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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血起,雪落,為王

鐵棠還沉浸在剛剛那場戰(zhàn)斗之中,目光死死盯著塔內(nèi)身影。

  魔已經(jīng)被天人大悲掌打得頭顱反擰十幾圈,整個脖頸都變成了麻花狀。

  但他似乎對剛剛的失利極為不忿,眼神中充斥著怒火,沒想到界碑會判他落敗。

  而對于鐵棠來說.....勝負并不關(guān)鍵,因為這場斗戰(zhàn),對他來說過于特別。

  親眼看著幾個月前的自己,在與數(shù)十、上百萬年前的生靈交戰(zhàn),這本來就是一件非常詭異的事情。

  可偏偏.....

  這種事就發(fā)生在眼前,就發(fā)生在當下。

  而這個當下,就是塔外鐵棠的當下,是他如今正在經(jīng)歷的事件。

  要知道眼前的事件并非幻覺,也不是記憶,更不是俯瞰時空長河,暢游古今未來所看到的景象。

  而是的的確確,正在眼下發(fā)生的事件。

  這個事件對于塔內(nèi)鐵棠、塔外鐵棠而言,都是真實不虛,且同時在進行的事實。

  塔內(nèi)鐵棠已經(jīng)離開,乃至于魔的身影都逐漸消失,九層琉璃塔重新歸于平靜。

  那個‘過去’的鐵棠,會重走一遍自己曾經(jīng)走過的道路。

  而塔外的鐵棠.....早已陷入了沉默,駐足沉思,任憑一旁的風列百般拉扯,都沒有去看那位大尊王一眼。

  “大尊王來了?!?/p>

  “恭迎大尊王!”

  “恭迎大尊王!”

  “大尊王,您看他像人么?”有膽子大的人族問了一句,指得自然是剛剛塔內(nèi)的鐵棠。

  “人?”

  “哈哈~他如何算得人?!?/p>

  大尊王的聲音極為厚重,如同浩蕩天音,莊嚴洪亮,帶著一絲陌生的熟悉感,傳到了鐵棠耳中。

  這句話我聽過!

  當日在寶塔內(nèi),我只聽到了前半句,卻沒有聽得具體評價,就被傳送出了寶塔之外。

  如今看來.....我的確算不上是人。

  鐵棠霎那間明悟,對于當日的疑問也茅塞頓開。

  他轉(zhuǎn)過身去,準備看看這位被各族敬仰的大尊王.....到底是何等威風。

  界碑之內(nèi)充斥著贊美之之聲,無論是人族還是各地前來的大妖、巨兇,都對大尊王畢恭畢敬、頂禮膜拜。

  就連一旁的風列也微躬著身軀,表示著自己的尊敬。

  此時鐵棠從先前的疑惑抽離出來,緩緩轉(zhuǎn)身......

  他先是看到了一個側(cè)顏。

  偉岸肉身頂天立地,刀削斧劈的面龐棱角分明,兩眉如劍,倒插入鬢,顯得威嚴十足。

  可這副面容.....卻讓鐵棠渾身都冒起了雞皮疙瘩,一股寒氣從天靈蓋鉆入,順著脊椎大龍蔓延到了尾椎。

  他恨不得馬上離開這里。

  大尊王——

  竟然長得與巨人一般無二!

  巨人是大尊王?

  ——

  風夷部落的聚集地之中,尚且不知道頭頂鎮(zhèn)域界碑內(nèi)所發(fā)生的一切。

  早前風列吩咐了幾位族人照看王亥,這讓一直苦等許久的無極門高徒,終于找到了機會。

  鐵棠跟著風列離開,風冰瑤又不在此處,甚至連有虞氏族人都沒有一人在他身邊。

  這一刻。

  他是自由的。

  與在汶谷不同,風夷部落之中并沒有獬豸,再加上此前風暮的吩咐,王亥在此處的地位.....其實與鐵棠、風冰瑤并沒有不同。

  都是尊貴的客人!

  對于貴客,風夷部落的族人自然不會使什么手段,更不可能囚禁王亥。

  是以王亥根本沒花多少功夫,輕松就抽身而出,還偷偷摸進了先前風暮所在的宮殿之中。

  他知道風暮不會殺自己,也知道對方要傳法給風冰瑤。

  對于這個時代的圖騰之法,王亥又豈能不心動?

