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后位上的男人靜靜看著。
看著秋日的薄陽晚暮照映在溫今也身上,莫名的柔和溫軟。
也看著她眉眼彎彎的,清澈的瞳孔漾著盈盈的波光,對著孟清河笑。
最后——
看著她坐進(jìn)了男人的副駕。
那輛車打火,漸漸駛離停車場。
董其小心翼翼的目光透過后視鏡打量著后面的一人。
還有一狗。
最終斟酌道:“老板,要跟上去嗎?”
傅硯璟偏頭看向窗外的姿勢未變,側(cè)臉線條冷峻而鋒利,薄唇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董其這個視角看不清他的神色。
卻能感受到,低至冰點的氣壓。
“老板,他們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董其再度小聲提醒一句。
連帶著那句不敢再說出口的言外之意:
再不追,就追不到了。
安靜趴在后座上的啾啾忽然嚶嚶了兩聲,跳到了傅硯璟腿上。
傅硯璟終于收回視線,平靜的面容下,那雙深黯的雙眼似有暗波涌動。
“不用追?!?/p>
他撫摸著啾啾,語氣淡漠的仿佛置身事外,全然不在意。
可始終斂起的眉心卻暴露了他此刻的不平靜。
空氣再度沉默了下去。
助理坐在車?yán)镆粍游磩?,只等著傅硯璟的吩咐。
良久——
他終于低語呢喃似的開口,卻是對狗說的。
“啾啾,不是我不送你找媽媽,是你媽不要你了?!?/p>
*
寵物醫(yī)院的人大概真的誤會了溫今也跟傅硯璟的關(guān)系。
所以有關(guān)啾啾的最新情況,竟然率先發(fā)到了傅硯璟這里。
護(hù)士說啾啾的狀態(tài)恢復(fù)的很好,新的驗血結(jié)果也非常理想。
再打幾天針鞏固一下,已經(jīng)不需要住院觀察了。
所以只要他們想,可以隨時接啾啾出來。
第二天再送到醫(yī)院打針就可以了。
別人不清楚,但董其非常明白。
在收到這條消息前,傅硯璟還沉溺在一堆紛雜的數(shù)據(jù)里,雖然算不上焦頭爛額,但也絕對神經(jīng)緊繃。
最近傅氏集團又面臨著一些新的變動,上位者的決策,須得步步謹(jǐn)慎。
他已經(jīng)坐在辦公室里,冥想了兩個小時了。
氣壓低到令人窒息。
但就是那么一條看似微不足道的短信,卻能讓男人一斂壓抑的雷霆。
于是,他拿起沙發(fā)上的外套,特地叮囑董其換一輛低調(diào)到走在大街上都沒人多看一眼的普通車。
先是去接了啾啾,又來到了電視臺樓下。
收入以秒計算的男人,在這里耐心等待了溫記者一個多小時。
卻等來了她跟別的男人并肩離開。
面對老板嚇唬狗的行為,董其在心里無聲嘆了口氣。
啾啾也不知道是因為感受到男人低落的情緒,還是這個環(huán)境本就就令它不安。
嚶嚶的叫聲并未停止。
傅硯璟神色復(fù)雜的看著它,眼眸中隱晦著某種情緒:
他淡聲提醒啾啾:“別打擾你媽約會?!?/p>
也不知是對狗說的。
還是對自己說的。
董其屏氣凝神。
等待著傅硯璟下一步的吩咐。
他就如同老板諱莫如深的心思里的一根針。
無時無刻窺探著老板情緒的動向。
他自然能感覺出老板的忍耐著的不悅和冷冽醋意的翻涌。
按照傅硯璟的脾性,他的權(quán)勢,足以讓他將所有想得到的東西,都禁錮在身邊。
可溫今也,顯然是個例外。
董其以為,傅硯璟會吩咐他追上孟清河的車,像第一次那樣,將車別停在路邊。
又或者,現(xiàn)身在他們共進(jìn)晚餐的地方。
但他什么都沒說。
也什么都沒要求董其去做。
現(xiàn)在,他是求垂憐的那個。
溫今也本就有接觸別人,甚至接受別人的權(quán)利不是么?
只是——
傅硯璟看著窗外那片早已空空的地方。
他本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借著啾啾獻(xiàn)殷勤的同時順便讓溫今也陪他吃頓晚飯。
沒想到。
就這樣被人捷足先登了。
*
而另一邊。
鏡水湖畔的公園旁,小區(qū)環(huán)境清幽,是江北最適合養(yǎng)老的住處之一。
溫今也下車,想到先前老人拿給她看的,那一張泛黃的照片。
上面的女人明媚漂亮,但她的生命卻永遠(yuǎn)定格在了二十幾歲。
溫今也憑借記憶,重新整理了一下發(fā)型。
第一次做這么明晃晃冒充人的事,溫今也仍有不安,“這樣會更像一點嗎?”
孟清河唇角揚起溫淡的弧度,“你不必緊張,外婆她不會發(fā)現(xiàn)的。”
一梯一戶。
電梯攀升至四樓。
甫一開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處被人攙扶著,滿眼期盼的老人。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老人瞬間哭了。
“囡囡,你來看媽媽了,你終于肯來看我了……”
老人激動地走過來,佝僂的身影,步履蹣跚。
身后攙扶著外婆的女人著急去扶,但外婆蒼老的手已經(jīng)顫抖著伸向溫今也。
溫今也感到心酸,趕忙回握住老人,讓老人跌跌撞撞的身影找到支撐點。
她身后的女人朝著溫今也投來一個感激又無奈的眼神。
溫今也小幅度的點頭回應(yīng)。
外婆領(lǐng)著溫今也進(jìn)屋。
口中絮絮叨叨的,“囡囡,媽媽恐怕是不行了,現(xiàn)在記憶力不好了。都忘記為什么好久不見我囡囡了。不過看你這樣,媽媽知道你沒在外受苦,真好?!?/p>
溫今也眼眶中瞬間泛起淚光。
“我過的,很好?!?/p>
“那你以后多來看看我好不好?最近家里老是進(jìn)進(jìn)出出很多陌生人,我誰也不認(rèn)識。人老了,感覺孤單又害怕……”
溫今也靜靜聽著。
她的至親就站在門外,卻不相識。
而唯獨清晰存在于記憶里的,卻是英年早逝的亡女。
對已死之人的紀(jì)念,還有人衰老后的孤單蕭瑟。
任誰都會感到唏噓。
溫今也任由外婆握著她的手緊緊不放開。
桌子上的菜香味四溢。
外婆把筷子遞給她。
“嘗嘗這個,你最喜歡吃媽媽做得鍋包肉了。他們不讓媽媽給你做飯,我才不聽呢!我囡從小就愛吃我做的飯。你嘗嘗,還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
溫今也用筷子夾起,咬了一小口,慢慢咀嚼著。
她大概是手抖,放多了鹽。
咸味彌漫著整個口腔。
卻越嚼越苦。
對上老人期待的目光。
溫今也卻粲然一笑,“很好吃?!?/p>
老人的臉上,又有了笑顏。
而孟清河的身影始終站在門外。
攙扶著外婆的女人是他母親。
看著走到飯桌前的兩個身影,走過來。
“從哪里找來的?確實很像。這就是你之前跟我提的那個溫記者?”
孟清河點點頭,“是她。”
孟母洞悉一切,握住自家兒子的手拍了拍:“努努力吧。”
“媽,我跟她,就是朋友?!?/p>
“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心里的心思,媽比誰都看得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