我必手刃武華駿,以奠你們在天之靈!”
……
不到一個時辰。
遠處便有十幾位家丁,扛著一座巨大的寶攆飛來。
“快到了么?”
“快了,就在前方?!?/p>
“倒也奇怪,往日教中都是派人前來與我商議,今日有何要事……還需出城商談?”
“具體事宜不知,不過我聽聞幾句,似乎是與那位生死榜第二有關?!?/p>
“哦?圣教盯上他了?那的確得小心行事。”
二狗隱匿虛空,掌心出現(xiàn)一副景象,仔細端倪過后,確認無論相貌、聲音、氣息,都一般無二。
蒼啷!
長劍出鞘,聲動群山。
“賊子,受死!”
劍光如虹,直搗黃龍。
林梓涵假意出手躲閃,實則是請身邊情郎赴死。
噗哧!
長劍入肉,二狗只輕輕抖動劍身,便將武華駿絞成了漫天血霧。
這一下得手之后。
他不但沒有絲毫喜意,反倒少見地皺起眉頭,流露出一絲驚慌。
“不是真身……是一神分化!”
“哈哈哈哈~”
“看來大名鼎鼎的戮仙劍,卻也不過如此,給我殺!”天際響起了武華駿的聲音。
二狗大怒,喝問躲在一邊的林梓涵:“你敢騙我?”
哪知林梓涵同樣一頭霧水,不停擺手:“我沒有,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饒我一命,饒我一命!”
“去陰司找我兄弟求饒吧!”二狗怒極,蕩起無垠劍光,反手打出滔天攻勢。
不過這漫天劍光,卻并沒有打中林梓涵,反倒是被一位黑衣黑袍,臉上還蒙著一層層黑紗的男子擋了下來。
他舉手投足之間,陰氣彌漫,死氣充盈,根本無視二狗攻勢,純以霸道肉身以硬碰硬,赤手空拳打碎了滔天劍氣。
這等實力,驚世駭俗。
二狗咬牙,從牙縫間擠出兩個字:“仙……神!”
世上能以肉身之力,正面硬接他戮仙劍攻勢之人,除了仙神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哈哈~”
武華駿真身出現(xiàn),一把將林梓涵摟入懷中。
“美人如玉,你怎么舍得下手的?”
二狗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打量,從林梓涵至今還慌亂無比的神色判斷,對方并沒有出賣他。
“你怎么知道的?”
武華駿臉上閃過一絲后怕,恭敬地朝著虛空一禮:“若非我?guī)熥鹬更c,險些被你騙了過去。
不過如今也好,既然你主動入甕,今日便斬草除根,以絕后患?!?/p>
半空中浮現(xiàn)一道身著素青道袍的身影,頭上帶著一個碧玉鬼面,聲音不辨男女。
“此女重傷而歸,即便僥幸修復肉身,比之原本真身又何止差了十倍?
你太急了,若能等上三五日功夫,也許可以計成?!?/p>
二狗沒想到是這么簡單的破綻。
的確。
他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放在往日之際,這等漏洞絕不會出現(xiàn)。
但他畢竟天賦卓絕,膽氣過人,即便面對兩位仙神合圍,依舊沒有半分畏懼,反倒開口逼迫對方。
“我不管你是誰,交出武華駿,你我就當沒有見過面,否則日后我成道之際,必有一番因果清算!”
二狗的膽子簡直包天。
敢以地巫境的修為,反口威脅兩位仙神,這種人不說沒有,但真的很少很少了。
面對二狗話語,碧玉鬼面看不出表情,但他的話語卻極為驚人。
“戮仙劍,我早已久聞你的名頭,今日一見,遠勝聞名。
但你不知……
本尊修煉到現(xiàn)在,找一位真?zhèn)鞯茏犹y太難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武華駿,勉強有幾分資質。
你說殺就殺,豈不是斷我道統(tǒng)?
這樣。
你拜我?guī)?,傳我道統(tǒng),武華駿便任憑你處置?!?/p>
“不,師傅,你不能這么對我……”武華駿直接嚇得跪地求饒,連連磕頭。
可碧玉鬼面看都不看一眼,只是來回打量二狗神色。
“什么?”
