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個什么玩意?”
鐵棠并不懼怕人皮,因為人皮身上沒有任何強大氣息。
也許,是他感應(yīng)不到。
總之人皮本身對于鐵棠而言,不算太過恐怖,他更多害怕的......是人皮代表的身份。
抱著人皮在光滑無比的鵝卵石小道走了許久,在前方三丈處,就是殷商宮闕的大門所在。
鐵棠選擇把人皮放在此處,并將盤膝的雙腳捋直,使整張人皮變成站立姿態(tài)。
最重要的一點,是要背對著宮闕大門。
布置好一切,鐵棠走到三丈之外,回頭看向遠(yuǎn)處站立的人皮。
“倒也似模似樣,應(yīng)該能夠唬住他們吧?”
接下來就是最為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
他得設(shè)法騙過下方諸多大佬,要在滿朝文武面前編造一個很簡單的謊言。
這其實很難。
幾乎不可能做到。
鐵棠有一些想法,但不確定能夠瞞天過海,只能盡力而為。
“界碑,助我,過了這關(guān)給你買好吃的。”
轟!
原本一直安安靜靜躺在紫府的半截斷碑,聞言立即聳立起來。
“去我元神所在,將.......”
片刻之后。
鐵棠疼得兩眼發(fā)白、冷汗淋漓,癱倒在鵝卵石上,好一會才緩過氣來。
“加上這個,當(dāng)萬無一失?!?/p>
咕咚!
鐵棠將那本無名典籍一口吞入丹田之中,恐怖的重量墜入丹田,讓他周身體表剎那間噴出一層血霧。
不過他的肉身的確已經(jīng)煉到了匪夷所思之境,激灑的血霧并沒有隨風(fēng)消散,反而被一層透明域場阻攔,重新附著在體表,慢慢又順著無數(shù)細(xì)小毛孔溯流而回。
“人皇的筆書包含了他對巫道的見解,每一個文字也蘊含了他當(dāng)時的精、氣、神。
有這本手抄真經(jīng)鎮(zhèn)壓我的肉身,當(dāng)可以助我抵擋一些尋常手段?!?/p>
靜氣凝神之后,鐵棠站了起來,走到宮門前方,屈指輕輕扣了三下。
三息不到,宮門再次無聲開啟。
鐵棠沒有回頭,而是神色自若地走出殷商宮闕,一直往來時方向走去。
此時還是深夜,月朗星稀。
在宮門二度開啟的一剎那,下方紫垣殿內(nèi)的一眾官員都感應(yīng)到了什么。
左相伊摯最先反應(yīng)過來,兩手交疊,右上左下,呈陰陽合和之狀,深深一躬。
“臣伊摯,拜見人皇!”
緊接著太師武穆、太傅、太保、監(jiān)察殿三位殿主、巡檢司司長、諸位王侯等等官員,全都察覺過來。
諸多仙神霸主紛紛朝著殷商宮闕躬身施禮,各自的稱呼也極為怪異,并非完全相同。
有人稱為人皇,有人稱為商皇,亦有人稱為吾皇,浩大的聲浪穿金裂石,洞穿云霄,讓整個圣都高空都為之一肅。
就在這一霎那之間。
包括遠(yuǎn)在珍寶閣的鐵龍、鐵虎在內(nèi),有許多能人異士都察覺到了朝歌的氣運在攀升。
人皇并沒有出現(xiàn)。
只不過是鐵棠取巧使了個手段,搬了張人皮背影擺在門口,卻收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等到鐵棠重新回到紫垣殿,感受又有了不同。
先前肅殺、蕭瑟的氣氛一掃而空,朝堂之內(nèi)宛如冬雪初融,迎來春日降誕,一片生機(jī)勃勃之象。
“怎么回事.....我到底做了什么?看起來似乎不用其他后手了?!?/p>
不過目之所見,也并非都是好消息。
太保、忠勇侯、巫御事三人都是眉頭緊皺,反倒是太師闕華清滿臉笑意。
光看這副景象,鐵棠甚至以為真相暴露了。
此時此刻的鐵棠,其實也不知道真相具體是什么。
他在殷商宮闕之內(nèi),請求界碑將自身關(guān)于人皮的記憶都切割了出來,然后封印在一滴化成洞天的精血之中。
而這滴精血也被界碑藏了起來,就在鐵棠即將煉到的第一千零一個竅穴之內(nèi)。
鐵棠能夠確定的,就是在殷商宮闕遇見了很不好的事情,具體是什么,他如今也已忘記。
“人皇可曾吩咐你什么?”是太保站了出來,率先詢問,眉目之間充滿憂愁。
相應(yīng)的腹稿鐵棠已經(jīng)在腦海演練千遍,聞言想都不想回應(yīng):“下官并未見到人皇圣軀,只是見到了一枚白玉貔貅璽印落在額頭?!?/p>
他自稱沒有見到人皇,有些出乎在場眾人意料之外,因為剛剛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人皇身影。
