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為虐,如惔如焚。
猱形披發(fā),古之尸祖。
過境之所,赤地千里。
人神退避,天罰難收。
“這是上古典籍所記錄的旱魃之狀,連天地間至陽至剛、蕩邪驅(qū)魔的雷霆大道,都無法奈何這位古之尸祖。
咱們?nèi)齻€碰見她,也算是時也命也,注定該死在此地,消弭我等在不屬于自身歷史之中所留下的痕跡?!?/p>
王亥已然開始擺爛,做出一副就地等死的模樣。
鐵棠看了幾眼,心中暗道:“以這小子的性情,不像是束手就擒之輩,他出身趕尸一脈......難道說有對付旱魃的手段?”
他與風冰瑤對視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出了各自心中所想。
王亥——有問題!
旱魃雖然是古之尸祖,但畢竟也是一頭僵尸,身為后世趕尸一脈的真?zhèn)鞯茏?.....王亥可能有辦法。
或許可以束縛住旱魃,或者說直接制服旱魃,最低也有在旱魃手下逃命的手段。
這種手段必然是出自無極門,不屬于當世。
風冰瑤傳音:“一會若是界碑不敵,我們只要跟著他,想必也可以尋到一條出路?!?/p>
“只怕沒這么簡單,他早就想擺脫我們了,可能會趁這個機會偷偷遁走?!?/p>
鐵棠即便察覺不妥,但一時三刻也想不出解決辦法,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王亥到底藏著些什么。
言談之間,旱魃與界碑的對決也到了高潮。
這位古之尸祖有著難以想象的強大肉身,界碑種種手段根本奈何不了分毫。
旱魃體表早就有一些腐爛的傷口出現(xiàn),可任憑界碑使勁神通大道,依舊無法擴大一分。
而那些在旱魃周身熊熊燃燒的無盡烈焰,仿佛九天玄火,自混沌開辟降誕,擁有著極為恐怖的熱量。
如果站在外面,就能看到界碑上下半截的碑體,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絲絲溶漿。
界碑本身的材質(zhì),已然承受不住旱魃的無窮烈焰,出現(xiàn)了解體的現(xiàn)象。
再這樣下去.....
別說抗衡旱魃,連界碑自己都會被消融殆盡。
似是感受到了危機。
界碑周身一縮,體型從原本的數(shù)十丈之軀,變成了三尺上下。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形態(tài)變化,將碑內(nèi)三人壓得苦不堪言。
好在三位都是絕巔天驕,肉身足夠強大,也有近乎大小如意的手段。
不過沒等鐵棠三人反應(yīng)過來,界碑陡然洞開一個出口,無盡烈焰蜂擁而進。
躲在一旁的王亥還未觸及烈焰,就被那恐怖的熱浪隔空將滿頭黑發(fā)燒得一干二凈。
“我的頭發(fā)!”
王亥伸手往頭上一摸,光滑無比,除了些許黑炭碎屑,哪里還有半根毛發(fā)?
就在這一瞬間。
界碑散發(fā)淡藍波動,將烈焰隔離,隨后散發(fā)滔天吸力,將鐵棠三人直接從缺口甩了出去。
轟隆?。?/p>
沒了異物存在,界碑渾身一抖,體型一縮再縮,陡然變成了一根銀白長槍。
它是大尊王聯(lián)合各族高手打造的鎮(zhèn)域神兵,是天地間有名的殺伐之器,曾經(jīng)鎮(zhèn)守一域,庇護人族千年之久。
可惜千年鎮(zhèn)守,讓它受損過重,被大尊王重新煉制了一番,變成了另類存在。
不過饒是如此,鎮(zhèn)域界碑依舊有著幾分先前的殺伐之力。
如今變成銀白長槍,便是它的殺手锏之一。
槍尖淡白如雪,反射森森寒光,連連穿透那無盡烈焰,直逼旱魃真身。
恐怖的戰(zhàn)斗再次打響。
與此同時。
被甩出界碑的鐵棠三人,只覺掉入了大日內(nèi)部,四周都是看不見的滾滾熱浪,似乎下一刻就會被燒成一堆灰燼。
好在界碑還留了一分神通,裹挾住三人,不斷往東邊飛去。
后方是崩天大戰(zhàn),火紅一片,恐怖的波動震蕩虛空,讓附近為數(shù)不多的兇獸、生靈慌忙逃竄。
得益于此。
三人前行的步伐并沒有受到任何兇獸阻攔,很快就奔襲數(shù)百里,來到了一處幽暗不見天日的詭異森林。
這里不見一絲蚊蟲鳥鳴,所見所聞都是黑色,連那一株株形態(tài)怪異的樹木,都長著一片片黑到發(fā)紫的樹葉。
眼見逃離了戰(zhàn)斗中心,三人都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這里遠遠算不得安全,它們隨時都可能打過來,稍微有點余波都可能把我們震死,繼續(xù)走。”
鐵棠正要上前一把拿住王亥,卻被他一個靈猿上樹,直接躲了過去。
“還想拿我?”
