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溪的臉一下子就紅了,連視線都忘了移開,就站在那里干巴巴地解釋:
“我……我就是……你那天幫了我,大家都是同學嘛……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
她說得有些著急,傅斯寒卻不急,就那樣單手插兜站在她面前,靜靜聆聽她講話。
等她一股腦說完,他才慢悠悠地笑了一聲,意味不明。
那聲音像一片輕飄飄的羽毛,在她緊繃的心弦上輕輕掃了一下。
很輕,又不可忽視。
“嗯,應該的。多謝這位同學的關心?!?/p>
他嗓音愉悅,似乎還帶著一絲調(diào)侃。
許溪臉頰泛紅地與他對視,正不知所措的時候,上課鈴聲忽然響起。
不知為何,她竟松了口氣。
“走吧,上課了?!备邓购矝]再多說什么,揚了揚下巴,示意她走在前面。
接下來的一節(jié)課,許溪都有些心神不寧,總感覺背后像是被火燒著了一樣,燙燙的,很不自在。
但她不敢轉頭,只能強迫自己盯著黑板。
以前覺得一節(jié)課太過短暫,短到讓她來不及多學幾個知識點;可今天卻恰好相反,她還是第一次覺得這45分鐘極其難熬。
終于捱到下課鈴響,許溪暗暗抿唇,正想站起來去外面透透氣,后背被人戳了一下。
池遠用中性筆另一端輕輕戳了戳許溪,問她:
“許溪,剛才那道英語題,為什么選C???能不能給我講講?”
許溪向來是有求必應,尤其身旁這幾個比較熟悉的同學,對他們的求助更是知無不言。
她立刻轉過身給池遠講題,三言兩語講明白之后,她不經(jīng)意抬眸,恰好對上池遠身后那人的視線。
傅斯寒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正旁若無人地盯著她瞧,也不知看了多久。
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燥熱再次浮上面頰,她匆匆起身,離開了教室。
一整天,她都沒再轉頭,可眼前卻時不時出現(xiàn)少年那桀驁不馴又夾雜著星星點點笑意的眸光,一次又一次擾得她心亂。
許溪暗暗咬唇,不斷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不就是關心一下同學,被人家發(fā)現(xiàn)了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反復催眠自己,快到放學時,心情已經(jīng)完全平靜下來。
她像以往一樣沒有馬上離開,繼續(xù)坐在教室里寫卷子。
同學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家,喧鬧聲一點點消失,最后僅留下窗外鳥兒細碎的鳴叫聲。
時鐘滴滴答答地走著,她終于做完了一張卷子,回頭看向墻上掛鐘,哪知空蕩蕩的教室里,居然還坐著一個人。
傅斯寒?
他怎么還沒走?
少年正一條手臂架在窗臺上,單手托腮看向窗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情緒。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才收回視線看向她,極其自然地問了句:
“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回家?”
許溪遲疑了兩秒:“我……我想在學校多學一會兒?!?/p>
傅斯寒難得笑了聲:“真是個乖學生?!?/p>
許溪不知道他是真的在夸自己,還是只隨意敷衍一句。
但他的聲音實在好聽,又莫名有些蠱惑,她還是有些難為情,摸了摸鼻尖,轉了過去。
她其實很想問問他為什么也不走,可面對那張桀驁面孔,心里又莫名有幾分畏懼。
再加上白天的尷尬,她更是問不出口。
身后那道目光再次落在后背上,仿佛帶了一絲灼熱,瞬間將她的體溫提升了幾度,連耳垂都有些發(fā)燙。
許溪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拿出英語書。
正打算再背幾個單詞的時候,忽聽身后響起椅子磕碰桌子的輕微聲響。
緊接著,腳步聲響起,向她走近。
她感覺神經(jīng)頓時緊繃起來,隨著那腳步聲逐漸緊張,心臟里似乎多了個小人在擂鼓,咚咚咚的聲音撞擊著胸口。
她不明白這種緊張從何而來,卻不敢轉頭多看一眼。
就在她以為傅斯寒只是從身旁經(jīng)過,準備回家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對方走到她身旁,停了下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許溪輕輕抿唇,小心翼翼地偏頭看去,再次對上那雙熟悉的黑眸。
那雙向來桀驁冷漠的眸中,像是被塞了一把綿軟柳絮,意外的柔軟。
他校服衣領的扣子依舊解開兩顆,鎖骨若隱若現(xiàn),凸起的喉結輕微滑動,又青澀又性感,卻一點也不違和。
明明是一件平凡的校服襯衫,可穿在他身上,卻襯得那張臉散漫不羈,英俊非凡。
許溪下意識攥緊手中的英語書,一雙秋水般盈潤的眸子望向他,像只無辜又膽怯的小鹿。
“有……有事嗎?”