  只不過先前被鐵棠看得緊,一直沒有機會學習。

  此時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只要他能學會圖騰之法,說不得就能解除自身如今的禁制。

  到時候憑借地巫境的修為實力,鐵棠、風冰瑤二人縱然聯(lián)手,他又有畏懼?

  宮殿內(nèi)煙霧彌漫,有龍吟虎嘯之聲不斷傳出,虛空中蕩漾著五彩斑斕的扭曲光線。

  不知是風暮沒有察覺,亦或著是他沒有阻止,再或是真正到了關(guān)鍵時刻,王亥此行暢通無阻,很快就摸到了先前來到的地界。

  他看到了盤膝而坐,柳眉緊鎖的風冰瑤,也看到了淡然恬靜、恍若仙神的風暮。

  轟隆??!

  殿內(nèi)響起極為悠揚、宏偉,卻又顯得有些嘶啞、沉悶的雷音。

  風暮眼神一亮,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那古井不波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還是來了.....”

  不知道他說得是王亥,還是說得其他。

  就在這一息之間。

  王亥看見四周的空間開始扭曲,一條波瀾壯闊、充斥無數(shù)景象的璀璨銀河出現(xiàn)。

  還不等他看個仔細,便覺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迷迷糊糊中,王亥聽到了周圍傳來不同的人聲。

  “引車販漿之輩,豬狗不如的東西,也敢沖撞本大爺?”

  “黎爺,饒小兒一命,他是無意的?!?/p>

  .....

  “疼!”

  “疼!”

  肉體上的劇痛,讓王亥很快醒轉(zhuǎn)過來,也徹底睜開了雙眼。

  一雙金邊銀繡的白靴踩在自己的右手上,還在不斷碾壓摩擦,一股股鮮血打濕了地面。

  王亥體型驟減,面容稚嫩,仿佛只有八九歲上下。

  他的眼神非常清澈、質(zhì)樸,與無極門的高徒完全不匹配。

  “狗一樣的東西,下次還敢嗎?”

  怒罵喋喋不休,王亥心中怒火中燒。

  順著華麗的白靴往上,是一位身材高大,極度肥胖的男子,好似一座肉山佇立。

  “黎元青,你欺人太甚......”王亥左手從腰間衣袍一抽,拔出了一柄一尺長短的小刀,狠狠捅向了此人腳腕。

  噗通!

  尖刀入肉,鮮血如注。

  那肥胖男子吃痛,趕忙抽開了壓住王亥手掌的右腳。

  卻不想他一下用力過猛,右腳懸空之下,只憑左腳難以支撐龐大的身形,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摔去。

  砰!

  一聲悶響。

  鮮紅的血液如同流水散開,空氣中開始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黎元青頭顱下方,有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直接就要了他的性命。

  “亥兒~”

  旁邊的老者趕緊將王亥扶了起來。

  而王亥卻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失手殺死了黎元青。

  “爹...爹....孩兒好像殺人了?”

  此時尚是黎明時分,天色還帶著一絲昏暗,整條街上除了早起準備擺攤的王家父子,似乎并無他人。

  “黎公子死了......黎公子死了.....”王亥父親先是震驚,隨后看了看茫然無措,只有九歲的王亥,心中立刻又冷靜下來。

  他先是將黎元青尸首搬上板車,又拿半桶水沖散了地上不算多的血跡,找了一些砂石胡亂鋪灑了幾下,隨后便推車返回了家中,在自己院子內(nèi)將黎元青的尸首埋下。

  目睹眼前一切的王亥,心中慌亂無比,他此時的記憶似乎完全消失,沒有一點絕巔天驕的模樣,更不似那無極門的真?zhèn)鳌?/p>

  九歲的王亥,還是一個稚童,與其他人并無分別。

  時間過去了三日。

  外界似乎并沒有太大動靜,而王亥卻整日擔驚受怕,飯都不吃下幾口,徹夜難眠。

  每當剛剛睡著片刻,眼前就會浮現(xiàn)一座巨大的肉身,帶著破碎的腦袋狠狠朝著自己壓來。

  直到第四日。

  勉強打起精神,陪著自己老爹出攤的王亥,被當街逮捕了。

  王亥父親的手段太過粗淺,黎元青的家世又極為了得,本地捕快很快就順著蛛絲馬跡找到了疑似案發(fā)之地,隨便在四周一打聽,便找到了目擊證人。

  黎明時分,只是人少,并不是沒人。

  王亥父子鋃鐺入獄,捕快甚至還沒有來得及用刑,二人便紛紛招供,各自將罪責攬到了自己身上。

  但這一切對于捕快來說沒有意義。

  因為黎家要兩個人都死。

  無權(quán)無勢的王家父子,又如何能與這些人抗爭?