饒是以二狗詭異刁鉆的品性,也被眼前這位的話語驚到了。
這到底是哪來的邪門角色?
“讓我拜你為師?”
“他是我的仇人,你是他的師尊,你也是我的仇人,讓我拜仇人為師?下輩子都不可能!”
二狗何等心高氣傲,自然不可能拜碧玉鬼面為師。
后者聽聞之后連連搖頭,仿佛錯失珍寶,極為悲痛。
“可惜,可惜,我能夠看出來,你與我之道統(tǒng)也有幾分相合之處,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
“廢話少說,有膽子就留下名號,我看你能保他多久?!?/p>
“唉~可惜,可惜!”碧玉鬼面嘴上說著可惜,手下卻直接打出了漫天掌印。
仙神偉力,浩瀚無窮,還不是二狗如今可以硬接的存在。
是以他盡管極為不愿,但也只能就此退走,待來日再尋時機滅殺武華駿。
然而。
另一位黑衣黑袍,至始至終沒有發(fā)聲的仙神動了。
它的肉身強大無比,霸絕四方,竟然舍去了諸般攻勢,直接用鐵箍一樣的雙臂,牢牢抱住了二狗,將他鎖死在虛空。
砰!砰!砰!
無邊掌印落下,打得二狗骨斷筋折,大口吐血不止。
噗哧~
兩根尖利獠牙從背后黑袍仙神口中長出,狠狠地咬住二狗脖頸,要瘋狂汲取他的血液。
“僵尸?”二狗這才反應過來,身后仙神竟然是一具死物。
陰冷的尸毒從尖牙傳入二狗體內,一下便將他蒼白的臉龐染成墨色。
虛空中的碧玉鬼面乘勢打出一道黑色符箓,飛進二狗丹田,手捏印訣,口中念念有詞。
還不等他徹底功成,下方突然傳來兩聲骨折之聲。
“吼!”
怒吼不似人聲,二狗徹底魔化。
比起另一具僵尸仙神更為詭異。
天際亮起一道黑色幽光,碧玉鬼面來不及施展其他手段,只能看著二狗入魔之后遠遁而去。
“人魔混血……竟然厲害到這種地步?”
武華駿見狀,立即過來鼓吹自己師尊神威,對于先前的事跡恍若未聞。
“師傅,讓這廝逃了……會不會引起什么麻煩?”
碧玉鬼面不屑地搖搖頭:“逃?他能逃到哪里去?”
“他中了我的尸毒,又被我下了尸種道符,元神都被我烙下印記,待到七日七夜過后,我只需前去收尸,就能得到一具完美僵尸真種?!?/p>
“可師傅……我看他遁走的方向,好像是江都城,他若是進入城中……那就不好辦了?!?/p>
“無妨,他自己便是人魔混血,雜種一般的角色,根本不敢在世間暴露身份。
像他這種人……能夠走到今時今日,已經(jīng)極為了不起,卻也不會有其他人可以助他。
你放心便是!”
武華駿極為信服碧玉鬼面,聞言便不再多說,打算回到江都城后,再動用武家勢力搜尋二狗痕跡。
“前……前輩,我可以走了嗎?這不關我的事,是戮仙劍逼我這么做的?!绷骤骱哉Z慌亂,周身大汗淋漓。
“師傅,她想必也是逼于無奈,權且饒過她這一次,況且殺了她,對紅顏教那邊也不好交代?!蔽淙A駿出言求情,希冀可以借此俘虜美人芳心。
碧玉鬼面點了點頭:“你雖是設局陷害我徒,但也算對引出戮仙劍有功,你走吧?!?/p>
“謝謝前輩,謝謝前輩!”
“林姑娘……”武華駿想要邀請林梓涵回城,可后者早已心膽俱顫,哪敢在此久留?
今日發(fā)生的一切,對于林梓涵來說,已經(jīng)太過夢幻。
兩次都差點喪命,最終還是緩了過來。
一直狂奔三千里,林梓涵這才松了一口氣,打算找個地方好好調理一下傷勢。
但就在這時。
五根幽黑發(fā)紫的手指,悄悄在她頭頂浮現(xiàn)。
“誰?”