傅斯寒目光中憑空多了一絲柔軟笑意,他單手插兜,另一只手攥著一張白天剛發(fā)下來的試卷,嗓音清透又愉悅地問她:
“許溪同學,有道題我不會,可以……給我講講嗎?”
-
那天之后,傅斯寒時不時找許溪“請教”問題,有時是當天測驗的試卷,有時是前兩年的知識點。
許溪并沒覺得麻煩,反而十分認真耐心地講給他聽。
她聽說傅斯寒是從其他城市轉學過來的,雖然不清楚他以前學業(yè)如何,但兩個地方的教材不同,他有些題型不會也很正常。
但兩人的交流也只限于學習,并無其他。
直到兩周后,海城一中即將舉辦秋季運動會,兩人之間才有了學習之外的交集。
許溪不太喜歡運動,但班級女孩本來就少,再加上有些和她一樣,都不愛動,在班主任和體育委員幾次軟磨硬泡之后,才勉強把所有項目都報滿。
許溪是最后被王老師“攻略”的,所以留給她的項目,只剩下了兩個難啃的骨頭:女子1500米和100米跨欄。
許溪看著自己的名字填進了對應表格里,頭都大了兩圈。
她可真是趕鴨子上架了……
王老師見小姑娘一臉生無可戀的樣子,笑呵呵地安慰她:
“沒事沒事,重在參與嘛!咱們班只要全部項目都有人報名參加,就已經(jīng)算勝利了!”
體育委員也向她豎起大拇指,提前給她打氣:
“就算你跑倒數(shù)第一,在我心里也是這個!”
許溪汗顏,視線平移,發(fā)現(xiàn)男子1500米的格子里,填的是傅斯寒的名字。
他也報了1500米?
她快速掃過報名表,發(fā)現(xiàn)除了1500米,傅斯寒還報了跳高和4×100米,4×400米,以及籃球。
許溪咂舌感嘆。
他這是……運動小達人么?
接下來的幾天,所有參賽的同學都利用體育課或是休息時間去操場訓練。
許溪也不例外。
她特意比平時早到學校一小時,到教室放下書包就去操場跑步。
無奈身體素質(zhì)太差,跑了一圈就沒力氣了,速度越來越慢,到最后走了起來。
時間有些早,操場上人不多,她索性邊走邊背英語課文。
大概是太專心了,她根本沒留意到身后越來越近的跑步聲。
直到少年熟悉的嗓音響在耳畔,她才緩過神來。
“海城一中的1500米,是要邊跑邊背英語?那我可得惡補一下了?!?/p>
許溪迅速轉頭,發(fā)現(xiàn)傅斯寒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旁。
他穿著一套黑色短款運動服,額頭上戴著黑色發(fā)帶,細碎劉海攏起,露出飽滿的額頭和眉眼。
看起來與平時的樣子截然不同。
那雙狹長清亮的眸中夾雜著一絲笑,許溪被他盯得有些臉熱,想起他剛才的那句話,偏開臉小聲回應。
“沒有。就是想利用碎片時間背英語,兩不耽誤嘛?!?/p>
頭頂傳來熟悉的短促笑聲,拿腔作調(diào)的感嘆:“好乖啊……”
許溪耳垂發(fā)燙,紅暈慢慢爬上面頰。
這已經(jīng)是他第二次說她“乖”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字從傅斯寒嘴里說出來,似乎多了那么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也許是他平時太高冷,可說這話時又太溫柔。
讓她心里浮出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心跳莫名有些快,臉頰也熱得厲害。
許溪有些尷尬,走了這么一會兒也休息夠了,于是紅著臉又往前跑去。
傅斯寒沒再說什么,唇角翹了翹,跟在她身后一起跑了起來。
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兩三步遠的距離,也不過多打擾她,但他的呼吸聲卻清晰地落在她耳畔。
平穩(wěn)、有力,又難以忽視。
就這樣,許溪每天早上來學校跑步時,總是能遇見傅斯寒。
他有時與她并排一起跑,有時稍稍落在她身后。
兩人的身影被清晨的陽光拉得很長,偶爾分開,偶爾又重疊在一起。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經(jīng)常鍛煉的原因,或者是因為有人陪伴,許溪跑步的時間越來越長。
從一開始只能跑一圈,后來慢慢兩圈,三圈……
在她終于能一次跑完1500米的那天,她叉著腰站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臉上卻露出喜悅興奮的笑容。
望著身后追上來的少年,許溪笑得開心:
“傅斯寒!我終于能跑完全程了!”
