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棠萬萬沒想到,他來到圣都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負了如山債務。
在得知不買也要給錢之后,鐵棠起了玩鬧心思,開始挑逗三頭貔貅。
終于。
在一個桃桃二百的價格基礎(chǔ)上,二十個桃桃的價格變成了三萬三千三百。
啪嗒!
大貔貅爪子撥弄玉珠,顯得頗為大方。
“看在你也買了不少的份上,我給你廉平一二,這樣,就收你三萬三千,那三百零頭就算了。”
“大人真是......公道啊~鐵某拜服!”鐵棠雙手抱拳,心悅誠服。
三頭貔貅盡皆得意洋洋,搖頭換腦:“那是,不然你以為我哥三為何能在這里嬉鬧?”
卻在此時,從后面濃墨般的樓宇之中,有一股氣息快速彌漫出來。
大貔貅臉色一驚,手忙腳亂。
“糟糕,萬屠子來了,快站好,莫要給他拿了把柄?!?/p>
三頭貔貅在監(jiān)察殿門前,胡亂找了個位置坐下,裝作威武雄壯、顧盼生姿的模樣。
一息不到。
這三頭活生生的貔貅,仿佛變成了石雕,一動不動,佇立門前。
轟隆隆!
監(jiān)察殿大門緩緩開啟,好似一頭黑色兇獸張開了血盆大口。
緊接著在門前有一道虛幻的人影浮現(xiàn),人影掃了三頭貔貅一眼,而后轉(zhuǎn)身看著鐵棠。
“進來吧?!?/p>
鐵棠四下掃了一眼,確定了對方是跟自己說話。
因為監(jiān)察殿門前并沒有其他人,過往行人都是避之不及,根本沒有人會在這座黑色府邸門前經(jīng)過。
他大踏步走上三層階梯,越過一尺高低的門檻,走入了朝歌監(jiān)察殿。
突然他耳邊傳來了一道細若蚊吶的聲音。
“二十個桃桃,三萬三千,你可準備好嘍,別想耍賴。”
“嗯?”
原本逐漸消散的虛幻人影,又再度凝實,怒視那頭大貔貅。
“又在此處坑蒙拐騙,罰你三日不準吃食?!?/p>
聽到?jīng)]飯吃,大貔貅一下就不樂意了。
它就地一滾,躺在地上露出了白嫩嫩的肚皮,開始耍賴。
“爺爺吃你家大米了?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我吃吃吃吃吃....”
人影抖動不已,彰顯了他不平靜的內(nèi)心,隨后伸手一點。
只見白光一閃,大貔貅身形僵住,變成了一座純金打造的雕像。
“點石成金?”
兩頭小貔貅看到自家大哥大虧,也開始坐不住了。
“萬屠子,放人!”
人影哈哈一笑:“放什么人?此地就一人?!?/p>
“二哥,他說的沒錯,咱們不是人,大哥也不是人,只有那個陰險家伙才是人?!?/p>
鐵棠一個踉蹌,沒想到這也能扯到自己。
二貔貅被自家三弟堵得說不出話來,干脆也開始耍無賴。
“萬屠子,你偷吃我家桃桃不給錢也就算,還偷看.......嗚嗚~嗚!”
“閉嘴!”
人影周身顫抖,但還是伸手解除了大貔貅的封禁。
這次三頭貔貅沒再耍賴,只是遠遠看著鐵棠、人影離去。
等他們徹底走遠之后......
大貔貅才樂呵呵地夸贊了二弟、三弟幾句。
“大哥放心,這秘密咱哥三吃他一輩子?!?/p>
“吃他一輩子!”
“嘿嘿嘿嘿~”
“桀桀桀桀~”
.......
鐵棠跟著虛幻人影一路直行,沿途見到了許多氣息強大的監(jiān)察使,這些人放在其他郡城,做個監(jiān)察副守、正守都綽綽有余。
這座世間聞名的兇煞之地,內(nèi)里看起來平平無奇,一應建筑與鐵棠所見過的監(jiān)察院、監(jiān)察郡邸并無太大區(qū)別。
只是顯得更高、更大、更多,僅此而已。
小半柱香后。
他隨著虛幻人影來到一處偏殿之中,這里并不大,約莫十丈方圓,殿內(nèi)擺放了零零散散的七、八張座椅,兩張玉桌。
其中一張玉桌上首,已經(jīng)坐了一個肩寬膀厚、背脊挺立的中年男子。
他身穿藏青長袍,氣質(zhì)凌厲而兇悍,幽黑瞳孔反射神光,讓人根本不敢直視。
“坐,不用客氣。”
聲音宛如深山回音,厚重而又綿延、悠揚,夾帶著絲絲煞氣,顯得有些粗獷。
“下官鐵棠,拜見大人。”鐵棠抱拳拱手,躬身施了一禮,并沒有立刻就坐。
眼前這人不知什么來路,他甚至不知道對方是誰,只是有個猜測,哪里會輕舉妄動。
看到鐵棠沒有落座,萬臨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呵呵,你我也算有段因果,無需客套,坐下便是?!?/p>
鐵棠微微吃驚,自己根本沒有與他見過面,哪來的什勞子因果?