王亥半蹲在樹上,一手扶著枝條,居高臨下地朝著鐵棠二人說道:“如今你所依賴的那什勞子寶物,多半要被旱魃打到崩壞,咱們多半是回不去了,不如各走各路,就此分道揚鑣。”
“快下來!”
“你后面有東西?!?/p>
盡管鐵棠、風冰瑤都提醒得很快,可是王亥還是中招了。
這四周的詭秘黑森林,每一根枝條,都如蟒蛇一般,似乎有著自己的意識,在安靜地等待著獵物。
唰!唰!唰!
一瞬間。
數(shù)十條虬龍般的黝黑樹枝,從四面八方將半蹲在樹上的王亥纏繞。
這一下又快又急,王亥根本反應(yīng)不過來。
只因他全身的九成注意力,都在防備鐵棠、風冰瑤二人,又哪里會想到.....一株樹會對他動手?
這些虬龍枝干又粗又大,又黑又硬,極為堅韌,霎那間便將王亥捆成了一團樹蛹,看不到一絲身影。
反倒是站在樹下的鐵棠二人,并沒有受到一絲攻勢。
“一株樹也敢欺我?”王亥大怒。
周身巫力、血氣沖天而起,額頭亮起圖騰紋路,想要召喚圖騰柱施展手段。
可太慢了!
他的一切動作,在一開始就落入了下風。
嗖!嗖!嗖!
黑樹枝干如龍,又探出上百根枝條,噗嗤噗嗤地插入王亥周身各個竅穴,同時注入了一股黑色的液體,猶如黃泉陰司之水,邪惡、歹毒、糜爛。
王亥的各種手段尚未來得及爆發(fā),整個人便被切斷了一身聯(lián)系,各個竅穴、筋脈的關(guān)鍵連接點,都被黑樹枝條插入,不但阻止了王亥神通爆發(fā),甚至還在不斷汲取他的血液、生機,乃至那滾滾巫力。
這一下王亥徹底感受到了生死危機,這是他回到這個時代之后,感受死亡最為深刻的一次。
如果沒有意外.......他撐不過半柱香時間,就要被吸成人干,連魂魄、元神都會不復存在。
“救.....我.....”王亥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吶喊。
他的聲音沒有傳出,鐵棠二人并沒有聽見。
但是。
鐵棠還是出手了。
如果要殺掉王亥,他此前早就有了很多機會,王亥是歸程的關(guān)鍵之一,不容有失。
至少在龍漢時代.....他還不能死!
嗖!
鐵棠腳踏虛空,幾個縱躍來到樹蛹前方,十指漆黑如墨,并指成刀,兩手如同開山大斧,連連劈砍。
崩!崩!崩!
這些枝條哪里擋得住修羅斷獄指的攻勢,幾個瞬息就被鐵棠砍斷大半,露出了內(nèi)里枯槁如木的王亥。
只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王亥就好像餓了十天十夜,原本清秀俊逸、宛如翩翩公子的面龐,此時變成了皮包骨。
鐵棠連番出手,快刀斬亂麻,將王亥提在手中,斬斷了插進他體內(nèi)的上百根枝條。
黑樹感受到獵物被奪,嘩啦啦抖響樹葉,無數(shù)虬龍枝干從各處涌來,要將鐵棠也留在此地。
不過已經(jīng)有了防范的鐵棠,豈會再輕易被黑樹暗算。
他直接施展飛身托跡,遁入青冥虛空之中,瞞過了黑樹那一根根堪比捆仙索的枝干。
小半柱香后。
鐵棠帶著奄奄一息的王亥重新出現(xiàn)在原地,與風冰瑤匯合之后,想要試著退出這片詭異的黑森林。
“此處太過兇險,繼續(xù)待下去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咱們先走?!?/p>
王亥被鐵棠相救,一時不知作何感想,再加上他本就受傷,干脆低頭不語,默默療傷。
鐵棠想走,風冰瑤卻是嘆息了一聲。
“只怕.....走不了了?!?/p>
“怎么?”