她聲音悅耳靈動,尤其在叫他名字時,那種喜悅竟像是揉碎了融進這三個字中。
聽得令人心情愉悅。
傅斯寒低眸看向面前這張明媚的笑臉,向來清冷的雙眸中,也因她染上一抹歡喜。
“嗯,很棒?!?/p>
他從運動服口袋中拿出一樣東西,攥在手心里,遞到她面前。
“跑完全程的獎勵?!?/p>
許溪有些驚訝,低頭看了看他攥緊的拳頭,又疑惑地抬頭看他:
“不會是空氣吧?”
傅斯寒被她逗笑了:“就這么不相信我?”
“沒有,只是……”許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這有什么可獎勵的?!?/p>
少年猶豫了一下,伸手拉過女孩纖細的手腕,將自己手中的東西放在她手心里,又快速收回了手。
指尖殘存著女孩手腕上的觸感,柔滑冰涼,莫名讓人心亂。
“期待你在運動會上的表現(xiàn)?!?/p>
許溪還沒反應過來,那灼熱的指腹就從手腕上移開,只留下難以忽視的溫度和觸感。
她輕輕抿唇,注意力卻被掌心里的東西吸引。
是一個小兔子發(fā)夾,和一顆大白兔奶糖。
她輕輕眨了眨眼,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送自己一個發(fā)夾,剛想開口,就見傅斯寒面上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隨口解釋:
“昨天買了一罐糖,贈送了這個發(fā)夾,我也沒有其他女生朋友……”
頓了頓,又補充:“你如果不嫌棄,就留著玩吧。”
說完,他視線快速掃過面前這雙澄澈干凈的眼睛,心中惴惴不安。
他說謊了。
那根本不是送的發(fā)夾。
而是他特意去了幾個飾品小店挑選的。
但他不敢說,怕她拒絕。
沒想到許溪在愣怔幾秒后,眼中綻放出明媚笑意:
“不嫌棄??!我很喜歡,謝謝!”
傅斯寒暗暗松了一口氣,緊繃了一整晚的神經(jīng)終于放松下來,也跟著唇角上揚。
許溪仰頭看向他,忽然開口:“傅斯寒,你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p>
少年眨了眨眼,卻聽女孩眉眼彎彎地又說:“比你平時兇巴巴的模樣好多了!”
熱意慢慢爬上耳尖,少年卻故意板起臉,隱藏起雀躍的小心思,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
“只說聲‘謝謝’,是不是太沒誠意了?”
許溪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發(fā)夾,試探又說:“非常感謝?”
傅斯寒略微揚起下巴,黑亮雙眸中藏著一絲壞笑,“應該說,謝謝哥哥?!?/p>
許溪瞪他,“你和我一樣大,憑什么讓我叫你‘哥哥’?”
“那天在胡同里,你不是叫得很順口?怎么,救你的時候是‘哥哥’,平時就不是了?”
許溪眼睛微微睜大,“那天救我的人……是你?”
傅斯寒不置可否,挑眉催促,“叫哥哥?!?/p>
“不!”許溪又羞又惱,小聲嘀咕,“我哪知道你和我一樣大,早知道就不叫了……”
傅斯寒剛想再說點什么,忽聽身后響起少年孤傲清冷的聲音。
“許溪?!?/p>
兩人一同轉頭,只見他們身后不遠處站著一個穿著校服的少年。
傅斯寒不認識,下意識看了一眼許溪,見她臉上露出開心的笑容,像只歡快的小鳥一樣迎著少年跑了過去。
“宋易安!”
她臉上的笑格外燦爛,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
他從未見過。
少年下意識攥了攥拳,視線黏著許溪的背影,又緩緩移到那個叫宋易安的少年臉上。
對方長得很好看,皮膚白皙,烏發(fā)黑眸,氣質(zhì)也屬于文質(zhì)彬彬那一掛。
他穿著一中校服,熨燙得很平整,紐扣一絲不茍地全部系好,頭發(fā)也打理得清爽干凈,一看便是老師家長眼中的好學生。
傅斯寒深深地吸了口氣。
胸腔里像是被丟了一塊小石子,硌得難受。
宋易安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迎著他的視線看過來,上下打量一眼,目光出現(xiàn)一絲波動。
可也僅僅是一瞬,就收回視線,垂眼看向跑到近前的許溪,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腦門。
“最近怎么來這么早?連著幾天早上都沒瞧見你?!?/p>
許溪眼神明亮地仰頭望著他:“我來學校練習跑步??!下周就開運動會了,好歹也得跑完全程才行?!?/p>
說著,她臉上笑容愈發(fā)燦爛:“宋易安,我和你說哦,我今天終于跑完全程了!”