不再是簡簡單單的一道氣息,而是人皇真身,這說明人皇并沒有離開,依舊在朝歌,依舊在人間。
所有官員都以為鐵棠是在殷商宮闕得到了人皇指點,才會耽擱這么久才下來。
闕太師淡淡說道:“且將你此行挑些能說的說說?!?/p>
鐵棠暗罵一句老狐貍,知道闕太師的話術(shù)極為巧妙,表面上是讓他隨意發(fā)揮,實際卻是要尋找話語中的破綻,從而窺探上方宮闕的真相。
涉及殷商宮闕,內(nèi)里必定有些禁忌,所見所聞不是什么都能說的。
好在鐵棠早在上面就模擬了種種狀況,知曉說多錯多,編得謊言若是太過精妙,反而會露出無窮破綻。
既然如此。
那就編造一個大家都知道是謊言的謊言。
“下官進(jìn)了宮門,沿著一條羊腸小道抵達(dá)了一處堂室,隨后便一直在那里等待?!?/p>
鐵棠說完就垂手而立,不發(fā)一言。
“沒了?”闕太師眉頭一緊。
“殷商宮闕乃是人皇起居之所,下官生怕沖撞了人皇,犯了一些忌諱,是以不敢隨意走動,便在堂室一直等候。
直到方才,有一方白玉璽印憑空出現(xiàn),朝著下官額頭加蓋了一印,下官至此方知人皇之意,隨后便起身回返。”
鐵棠所說很符合一眾官員的觀念。
一位小小的七品監(jiān)察使,不過元神大巫之境,孤身一人去往人皇宮闕,怎么可能到處亂逛?
別說鐵棠,就算換作他們大部分人上去,也是該去哪就去哪,絕不會多走一步。
殷商宮闕可不是什么后花園,那是真正的仙佛禁地,鬼神禁區(qū),胡亂走動的后果只有死路一條。
饒是如此......在場官員依舊知道鐵棠隱瞞了一些什么。
“他可能沒說謊,卻故意隱去了許多事情?!边@個念頭在百官心中浮現(xiàn)。
具體隱藏了什么......其實并不好逼問。
因為殷商宮闕真的有很多禁忌事物,不可輕言。
尤其是此時鐵棠吞了人皇手抄真經(jīng),肉身一下重了很多,氣勢也與先前截然不同,完全無懼百官威壓。
百官并不知道鐵棠吞了手抄真經(jīng),但顯然是在上面得到了一些好處,才會有此異變。
最重要的一點。
是他們都看到了人皇身影,這才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
人皇的出現(xiàn),使得鐵棠在上面的一切遭遇都無足輕重。
他的所見所聞已經(jīng)從原先的主要線索,變成了可有可無的佐證,并非不可或缺。
鐵棠若是早知道一張人皮有這么大的威懾力,哪里會抓耳撓腮去想各種怪招。
此時的他已經(jīng)忘了人皮之事,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些謀劃,到底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他已經(jīng)沒底。
滿朝文武交頭接耳,互相溝通了各自想法,在確認(rèn)鐵棠并沒有得到人皇旨意之后,這場朝會終于落幕。
而在此之前。
鐵棠已經(jīng)提前離開了紫垣殿,帶著一絲迷茫,三分警戒,緩緩去往街頭,朝著方家珍寶閣方向走去。
“我到底看見了什么.....竟然到了要如此藏匿的地步?不過從先前朝堂官員的反應(yīng)來看,我的計謀應(yīng)當(dāng)是成功大半了?!?/p>
鐵棠并沒有徹底松懈!
這里是圣都,仙神霸主無處不在,這些人間霸主的神通手段超出了他的巫道見識。
也許有什么詭異莫測的上古巫法、遠(yuǎn)古神通,可以窺探他藏起來的秘密。
現(xiàn)在還不到真正知曉的時候。
圣都的鬧市熙熙攘攘,小攤小販比起其他地方少了很多,地面干凈整潔,人員暢通無阻,兩側(cè)樓宇仿佛百花爭艷,裝潢一座比一座華麗,造型一間比一間新穎。
進(jìn)進(jìn)出出的百姓也幾乎沒有凡人,男的身高體壯、俊美威嚴(yán),女的膚白貌美、秀麗端莊,幾乎看不到多少老人,仿佛都是二、三十歲的壯年青秀。
鐵棠回到珍寶閣,自然引來了鐵龍、鐵虎的一陣詢問,但他只說了一句‘不可言說’,就堵住了兩人嘴巴。
“老弟,沒有碰到麻煩吧?這一去可是一天一夜啊?!狈綐焚t拉著鐵棠坐下,親自給他沏了一壺?zé)岵琛?/p>
“一入廟堂深似海,豈能不沾染幾分因果?只怕我這次不但惹了麻煩,還是天大的麻煩?!?/p>
方樂賢被這句話嚇得手都抖了一下,茶水都倒在了杯子外面。
“莫非是得罪了哪位一品大員?”