還不等鐵棠、王亥反應(yīng)過來,便感覺到后方有一股滔天熱浪如同海嘯撲來。
旱魃來了!
界碑敗了嗎?
詭異地是.....
能夠近乎溶解界碑的恐怖烈焰,卻并沒有傷到這些黑樹分毫,連一片樹葉都沒有被點燃。
“我...知...道了!”
王亥佝僂著身軀,聲音沙啞,斷斷續(xù)續(xù)說道:“這里恐怕就是蘊養(yǎng)旱魃成僵之地,是極陰化形之所。
咱們等于是來到了它的老巢。
呵~這下是真走不了,連我都走不了.....要死了嗎?
我不甘啊?。?!”
他這副模樣情真意切,不似虛偽,一時也讓鐵棠、風冰瑤都分出真假。
不過眼下局勢,的確勢如水火。
旱魃馬上就會過來,他們?nèi)瞬豢赡艿謸?,只有死路一條。
轟隆?。∞Z隆??!
熱浪越來越近了......
那股滔天熱氣,甚至扭曲了虛空,隔著數(shù)百里距離,就讓三人燥熱無比。
如今沒了界碑神通護體,甚至無需等到旱魃出手,在她接近此地之時,三人就會直接被那恐怖熱浪燒成灰燼。
“界碑怎會敗得這么快......”
鐵棠來不及思索,只能故技重施,帶著風冰瑤、王亥一起遁入青冥虛空。
這里比起外面好了十倍、百倍不止,但三人都沒有太多慶幸。
沒用。
就算能夠擋住那股烈焰。
可等到旱魃真身到此.....無論躲到天上地下都是思路一條。
至于逃.....
鐵棠也放棄了。
連界碑都被擊落,他們走不到幾里地,就會被旱魃趕上。
何況按照王亥的說法,這里很可能就是蘊養(yǎng)旱魃成僵之地,是她的老巢所在,能夠逃到哪里?
逃不了。
嗖!
一根失去了槍尖的銀白長槍,被直挺挺地從遠方扔了過來。
四周無盡的黑樹蠢蠢欲動,一條條枝干揮舞,宛如百蛟舞影,千龍騰空,唰啦啦朝著釘在地上的長槍卷動而去。
“界碑.....”
鐵棠大急,想要出手。
可旱魃顯然立刻將至,外面的地域已然是焚天熔爐,他一旦現(xiàn)身,立即就會化作灰煙,不留一絲痕跡。
“怎么辦....怎么辦.....”
不止王亥焦急,鐵棠、風冰瑤也是束手無策,三位后世的絕巔天驕,此時還是太過弱小了。
面對旱魃這等古之尸祖,曠世極兇,根本沒有絲毫的反抗能力。
轟隆??!
鐵棠已經(jīng)能夠看到一個紅點在飛速逼近了。
毫無疑問。
那必定是旱魃真身。
千鈞一發(fā)之際。
鐵棠想到了一個可能。
他一半按住王亥肩膀:“快召喚十絕葬地,讓內(nèi)里的大兇去與旱魃搏殺,也許能為我等找到出路?!?/p>
王亥一愣,下意識想要拒絕,他想起先前的危機感,并不會比面對旱魃弱上多少。
“還想什么,這是唯一生路!”
“如果葬地里面沒有人,那我們也可以躲進去。”鐵棠連連催促。
王亥看著外面的紅色身影飛速逼近,知道這是唯一辦法了。
他再不猶豫,鼓蕩玄夜冥體的金身之力,隔空牽引那九幽冥府,十八層地獄之下的十絕葬地。
這一瞬息。
王亥周身毛發(fā)倒豎,光禿禿的頭頂冒起了肉眼可見的雞皮疙瘩,那股生死危機再度升起。
十絕葬地豈是好相與的?