“這么厲害?”宋易安揚眉:“你以前可是連動都懶得動一下的?!?/p>
許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趕鴨子上架,沒辦法啊,總不能到時候跑不完全程,那多丟臉?!?/p>
宋易安順手揉了一下她的腦袋,眼中浮現(xiàn)出柔軟笑意:“嗯,有志氣?!?/p>
兩人旁若無人地說了幾句話,許溪像是想到了什么:“哦對了,給你介紹……”
她剛想介紹傅斯寒給他認識,可一轉頭,發(fā)現(xiàn)站在身后的少年不見了。
四下看去,發(fā)現(xiàn)少年挺拔的背影已經(jīng)走到教學樓門口。
宋易安問:“介紹什么?”
“我們班同學……”許溪好奇地又看了一眼,轉頭對宋易安說:
“算了,下次再說?!?/p>
宋易安點頭:“嗯,快上課了,走吧?!?/p>
出乎意料的是,宋易安今天居然沒有避嫌,而是和她并排走進教學樓。
許溪有些意外,卻什么都沒問,只是唇角不受控制地彎了起來。
回到教室,許溪下意識往后排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傅斯寒已經(jīng)回到了座位,正趴在桌上睡覺,頭上蓋著校服外套。
她沒多想,拿出課本準備上課。
頭昏腦漲了一個上午,終于等到下課鈴響,她才發(fā)覺好餓。
自從開始鍛煉之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特別容易餓,但精氣神倒是好了許多。
怪不得每次同學們課間趴在桌上補覺的時候,王老師總是耳提面命讓他們出去活動活動。
許溪伸了個懶腰,剛準備去食堂吃午飯,身后突然丟過來一個折好的小紙條,剛好掉到她的桌面上。
她詫異地轉頭看去,視線像被磁石吸引了一樣,直接落到少年深邃的黑眸中。
那雙眼明亮純粹,卻又隱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狐疑地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詢問:
【他是你男朋友?】
許溪愣了兩秒,才意識到這個“他”指的是誰。
一張臉瞬間變得粉紅,她懊惱地看向傅斯寒。
可對方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似乎是真的在等她的答案。
她有些意外,卻還是紅著臉在紙條上回復了幾個字,又丟給他,隨后站起來匆匆走出教室。
池遠坐在兩人中間,轉頭瞧了一眼傅斯寒,又看向許溪僵硬的背影,摸了摸腦袋。
“這不都下課了嗎?為啥還要傳紙條?”
傅斯寒沒理他,拿起女孩丟過來的紙條,垂眸看了半晌,才慢慢打開。
女孩清秀的字跡似乎比往日寫得用力,像是偷偷藏了小脾氣。
【老師說過不能早戀!>_<】
這回倒是換成傅斯寒愣住了。
他反復瞧著這幾個字,聯(lián)想起她剛才害羞嗔怪又懊惱的小模樣,越想越覺得有趣,最后竟驀地笑了起來。
怎么這么乖啊……
郁悶了一上午的壞情緒在看到這句回答和小表情之后,居然一掃而光。
他重新疊好紙條,小心翼翼地收進了校服口袋。
澄澈雙眸中,是藏不住的少年心事。
-
許溪正做卷子的時候,有女同學喊她:
“許溪,下節(jié)課咱們班和11班籃球比賽,不去看嘛?”
她不太想動:“咱們班每年都一輪游,沒什么懸念?!?/p>
“可今年有傅斯寒??!”女同學湊到她身旁,語氣激動,
“他打籃球可厲害了!我前天從籃球場經(jīng)過,正好瞧見他和咱們班男生打球,那打法又兇又狠,幾乎是碾壓??!”
許溪筆尖一頓,抬頭看向女同學,對方笑嘻嘻地又問:
“而且11班有你家宋同學哦?真不去看嘛?”