他順勢問道:“敢問大人是......”
“我姓萬,當年瀚海屠城案,我是第一個趕到的?!?/p>
原來如此。
鐵棠立即明悟過來。
大商監(jiān)察殿有三位殿主,一正兩副,他們的名字鐵棠自然知曉,先前在門口也聽到貔貅提了一嘴,只是不敢確定。
而五百年前的瀚海屠城案事發(fā)之后,當時的監(jiān)察殿曾經(jīng)派出了一位副殿主前去查探。
沒想到竟然就是這位萬殿主!
這么說來.....兩人之間的確有幾分因果相連。
“下官鐵棠,見過萬殿主!”
鐵棠再施一禮,這次過后便沒有再推辭,而是選擇在玉桌的另一邊,萬臨正對面坐下。
兩人對坐這個情景.......極為熟悉。
可以是老友久違重逢,也可以是親朋之間對酒當歌,也可以是同僚之間秉燭夜談。
當然。
也可以是監(jiān)察使審問犯人的情景!
“當年瀚海屠城案,我是偏向鐵家動手,至少也有過參與的。”
這句話一出,鐵棠立刻如坐針氈。
“敢問大人.....可有實證?”
“有!”
萬臨想都不想,好似早就準備好了一般,從懷里掏出一件事物,隨手丟在了玉桌上。
這是一塊殘缺的骨頭,上面還殘留有銘刻的符箓痕跡。
“這是萬某從廢墟之中覓獲的一件殘軀,它是一位元神大巫的頭骨,生前被活生生刻下符箓,布下了驚天動地的風水大陣。
這座屠城滅門的大陣,名為‘黃土葬天陣’,根據(jù)史料分析,最早出現(xiàn)在《皇極經(jīng)世書》之中。
《皇極經(jīng)世書》早已失傳,連創(chuàng)作者都不知何人,但它卻并非沒有傳承。
這本書幾經(jīng)流傳,已經(jīng)改頭換面,到了千年之前,還能確定的就是......
有三本書都是自《皇極經(jīng)世書》改編、仿寫而來。
這三本書名為《卜筮之書》、《九龍堪輿術(shù)》、《四柱星象典》。”
萬臨說到這里,沒有再繼續(xù)解釋,只是淡淡地看著鐵棠。
而此時鐵棠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涌起了滔天巨浪。
那三本書,除了第一本他沒聽過,后面的九龍堪輿術(shù)與四柱星象典,都是鐵龍、鐵虎、鐵牛的拿手技藝。
三兄弟都曾說過,這是鐵家流傳下來的家傳絕學。
片刻之后。
鐵棠深吸一口氣,緩緩問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說鐵家必定參與其中吧?”
只是一座風水大陣,誰都有可能習得,鐵家可能也會,但絕不是唯一會這座大陣的人。
“不錯!”
“所以二百年后,鐵家被排除了嫌疑?!?/p>
“但是.....”
“瀚海城的四面黃沙,地理條件如此符合黃土葬天陣,加上城中又恰好有人懂得這個陣法。
你身為監(jiān)察使......是否覺得可疑?”
鐵棠默不作聲,輕輕點了點頭。
巧合如果太多了,那就不是巧合,鐵家的確嫌疑不小。
“大人喚我來此.....莫非是為了尋根究底,查探鐵某是否罪人之后?”
萬臨目不轉(zhuǎn)睛看著鐵棠,也不說話。
鐵棠也不躲閃,同樣牢牢盯著他。
片刻之后。
“哈哈~開個玩笑?!?/p>
啪!啪!
萬臨雙手連拍:“上茶!”
殿內(nèi)兩側(cè)后方,立即有身穿黑袍的仆役端著整套茶具、珍果、小吃走了出來。
不消片刻就將玉桌擺得滿滿當當,甘泉入壺,茶香四溢。
“你最近名頭不小,都傳到京都來了,聽說你抓了邪教一位嫡系骨干,又救回了被抓走的欒康,本事不小哩。”
“下官只是運氣好罷了?!?/p>
“你且說說看,具體經(jīng)過如何?!?/p>
鐵棠依舊沒有放松,他知道萬臨還在觀察自己。
這些事萬臨身為監(jiān)察殿副殿主,不可能不知曉,如今還要他親口說出,等于是當面審訊了一遍。
但凡有點破綻,馬上就會被識破。
還好這里面也沒有什么不可說的秘密,鐵棠便將故事原委徐徐道來。
“嗯嗯.....陽身下陰間?你們?nèi)挂材懘?。諦聽出言....地藏也插手了么。
還有其他的官員頭顱.....原來如此,這樣找到了欒康,倒也好運道。”
“事情經(jīng)過就是這樣了大人,可還有哪些地方需要下官補充?”
