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曼怎么會不知道溫今也對自己身體的擔心?
她眼眶都紅了。
看向自己的目光掩不住的憐惜和心疼。
自從回老家后。她心情好了很多。
終于一睜眼不再是冷冰冰的機器和白茫茫的天花板。
而是有風聲,雞鳴狗叫,還有外婆粗糙溫暖的手。
只有這些個瞬間,才讓唐曼覺得自己是活著的。
她走上前拉住溫今也的手,主動解釋:
“你那段時間工作感情都不太順利,各種瑣事纏身,我也不想讓我這副慘敗的身體再給你造成任何困擾?!?/p>
溫今也被唐曼領進屋里。
唐曼外婆腿腳不太方便,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tài)很好。
見溫今也進來,立馬熱情起身,“好漂亮的小朋友啊,我們曼曼的好朋友嗎?”
她懊惱的去燒水,蹣跚的腳步緩慢,“曼曼也沒跟我說今天會有朋友來,家里什么準備都沒有,我給你洗個水果吃吧,你別嫌棄?!?/p>
“不用的外婆,是我突然到訪有些冒犯。”
溫今也下意識去扶她。
卻看到老人通紅的雙眼。
她蒼老的手拍了拍溫今也手背,很小聲的說,“曼曼這個時候還有好朋友來看她,真好?!?/p>
溫今也心里五味雜陳,說不出的酸澀。
外婆去廚房燒水,洗水果。
透過不隔音的玻璃,乒乒乓乓的聲音傳來,很有煙火氣息。
唐曼就坐在沙發(fā)上,滿臉眷戀得望著廚房方向。
“小老太舍不得我,我剛出院,就迫不及待讓我爸媽送我來這里,說要多看看我?!?/p>
溫今也聲音有些哽,“大家都舍不得你。”
“哎——有盼著我早死的?!碧坡擦似沧?,有些不甘心,“還真讓秦錚那傻逼得償所愿了?!?/p>
溫今也不想她就這么放棄,懷著期翼又問了一句:“真的不回醫(yī)院了嗎?”
“不回了?!?/p>
這句回答唐曼沒有經(jīng)過任何思考。
所以,這個決定一定是她思考了千萬次,才堅定得出的。
唐曼預判一切:“不準哭?!?/p>
溫今也眼淚馬上決堤,聽見這話,倔強的仰起頭。
“我才沒哭,我就是掉點生理鹽水洗洗眼。”
唐曼被她的歪理折服,故意逗她:“我有那么辣眼睛嗎?”
“哎……你?!?/p>
“好啦?!?/p>
唐曼給她遞了一把紙巾,慢慢道:
“我就是忽然覺得,這一輩子好短啊。我們在絕望的時候,寄希望于神明,期待奇跡降臨。前段時間我大多數(shù)時候都處于昏睡階段,在每個半夢半醒之際,我恍然醒來,那一瞬間的空茫,會讓我忘了我是一個病人?!?/p>
“可是我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今也。這個認知隨著大腦清醒漸漸涌上的時候,是我最痛苦的時候?!?/p>
“空茫茫的病房讓我喘不動氣,我太想呼吸新鮮空氣了。周醫(yī)生也勸過我,可是他也明確的告訴我,我的治愈率真的不高了,我只能看著自己一點點枯萎。”
“既然注定要枯萎了,那我總得自由選擇一下容我凋零的土壤吧?!?/p>
溫今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一度想要放棄生命時,其實并不怕死亡的到來。
有時候,活著的空茫感和窒息感比死亡更可怕。
只是——
直到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在意之人放棄生命的時候,才發(fā)覺那種痛苦和不舍,能讓人心如刀絞。
“活著就會有希望,這是你當初告訴我的。”
“我們的情況不一樣?!?/p>
關于生與死,唐曼有太多放空自己的時刻,早就想清楚了。
“我的生死我決定不了,我只能決定我生的絢爛,死的坦然。”
唐曼又看了眼廚房里忙碌的身影,確定外婆不會突然開門出來,才繼續(xù)道:
“之前一直想出去看看山水,但總是抱怨工作忙,現(xiàn)在好啦,終于有時間了。”
“我在家里待了一段時間,反而覺得精神狀態(tài)好太多了。我覺得我是時候出發(fā)了?!?/p>
“我有好多事都來不及做,我一直在等,可等來等去,沒有等到時間,只等到了這一具千瘡百孔的身體。”
“我如果再不去做,就真的沒有時間了。我不想讓我生命最后的時光,趁我還能走得動的時候,都是在病房度過的?!?/p>
溫今也低著頭,悄悄地抹干凈眼淚。
但她一哭起來,鼻尖眼眶,哪哪都是紅的,根本遮蓋不住。
“可是你自己,照顧不好自己怎么辦?”
唐曼溫潤地笑了一下,唇色蒼白,但那一瞬間眼里是有光的。
她是真的下定了決心。
既然無法逆水行舟,既然生命不可挽留。
那就讓它風風光光地流逝。
“今也,我們總不能因為害怕,就什么都不去做。人生就這么短,不要畏手畏腳,只求盡力不留遺憾就好了?!?/p>
“如果因為害怕受傷而畫地為牢,我們永遠是井底之蛙。你工作上不怕從頭來在的勇敢,應該再分給生活一些的?!?/p>
“這才是真正的及時行樂?!?/p>
不要因為害怕受傷而畫地為牢。
生命很短暫的。
“水果來嘍~”
外婆揚起的聲調(diào)聽起來很雀躍可愛。
唐曼也應著她,“哇!謝謝外婆?!?/p>
關于生與死,勇敢與怯懦的話題到此終止。
溫今也迅速調(diào)整好狀態(tài),也隨著唐曼,“謝謝外婆~”
晚上外婆留溫今也一起吃飯。
溫今也拒絕了。
外婆家在鄉(xiāng)下,如果再晚一點,恐怕很難打車。
她一個小姑娘,從這里回市區(qū)又遠,太晚了安全方面也讓人掛念。
外婆沒有強留。
外面降溫了。
溫今也沒讓外婆送。
自己一個人走出溫馨的屋子,穿過夜色籠罩的院子。
那棵梧桐樹簌簌掉了一地樹葉,顏色金黃。
她回頭,小屋內(nèi)燈火通明。
外婆和唐曼站在門口看著她。
而溫今也邁出小院的門檻,迎接她的也不是一條漆黑的小路。
邁巴赫的前燈照亮了整條道路。
光影綽綽,男人逆著光站在車前,如同一道落拓絕美的剪影畫。
他插進風衣口袋的雙手緩緩抬了出來,伸向溫今也。
敞開著懷抱。
是特地在等她。
他語調(diào)依舊是輕慢的,“來,讓我看看,是不是哭成花貓了。”
“過來抱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