許溪最終還是被女同學拉著去了籃球場。
不過究竟是想看他們班男生在傅斯寒的帶領下“力挽狂瀾”,還是去看那個被許多女生奉為一中校草的宋易安,就不得而知了。
她們到籃球場的時候,比賽已經(jīng)開始。
看著比分板上緊緊咬著的15:16,許溪有些茫然。
如果沒記錯,前兩年他們班整場都拿不到15分……
11班的籃球隊服是白藍相間,2班的則是耀眼熾熱的紅。
許溪下意識看向白色隊伍,一眼便瞧見了宋易安。
他身材修長,模樣又好,在人群中很顯眼。
和平時穿校服時的規(guī)矩嚴謹不同,今天的宋易安很不同。
頭上帶著黑色發(fā)帶,劉海攏起,露出飽滿的額頭,襯得那雙向來溫和的眉眼看上去凌厲許多,一雙黑眸緊盯著對手,格外認真。
許溪不懂籃球,但卻看得出來,他每一個動作都漂亮利落。
運球、傳球、上籃,一氣呵成。
隨著籃球入筐,對面11班的女生爆發(fā)出尖銳的喊叫聲,興奮得好像已經(jīng)贏了比賽。
許溪也跟著激動了一下,可一想到現(xiàn)在的狀況,又不應該表現(xiàn)得太高興。
她摸了摸鼻子,心虛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同學。
沒有想象中的垂頭喪氣,反而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大家一個個攥著拳頭,一臉不服輸?shù)哪印?/p>
幾個同學還一起大聲喊著:“2班加油!”
許溪被這種積極的情緒所染,也跟著喊了兩聲,視線自然而然地落到自己班隊伍上。
可不等她視線定格,就直接被一道紅色身影強勢拉住了全部注意力。
對方帶球連過兩人,極快地沖破對手防線,停在三分線外。
起跳,投籃,一個標準的三分球,以極其優(yōu)美的弧線直接落入對方籃筐!
整個過程快得不可思議,直到籃球砸到地上,發(fā)出沉悶撞擊聲,許溪才緩過神來,視線落在那清俊挺拔的背影上,有些驚愕。
雖然看不見對方此刻的表情,可她盯著那紅色球衣上印著數(shù)字“30”,似乎能猜到少年的表情,一定是桀驁又囂張。
沒錯,這個輕輕松松拿分,逆轉比賽局勢的人,正是傅斯寒。
人群中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尖叫,2班的同學幾乎瘋了一樣叫喊:
“傅斯寒!干得漂亮!”
“追平了!啊啊?。 ?/p>
“加油加油加油!反超他們!”
心臟砰砰直跳,許溪這才緩過神來,像旁人一樣,舉起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喊著加油。
傅斯寒看向場外那個滿眼星光的姑娘,忍不住揚眉回望著她,抬手握拳,敲了敲胸膛。
2班同學再次發(fā)出尖叫,連一旁看熱鬧的其他班女生們都跟著起哄叫喊。
“好帥??!這人是誰?。恳郧霸趺礇]見過?”
“2班新轉來的,沒想到籃球打得這么好!”
“怎么不轉到咱們班呢!不公平!”
許溪無意間聽到身后兩個女生竊竊私語,不知為何,她竟有些小小的得意:這么帥這么優(yōu)秀的男生,是她們班的。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傅斯寒吸引,卻沒留意場上投來的另一道目光。
宋易安瞧見許溪又蹦又跳地給2班加油,心里突然不太舒服。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又發(fā)現(xiàn)她在看其他男生。
正是早上和她一起跑步的那個人。
叫什么來著?
傅斯寒。
一個從小城市轉學過來的不良少年。
宋易安嗤了一聲,目光輕蔑。
他單手控球,向隊友喊道:“平分而已,都別著急!”
說完看準時機,身形一晃,迅速躲過對手攔截,帶球直切入對方陣營。
可不等他靠近籃下,一道紅色身影突然擋在他面前,正是傅斯寒。
宋易安迅速換手運球,視線卻始終凝視著面前少年。
即便察覺到身旁有隊友可以傳球,他卻沒有任何行動,反而和對方杠上了,勢必要突破他的防線。
傅斯寒卻沒想那么多,他看出來了,11班隊伍以宋易安為中心,對方是得分球員。
防守住了他,就能減少對方很多得分機會。
兩人僵持數(shù)秒,宋易安都沒辦法突破,不免有些心焦。
再加上人群中那道熟悉的聲音,正給面前少年加油,心底越發(fā)煩躁。
他盯著傅斯寒的眼睛,突然笑了一聲,低低地問了句:
“你怎么一直投三分?是我們籃下防守太嚴,進不去吧?”
傅斯寒一愣,宋易安卻趁著這個空當,一個假動作,想要過人。
傅斯寒迅速回神,重新?lián)踉谒媲?,攔住他的去路。
宋易安暗暗低罵,真是難纏!
眼看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只得傳球給隊員。
一番你爭我奪,11班的一個男生投籃,再次得分。
重新將比分拉開2分。
宋易安帶領隊員回防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傅斯寒,那眼神十足挑釁。
傅斯寒嗤笑一聲,一手控球,另一只手向身后隊員做了個手勢。
“穩(wěn)住,別被他們打斷節(jié)奏,還他們一球!”