他下意識就想停下,不愿再繼續(xù)牽引。
“里面有人,有人,我們都會死的,無非是被葬地殺死,或者被旱魃燒死!”
鐵棠大手一按,加重了手上力度,眼神堅定。
“繼續(xù)!”
“我不想死......我是絕巔,我能登臨世間最高,我不想死啊......”王亥心態(tài)崩了。
“繼續(xù)!”鐵棠大聲呵斥。
王亥眼神一狠。
“好,要死就一起死,有你們兩位絕巔作伴,王某也算死得不虧!”
轟!轟!
本就被無垠黑色覆蓋的詭異森林,此時又黑了一分。
虛空濃密如墨,一股股陰氣、死氣縈繞,一尊尊偉岸虛影從周圍升起。
嘭!
旱魃縱身一躍,真身到此。
她似乎對于十絕葬地的氣息極為享受,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悶吼,一股股陰氣、死氣化作肉眼可見的流水煙霧,被吸到了旱魃口中。
僵尸本就是天底下最為陰森、污穢之物,葬地內(nèi)里的陰氣、死氣不但傷不到旱魃分毫,還對她頗有助益。
可這一下的舉動......
卻引來了十絕葬地內(nèi)里的老怪物。
“何人...安敢犯吾禁地!”
轟隆隆!
一切只如當日重現(xiàn)。
巨大獸爪從葬地光禿禿的山巒之中探出,想都不想,直接就朝著旱魃真身拍去。
“吼!”
旱魃被打斷了‘進食’,怒氣勃發(fā),仰天怒吼,竟然飛身而起,一口就咬掉了獸爪一根手指。
嘩啦啦~嘩啦啦~
滔天的綠血滾滾而下,澆灌在這無垠的黑森林之中,仿佛蒼穹被打穿了一個窟窿,讓銀河傾泄進來。
“誰?”
十絕葬地之中冒出了一個綠油油的眼珠,大如山岳,恐怕有數(shù)十丈方圓大小,遠遠望去就好像一輪綠色圓月。
只不過這個眼珠一看到旱魃真身,立馬就縮了回去。
“怎么是她?”
似乎.....葬地里面的潛藏的老怪物,都不敢直面旱魃之威。
而這一幕情景被鐵棠三人看到,各自好像被抽掉了筋骨一般,突然就沒了一身氣力。
沒招了。
連葬地都不敢招惹旱魃,根本無人可以抗衡。
“你身為趕尸一脈,難道沒有鉗制旱魃的手段?”
“你身為朝廷郡守,有沒有鉗制人皇的手段?”
人皇?
鐵棠似是想到了什么,趕緊做出最后的嘗試。
他一拍丹田,喉嚨鼓起,吐出一本封面無字的書籍。
“太巫寂滅典.....靠你了!”
鐵棠奮力一扔,將那本不再沉重的太巫寂滅典,扔出了青冥虛空,扔到了旱魃身邊。
砰!
書籍墜地,激起塵埃。
但.....
也就僅止于此了。
鐵棠想象中書頁嘩啦啦作響翻動,然后人皇再度化身顯現(xiàn)的情景......并沒有出現(xiàn)。
值得商榷的是......
即便人皇出手,面對如此兇悍的旱魃,他會是對手嗎?
“完了,這下真沒了。”
太巫寂滅典憑空出現(xiàn),泛起一絲微光,阻擋了四周的恐怖烈焰。
同時。
也引起了旱魃的注意。
“嘎嘣!嘎嘣!”
正在啃食獸爪的旱魃,滿嘴留著綠血,緩緩轉(zhuǎn)過頭顱,看到了那突兀出現(xiàn)的書籍。
鐵棠三人即便是躲在冥冥虛空,也感覺到了大難臨頭,仿佛被旱魃露出的獨眼所注視。
“竟然會死在這里.......唉,想不到啊?!辫F棠嘆息一聲,再沒手段。
砰砰~
旱魃探出了一條手臂,如同撕碎薄紙一般,插入了虛空之中。
那里。
正是鐵棠三人的位置。
而就在這時。
王亥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