林梓涵一抬頭,只看到了五根擎天巨柱落下,狠狠插入她頭顱當中。
黑袍仙出現(xiàn),口中極為干巴地喃喃自語:“紅顏教算什么東西,你入這等三教九流,不如在我座下當一具僵尸。”
……
江都城。
鐵棠出了府衙,好不容易才勸住意識海中的界碑。
他也沒想到,隨便要的一件極道仙兵殘片,竟然是界碑斗戰(zhàn)界的真身。
“小碑啊,你不知道,我見過你的前身,那是何等的意氣風華,威壓一域,真正是霸道無邊?!?/p>
“哼,待我找到全部的我,我就會變成我了?!?/p>
“聽說你的前身鎮(zhèn)守一域千年之久,我原本還奇怪,如今看來,以你前身極道仙兵之威,倒也正常。”
“有什么用?它還不是被人打碎了?就算是我,也遭遇了災劫,否則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p>
“你遭受了何等災劫?”
每當鐵棠問到這件事,界碑就不再開口,暗中裝死,讓他也頗為無奈。
不過界碑的事不關鍵,他這一次前來江都城,總算是得到了一些線索。
鐵棠在知曉玉家與畫中人有關之后,便打算回返清水城,徐徐謀劃。
此時的鐵棠萬眾矚目,整個江都城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這種感覺不是很好。
等他來到風雷府之后,卻突然有官員請他留步,讓他去往府衙。
當他再次見到風毅等人之時,卻發(fā)現(xiàn)他們一掃之前喜意,個個眉頭緊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諸位大人,這是何故?”
風毅看了他一眼,神色肅穆:“鐵郡守,你回到清水郡之后,需得加強戒備,時刻不要忘記搜尋邪教線索?!?/p>
聽到他直呼自己官位,鐵棠意識到了事情嚴重性,抱拳拱手問道:“敢問府主,莫非又有邪教作亂?”
“不錯!”
“邪教這一次沒有對城池下手,而是將目光瞄準了流放犯人的苦寒之地。
剛剛朝廷有通報前來,幾日之前,有三處流放之地被邪教攻破,捕快、軍士死傷超十萬之數(shù)。
這還不算。
他們還放出了所有犯人。
這些犯人之中,大多都是修為高深又窮兇極惡之輩,此番逃脫之后,再想一一抓回來,不是一時半刻之功。
恐怕接下來的時間……很多地方都會掀起暴亂,罪案也會頻繁發(fā)生,你需得時刻警惕下屬城池的安危。
但有一絲不妥,立刻向我稟報!”
鐵棠眉頭緊鎖,立刻就意識到了事情嚴重性。
按照大商律法。
其實只要修為達到元神大巫的境界,哪怕犯了大罪,也不至于處死刑,而是更多地將他們效用最大化,選擇流放到苦寒之地做勞役。
這本來也不算什么,對朝廷也大有益處。
可一旦時局動蕩起來……免不了就會發(fā)生一些變數(shù)。
邪教這次出手,可謂是又準又狠,盯緊了大商皇朝的軟肋,狠狠捅了一刀。
他們將這些犯人放出來,人間大地自己就會生亂,根本用不到邪教出手。
若是邪教再暗中拱火,撩撥是非,顯然可以讓整個人間都頭疼一段時間。
似江都城,乃至清水城這種一府、一郡之重地,短時間可能不會有什么影響。
可是其他地方城池,并沒有那么多高手鎮(zhèn)守。
也許只要一位元神大巫,也許只要一位神巫秘境,就可以禍亂一城。
一念至此。
鐵棠當即領命,也不再耽擱,馬上就要回返清水城戒備。
他出了府衙,駕起金光,直奔風雷府。
可尚未抵擋,耳邊又傳來了聲音。
“鐵棠……”
“嗯?是你,你怎么弄成這副模樣?”
“我求你一件事!”
“說!”
“殺了我!”
“再毀去我的尸身?!?/p>
“這……”
“我要死了,但是死之前,我不能讓那家伙得逞。日后有機會的話……希望你可以將武華駿……繩之以法!”
一個殺手。
臨死之前,卻要將仇家繩之以法。
這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鐵棠神色要多古怪有多古怪,不過他身上匯聚了江都群雄的目光,一時半會也不好去見二狗。
“來清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