兩隊核心人物較上了勁兒,整場比賽的氣勢頓時變得劍拔弩張。
連啦啦隊的氣勢都比以往強大許多。
傅斯寒嘴上說要讓隊友穩(wěn)扎穩(wěn)打,可自己卻像一只矯健的豹子,帶球連過數(shù)人,橫沖直撞,囂張霸道地直逼籃下。
跳起,扣籃,面前卻突然多了一個身影。
宋易安跳起擋在傅斯寒面前,哪知對方拋球的手迅速回落,反而從另一個角度拋起籃球,以一個十分刁鉆的角度投進籃筐!
宋易安阻攔不及,身體在半空中失去平衡,落地時險些摔倒。
比分再次被追平,現(xiàn)場又一次爆發(fā)出尖銳叫聲。
傅斯寒輕蔑地掃了一眼面色難看的宋易安,與他擦肩而過時,聲音倨傲:
“不是進不去,是怕、誤、傷?!?/p>
胡說八道!
宋易安眼中瞬間浮出一絲怒意。
他當然聽得出來傅斯寒是在羞辱自己。
剛想反擊一句,對方卻帶領隊員迅速回防,只留給他一個囂張傲慢的背影。
宋易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下心頭的怒氣。
場下,許溪沒聽見他們說什么,卻感覺兩人這次交手之后,臉色都不好看。
她隱隱有些擔憂。
接下來,情勢果然發(fā)生改變。
這兩人好像針尖對上麥芒,一盯一,互不相讓。
但凡其中一個得到球,另一個肯定拼死攔住。
可不同的是,宋易安拿到球時,只想強攻,一味地沖破對方防線;
而傅斯寒卻總會在恰當時候,將球傳給隊友。
2班在傅斯寒帶領下,連續(xù)得分,士氣越發(fā)高漲。
宋易安被連續(xù)切斷了兩個球之后,明顯有些急躁,上半場結束。
2班以4分的差距,暫時超過11班。
宋易安面沉似水,猛地丟開籃球,大步流星地走回11班休息區(qū)。
與他們這面的低氣壓不同,2班的陣營卻熱熱鬧鬧的,就連班主任王老師都抽空過來看球。
瞧見自家小伙子們居然能反超對手,他腰桿挺得筆直,高興得合不攏嘴。
池遠彎腰從礦泉水箱子里拿出兩瓶水,一瓶丟給身后的傅斯寒。
傅斯寒接過,擰開,仰起頭咕嚕嚕地一口氣喝完。
少年脖頸線條拉長,凸起的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滑動。
普普通通的一個動作,卻吸引來不少女生的注意力。
許溪也不例外,但她此時更擔心另一面的情況,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到11班區(qū)域。
宋易安坐在休息凳上,雙手撐在膝頭,腦袋上蓋著大毛巾,正低頭思索。
有女生主動過去送水,他順手接過,抬眸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那女生臉頰泛紅,向他做了個加油打氣的手勢。
宋易安彎了彎唇,笑容溫和又美好。
許溪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剛想收回視線,面前便多了道身影,將她的目光擋得嚴嚴實實。
許溪抬頭看去,少年逆光而站,眉目輪廓清晰,眼底的光亦是明亮耀眼。
“沒想到你能來?!?/p>
傅斯寒眉眼彎彎,心情像是極好。
他帶著紅色運動發(fā)帶,襯得五官越發(fā)精致,汗?jié)竦拿婵自陉柟庀路浩鹨粚尤岷偷墓?,好像自帶濾鏡一般。
許溪笑了一下:“幸好來了,沒錯過這么好看的比賽。你們很厲害。”
傅斯寒被夸獎,神色間更為愉悅。
他略微彎腰,目光明亮地望向她:“那要不要給我加個油?”
他湊得很近,絲毫不顧及身旁還有其他同學在,像只大狗狗一樣求表揚。
許溪覺得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往后挪動半步,小聲說道:“我剛才一直在喊‘加油’。”
傅斯寒:“那是給隊伍加的,我要聽單獨給我的。”
他忽然揚唇,露齒一笑,聲音格外動聽:“就說,傅斯寒,加油?!?/p>
許溪莫名有些臉熱,迅速掃了一眼身旁的同學,離得近的都聽見了他們的對話,看向兩人的目光帶著探究和好奇。
甚至有喜歡八卦的女生還用胳膊肘戳身旁同學,笑得賊兮兮的。
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許溪多少清楚傅斯寒的脾性,知道他如果不聽到這聲“加油”,應該會沒完沒了。
她只好飛快地說了句:“加油加油,快去吧!下半場要開始了!”