萬臨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眼珠瞪得渾圓。
“所以你就是這樣被趕來京都的?”
“看來他們對監(jiān)察殿不滿很久了,逮著一點功夫就想著奪權(quán)?!?/p>
“你怎么看?”
我能怎么看?
我一元神大巫,小小七品監(jiān)察使,還能怎么看?
鐵棠心中暗自吐槽,隨后緩緩搖頭:“下官目光短淺,不敢妄言?!?/p>
“那你去吧?!比f臨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送客。
談話中斷地如此突兀,鐵棠也有些觸手不及,原以為對方還有許多話要問,沒想到這就讓他走了。
沒有多想,鐵棠起身告退。
剛出偏殿門口,便見一位花容月貌的女子站在門前等候,一看到他便款款迎了上來。
“鐵監(jiān)察使,曲殿主有請?!?/p>
鐵棠微微一怔,這才明白萬臨為何放人。
但旋即又有了新的疑問......
“我這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監(jiān)察殿兩位殿主來親自見我?”
鐵棠沒有拒絕的權(quán)利,只能跟在女子身后,朝著監(jiān)察殿內(nèi)另一處偏殿走去。
沒走多遠,他便看到了遠處的高椅之上,坐了一位須發(fā)皆白、慈眉善目的老者。
他穿了件赤獅鳳紋錦袍,腰間系著藏青仙花紋金帶,留著暗紅色的長發(fā),虬龍般的白眉下方有一雙明亮有神的紫色重瞳。
“下官鐵棠,拜見曲殿主!”
“都是一家人,何須客氣,來人,賜座?!?/p>
兩位身姿高挑的艷麗女子端來一把龍紋椅,放在了曲伯右手下方。
見鐵棠落座之后,曲伯手拂長須,笑呵呵道:“萬屠子說話直,如果聽到了什么刺耳話語,權(quán)當沒聽過就行了,他人不壞?!?/p>
“下官不敢!”
“不用這么客套,我尋你來并無它事,只是聊聊家常,千萬莫要認真。”
鐵棠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面對監(jiān)察殿殿主這等人物,最好還是少說多做為妙。
只不過他不開口,曲伯卻是個閑不住的。
“你可知道你已經(jīng)結(jié)下了一番因果?”
又有因果?
鐵棠就納了悶了,這圣都是什么鬼地方,自己來一趟啥都沒干,光結(jié)梁子了是吧?
“敢請大人賜教!”
曲伯笑瞇瞇道:“門外那三個小家伙,你既然答應了要買他們的蟠桃,可切記不能食言?!?/p>
鐵棠一怔,合著是這里出了問題。
“大人.....那三頭貔貅.....”鐵棠用手指了指腦子,暗示貔貅未通人慧。
“它們只是與你玩鬧,不必當真。”
“可是若按它們的算法.....下官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買不起它們家的蟠桃?!?/p>
“你可知那蟠桃效用?”
鐵棠試著說道:“聞一聞,能活三百六十歲?”
“不錯!”
“凡人若是有緣得一口桃氣,能活三百六十歲,而我等巫覡若是能吃上一枚,也能活四萬七千歲。
他們家的桃樹,乃是當年從天庭強奪而來,是貨真價實的蟠桃樹,萬年方結(jié)一次果,世間可遇不可求!”
搶來的?
鐵棠想起那三頭小貔貅,顯然不可能有本事從天庭硬搶,那么自然是它們的祖輩,或者是它們家的大人。
等等。
如果效用為真.....一個蟠桃別說二百年壽元,就算是二千年壽元也不多啊?
吃一個能活四萬七千歲,那按照最基本的價值對等.....這蟠桃起碼也值三~四萬壽元。
三萬三千年壽元,若是能買到二十個蟠桃,豈不是賺大發(fā)了?
鐵棠想到這里,內(nèi)心開始火熱起來,但很快又被理智占據(jù)了頭腦。
世上哪有這種好事?
有也輪不到我啊。
三頭貔貅守在監(jiān)察殿門口,顯然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了。
就算朝歌中的其他人不敢前去,那監(jiān)察殿內(nèi)部人員,總歸可以商議商議。
若真有這種好事,早就被其他監(jiān)察使買完了,怎么可能等到自己?
想到這里,鐵棠察覺到了事態(tài)的不對之處。
貔貅自始至終只說了蟠桃一個二百。
鐵棠下意識以為這二百是壽元,總不能是二百兩金子、銀子吧?
可如今仔細想來......
貔貅可沒說過交易的貨幣是什么。
鐵棠站起身來,朝著曲伯一拱手,緩緩問了一句。
“大人....如何與它們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