  盡管二人說出了真相,也有目擊證人作證,黎元青的確是意外摔死。

  可父子二人還是被判了斬首死刑。

  初九。

  王亥被押到了法場,親眼看著自己父親人頭落地,哭得悲痛不已,以頭撞地,鮮血橫流,讓附近觀看的黎家人非常滿意。

  年僅九歲的王亥,保留了最后一絲人權(quán),得以等到秋后問斬,也給了家中母親最后一絲希望。

  柔弱的婦女散盡家財,處處求人,終于請到了一位本地稍有權(quán)勢的善心人。

  由他出面,幾番運作之后,王亥的罪名被減輕了一些,從死刑改成了流放三千里,勞役三十年。

  這個結(jié)果對于王亥母親來說,依舊難以接受。

  但至少......自己孩兒不用死了。

  而這個破落的王家.....也再沒有錢財能夠運作,她能做到的.....已經(jīng)全都做盡了。

  一個月后。

  王亥與兩名捕快隨行,被流放到三千里外的苦寒之地。

  失去一切的王母,依靠這段時間的苦心勞作,加上過往街坊鄰居的資助,積攢了一些盤纏、干糧,打算隨著王亥一起流放。

  兩名捕快也沒有拒絕。

  他們早已暗中收了黎家錢財,準備離開城池之后,找個僻靜地域,直接結(jié)果了母子二人性命。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殺了老的,自然也要殺光小的,黎家深得此中要訣。

  可能是老天有些看不過去了。

  在一處亂葬崗之中,本該喪命于此的王亥,被一位路過的怪人救下。

  這位怪人殺了兩位捕快,救了他一命。

  但同時......

  也殺了他的母親!

  “看你小子似乎還有點筋骨,這個月的弟子有了,回我跟去享福吧,哈哈哈哈~”

  怪人踩著王亥母親的頭顱,猖狂大笑。

  而此時年僅九歲的王亥.....早已流干了淚水,隨時處于崩潰的邊緣。

  ——

  夜色蒼茫,明月暗隱。

  陰森詭異的尖塔下方,圍著一群虎視眈眈、衣衫襤褸的少年、少女。

  他們在等候著自己的獵物出現(xiàn)。

  王亥被怪人帶到了一輛極為寬敞的馬車之上,內(nèi)里還有十二位同樣差不多年紀的少年。

  “吁~”

  “大人,到了。”

  怪人扔給了車內(nèi)一人一塊蒲扇大小的肉饃,肉香撲鼻,讓人食指大動。

  “下去?!?/p>

  無人敢于不從,他們早已見過了怪人的手段。

  王亥牢牢抱著肉饃,小心翼翼爬下了馬車,看到了一座高大無比的黑色尖塔。

  不等他細想,身后馬車咯噔咯噔離開。

  就在這一瞬間。

  二三十位惡狼一般的同齡人,從四周蜂擁而出,飛速朝著眼前這群獵物奔襲而去。

  拳腳聲、尖叫聲響徹夜空,一縷縷鮮血開始在夜色之中蔓延,那早已被斑斑血跡銘刻的暗紅色地面.....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什么。

  初到此地的十三位少年郎,包括王亥在內(nèi),都被搶走了手中肉饃,還被贈予了諸多傷疤,作為新人的標記。

  爭搶之中,有一位‘老人’看到了王亥不俗的氣力,于是上前給了他一半肉饃。

  “我叫紀鴻羲,以后你就跟著我混吧?!?/p>

  王亥顫顫巍巍地接過那沾染著血液的肉饃,點了點頭。

  “謝謝!”