傅斯寒雖然有些遺憾她沒叫自己的名字,但也不好再繼續(xù)逗她,直起上身,若有所思地回了句:“加油收到了,我會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的。”
許溪:“……”
倒也不用這樣……
場地另一端,宋易安全程看到了他們倆的互動,本就煩躁的心,像是被纏上了漁網(wǎng),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
簡單部署一番后,他從頭上扯下毛巾,在臉上胡亂擦了幾下,隨手重重丟開,站起身大喝一聲:
“上場!”
下半場,雙方的氣勢比之前強了數(shù)倍,一個個好像打了興奮劑一樣。
以這兩個核心人物為主,展開了“拼死廝殺”。
比分咬得很緊,一看便是都憋著一股勁兒,勢必要拿下這一場的勝利。
場上戰(zhàn)況膠著,場下啦啦隊也拼了命。
兩班同學爭相喊著口號,這面大一格音量,那面就調(diào)高兩格,互相較勁兒。
就連向來穩(wěn)重踏實的王老師,都跟著同學一起蹦高喊口號,看起來特別喜感。
不過很快,情勢就發(fā)生微妙改變。
傅斯寒連續(xù)兩次防守時打到對手,被判犯規(guī)。
對手接連罰球得分,比分反超。
傅斯寒望向士氣高漲的對手,眸光黯沉。
池遠湊了上來,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傅斯寒,即便有些畏懼,還是壓低聲提醒:
“別著急,慢慢來。”
傅斯寒望著對面那幾個笑得張揚的男生,冷聲:“他們是故意的?!?/p>
池遠:“……???”
傅斯寒沒再多說,一下一下重重地拍著球,沉重有力的聲音像是能阻隔所有喧鬧。
他輕輕瞇了一下眼睛,突然帶球沖到對面半場,幾個瞬息便過了幾人,直逼籃下。
可就在他跳起扣籃的瞬間,對面跳起的一個男生,防守時給他來了一個肘擊,直接懟在他的側腰上。
半空中的身體輕微搖晃,籃球砸在球框邊緣,旋轉了幾下,依舊落進籃筐。
2班陣營再次發(fā)出叫聲,可許溪卻瞧見傅斯寒在落地的瞬間,按了一下腰側。
這一下懟得很疼,傅斯寒吸了口涼氣,有些惱火,凌厲抬眸,卻見“肇事者”一臉尷尬地道歉:
“對不住啊,不小心碰到的。”
傅斯寒輕抿嘴唇,壓下怒氣,沒說話。
池遠顛顛兒地跑了過來,關切問道:“怎么了?你還好嗎?”
傅斯寒搖頭:“沒事,繼續(xù)?!?/p>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狀況卻層出不窮。
對方采取二盯一戰(zhàn)術,緊盯著傅斯寒不放。
而他每次進攻,總會發(fā)生這樣那樣的意外,不是被“不小心”撞了,就是在半空中摔落,后來就連場下的人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
王老師及時叫了暫停,看到面色難看的傅斯寒,向來性子平和的老好人,看到自家孩子受這窩囊氣,也有些壓不住火,忍不住去找體育老師去理論。
爭論一番,回來時臉色不但沒好轉,反而越發(fā)難看。
“學校的比賽,沒那么正式。他說對方都說是不小心的,還道歉了,只能口頭警告判對方犯規(guī)。”
王老師嘆了口氣,輕輕拍了一下傅斯寒肩膀,安撫道:“比賽結果怎樣都好,沒必要和他們硬碰硬。保護好自己?!?/p>
話已至此,不能再多說。
傅斯寒沒回答,眉目微沉。
仰頭喝掉剩下半瓶水,擰緊瓶蓋,看也不看直接丟入不遠處的垃圾桶。
許溪站在不遠處,望著少年桀驁不馴的背影,仿佛又從他身上感受到了許久未見的冷漠強勢和壓迫感。
不知為何,她竟有些擔憂。
接下來的比賽進入白熱化階段,雙方你爭我奪,咬死比分。
場下氣氛也隨之高漲。
變故發(fā)生在最后一分鐘。
11班暫時領先1分。
傅斯寒帶球上籃,不出所料的又是宋易安跳起阻攔。
血氣方剛的少年不躲不閃,橫沖直撞地與對方碰撞在一起,狠狠地將手中籃球扣進籃筐!強勢碰撞下,宋易安身體不穩(wěn),從半空中直接摔了下來!