鐵棠搖搖頭:“說不準(zhǔn).....許是一個,許是一批......”
噗!
鐵龍一口茶直接吐了出來,猛地站起身:“大人,那咱走吧,還待在這等死呢?”
“大哥勿慌,且聽大人說完?!辫F虎一把將鐵龍拉了回來。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麻煩,也許是我多慮了也不一定,總之.....這趟不是什么好事?!?/p>
三人聽得心里好像被貓抓了一樣,酥癢難耐,很想知道事情經(jīng)過,但朝堂之事的確不是他們可以涉及,知道太多反而會惹禍上身。
鐵棠在珍寶閣待了一個多時辰,本意是想挑選一些物資器材,可還在挑選途中,就有一位身著黑袍的監(jiān)察使同僚到來。
“殿主有請!”
這事在鐵棠意料之中。
朝堂上其他官員不好過多詢問鐵棠,是因為他是監(jiān)察使,隸屬監(jiān)察殿,其他官員即便是左相、太師一流,也無法明面插手監(jiān)察殿事務(wù)。
可三位殿主就不一樣了,別人不好問的東西,他們可沒有顧忌。
鐵棠早已打定主意,殷商宮闕內(nèi)發(fā)生的事不能對任何人說,包括三位殿主在內(nèi)。
他正想著要如何減少破綻之時,卻突然被一位青衫男子撞了一下。
砰!
鐵棠紋絲不動,那位青衫男子卻是連連倒退,肩胛骨位置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爆響。
“瞎了你的眼,敢撞本大爺?!?/p>
這么狗血的戲碼,鐵棠并不打算上套,視若無睹地朝著監(jiān)察殿方向走去。
朝歌街道很大、很寬,加上往來之人九成都有修為在身,走路還會撞到的概率不是沒有,但真的很小了。
鐵棠雖然在沉思,肉身卻也在下意識地規(guī)避行人,眼前這位顯然是為了找茬,自己故意撞上來。
“你這廝,撞了人還想跑?給我回來!”青衫男子眼見鐵棠不加理會,立刻變本加厲,直接探出右手,狠狠朝著鐵棠腦袋壓蓋下去。
浩蕩的氣勢爆發(fā)開來,澎拜的巫力化成揮舞烈焰的畢方,讓鐵棠眉頭一皺。
這人竟然是一位天巫境左右的巫道教尊?
“是朝堂上有人要試試我的成色么?”
他在圣都連相熟之人都沒幾個,更談不上有什么仇家。
唯一的可能。
就是朝會散去之后,有官員出手了。
天巫一擊,還不是鐵棠如今可以硬扛,他選擇了避讓,手捏法印,施展飛身托跡遁入虛空。
就在這一瞬間。
青衫男子仿佛早就知道鐵棠會施展這門神通,他左手屈指一彈,一根細(xì)如牛毛的銀針激射而出,噗哧一聲就洞穿了鐵棠體外的氣血域場,直逼丹田位置而去。
“原來如此,都想知道我得到了什么是吧?”
“剛好嚇一嚇你們!”
鐵棠將手抄真經(jīng)吞入腹中之時,就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會有這一刻,這本也是他精心準(zhǔn)備的后手之一。
只是人皮威勢太濃,當(dāng)場震懾住了滿朝文武,反而讓他的一些準(zhǔn)備落到了無用之處。
嗡!嗡!
銀針勢如破竹,一舉刺穿鐵棠表皮,深入丹田之中,卻突然被一本封面帶著斑斑血跡的典籍阻擋。
感應(yīng)到了去勢被阻,青衫男子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立即恰捏法印,將銀針化為巫力,將那本典籍包裹了起來。
一位天巫要鎮(zhèn)壓一位元神大巫,那當(dāng)真是太簡單了。
先前接到這個指令的青衫男子,想都不想,直接拍著胸脯答應(yīng)了下來。
如今事實也證明,他并沒有夸下海口。
“大人,百煉混元針已經(jīng)刺入他的丹田,被一物所擋,您可隔空施法,查探實情?!?/p>
他試圖開始邀功,卻不知自己背后的那位早已冷汗淋漓。
“人皇手抄的《太巫寂滅典》,竟然被他得了去,難道他是人皇親傳?
你自己看著辦吧,不行就去監(jiān)察殿認(rèn)罰,左右也死不去,勞役個百八十年也就回來了?!?/p>
“這....這.....”
青衫男子臉上笑意戛然而止,兩腿止不住地顫抖,臉上一顆顆豆大汗水如同小溪流下。
噗通!
他膝蓋一軟,竟然跪在了鐵棠身前。
“大人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