  日月輪轉(zhuǎn),又一次夜幕。

  王亥早已從獵物變成了獵人,且似乎因為根骨的緣故,他在同輩之中愈發(fā)顯得出色,每每受到一些傷勢,無需怎么治療,自己就會很快復原。

  這讓他在這群人威望漸升,原本的老大紀鴻羲,稱呼也從小子變成了王兄,最后變成了王哥。

  今夜他將與王哥共同狩獵這一批新人。

  咯噔!咯噔!

  馬車緩緩而來,留下一批懵懂無知、青蔥稚嫩的少年、少女之后,又緩緩離開。

  一切,只如初見!

  王亥健步疾沖,步伐又大又快,第一個沖到了人群之中。

  就在這時。

  他無意中瞥見了一位小女孩。

  這是他認識的人。

  是他在原本故鄉(xiāng)的童年玩伴。

  盡管遭遇了諸多變故,盡管在這座尖塔磨練了兩個月時間,王亥依舊沒有失去人性,他的內(nèi)心還保有著最初的善良。

  他擋住了其他獵人,出手救下了唐顧雪。

  “亥哥兒....你怎會在這?你不是被發(fā)配到青州了嗎?”

  “你呢,你又怎么來到這里?!?/p>

  皎潔月色灑下,宛如銀紗披在了二人周身。

  兩位少年少女對視良久,各自淚流不止。

  唐顧雪的到來,照亮了王亥逐漸黑暗的人生,使得他重新有了希望。

  兩人平日做伴,同進同退,在這沒有感情的黑色尖塔之中生活。

  三年時間過去。

  王亥、唐顧雪、紀鴻羲都得到了十足磨練,人性的一些弱點早已被他們拋去。

  但彼此三人之間的情誼未變,互相為另外兩人驅(qū)散此地那無盡的陰霾。

  某一日。

  所有人都被聚集到了一座寬敞、空曠的大廳。

  這些沒有被淘汰的少年,已經(jīng)擁有了修煉的資格,今日就是傳法之日。

  一位位少年、少女上前領(lǐng)取功法,而后被分配到一個蒲團之上,盤膝而坐,就地修煉。

  除此之外。

  還有人給他們每個人喂了一枚丹藥。

  王亥心中激動萬分,來到尖塔三年,他早已不是懵懂無知的少年,對于此地有過許多了解。

  只要能夠踏上修煉之道,就不用再過現(xiàn)在這樣的日子了。

  他非常興奮,迫不及待地翻開了那本薄薄的書籍。

  《赤煉牛魔經(jīng)》

  第一卷,煉皮境。

  書上記載的文字,仿佛迫不及待的精靈一般,一個個從頁面上跳到了王亥腦海。

  他甚至都無需如何修煉,只是不斷翻閱古籍,周身皮膜便發(fā)生砰砰砰地炸響。

  曬成古銅色的表皮鼓起,一條條猙獰的傷疤如同惡龍顯現(xiàn),體內(nèi)鮮血如同小溪潺潺,嘩啦啦流過全身。

  轟!

  王亥第一個站了起來,周身氣機鼓蕩,皮膚好似長滿疙瘩的蟾蜍,東一塊西一塊鼓起。

  “哈!”

  他一聲大吼,口中吐出一股混濁黑氣,周身疙瘩慢慢癟了下去,舊有的那些傷疤也淡了十倍不止。

  “這么快就煉到了小成境界?”有人驚訝無比,猛地站起身來。

  “好苗子!好苗子!”

  ......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自王亥之后,過了一個時辰,陸續(xù)有人站了起來,他們已經(jīng)入了修煉之門,但并沒有王亥那般恐怖的進度。

  此時的王亥,已經(jīng)邁入了煉皮境大圓滿的境界,這第一卷的內(nèi)容被他盡數(shù)吸收。

  就在這時。

  正中坐鎮(zhèn)的那人喊了一聲。

  “停!”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分成了左右兩批。

  右邊占據(jù)了大多數(shù)人,左邊只有九位,七男兩女,他們都是至今還沒有入門的人。

  “一群廢物,浪費本座時間!”

  正中坐鎮(zhèn)的那人,也是帶王亥前來的怪人,右掌一抬,手中射出九道神光,輕易洞穿了那九人眉心。

  其中——

  就有唐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