結束哨聲同時響起,2班陣營尖叫聲一片,場上的隊員也興奮擊掌。
歡呼雀躍聲連樹冠中的鳥兒都震得飛起。
許溪也免不了一陣激動,要知道,這三年每次籃球比賽,2班都是年級墊底的存在。
這次小組賽得知對手是11班時,大家本來都是抱著一輪游的心態(tài)來的。
沒想到居然還能贏!
雖然只超過對手1分,卻也像是給眾人打了一支強心劑。
然而,激動情緒僅維持幾秒,就被焦灼與擔心替代。
宋易安從摔倒之后就沒起來。
他低頭捂著膝蓋,疼得皺眉。
手掌邊緣露出一片擦傷。
傅斯寒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示意拉他起來。
“抱歉,不是故意的?!?/p>
宋易安仰頭與他對視,狹長眸子盯著他,冷笑了一聲。
“是不是故意的,你心里有數(shù)。”
他一把拍開傅斯寒的手,在隊友的攙扶下站了起來。
兩人面對面站立,傅斯寒不屑反問:
“怎么,玩不起?”
宋易安當時撂下了臉,想要上前,卻被一旁的隊友攔住。
“這么多老師都在呢,冷靜點?!?/p>
宋易安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勉強忍下這口惡氣,視線鎖在傅斯寒那桀驁不馴的面孔上,輕嗤:“你想玩兒,我奉陪到底?!?/p>
說罷一把扯下頭上發(fā)帶,冷著臉離開球場。
這個小插曲發(fā)生的時間很短,多數(shù)人都沒留意,許溪卻因為靠近幾步,更清晰直觀地感受到了劍拔弩張的氣氛。
她惦記著宋易安的傷,見他離開,連忙追了過去。
“宋易安!你怎么樣?去醫(yī)務室看看吧?”
宋易安滿腔怒氣無處發(fā)泄,也沒看她,沒好氣地回了句:“死不了?!?/p>
許溪一怔,瞧著他頭也不回地繼續(xù)往前走。正猶豫著要不要跟上去,卻被兩個11班的同學撞開。
“別擋路!贏了了不起??!”
“有什么好得意的!”
許溪向一旁踉蹌兩步,撞她那兩個人卻揚長而去。
肩膀被人扶住。
“小心?!?/p>
轉頭看去,正是傅斯寒。
少年額頭滲出一層薄汗,眼中的那抹冷意并未被贏球的喜悅沖散,反而夾雜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要去哪兒?”
灼熱氣息伴隨著少年獨有的音質(zhì),落在耳畔,明顯聽出來有些不快。
許溪轉回頭,目光落在被眾人簇擁的宋易安背影上,輕輕咬了咬唇。
心里突然涌上來一陣不舒服,聲音也恢復了冷靜。
“回教室。”說完躲開他的手,徑直走了。
傅斯寒看著那道清瘦身影逐漸遠去,眉心擰緊,感覺身后的歡呼慶祝聲竟有些刺耳。
他明明為班級贏了比賽,可她卻并不高興……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池遠顯然被興奮沖昏了頭腦,大咧咧地笑著。
“傅斯寒,王老師要請大家喝飲料!你要什么?”
傅斯寒沒什么表情地拂開他的手,聲線涼薄,“我不喝飲料?!?/p>
說罷走到球場旁邊,拎起運動包,直接朝教學樓走去。
池遠迷茫地撓了撓頭:“怎么了這是?剛才不是還挺高興的么……”
整個晚上,許溪都有些心浮氣躁,學不進去。
晚自習結束鈴響后,她轉頭看向窗外,發(fā)現(xiàn)有一道熟悉身影,正斜背著書包,漫不經(jīng)心地走出校門。
她這才意識到:自從籃球賽結束之后,就沒瞧見傅斯寒。
聽池遠說他去換衣服了,可這一換就是兩個小時,這會兒又直接回家了?
今天注定沒心思復習,她快速收拾好書本,拎著書包也離開了教室。
站臺上,等車的同學很多,許溪掃了一眼,很容易瞧見高出旁人一頭的傅斯寒。
他戴著黑色棒球帽,細碎劉海遮住眉眼,看不清神色,耳朵上扣著黑色耳麥,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孤傲模樣。
想到結束比賽時,自己對他的說話態(tài)度不太友好,許溪心中有些自責。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湊了過去,剛想主動和對方打聲招呼,就見一輛黑色轎車緩緩??吭谡九_旁邊。
車窗降下,宋易安偏頭向她看了過來。
“許溪,上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