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曜滿身涼氣,神色間卻透著愉悅:“來接你姐。”
說完讓司機把從京市帶來的禮物放進屋子里。
門外冷風吹了進來,沈凌川裹緊毛絨睡衣,咳嗽了兩聲。
“感冒了?”黎曜問他。
“嗯,有一點,沒事兒?!鄙蛄璐ㄎ宋亲?,病歪歪地坐到沙發(fā)上,眼皮有些睜不開。
司機放好東西出去,黎曜走過來摸了摸他的腦門,蹙眉。
“有點兒燙,送你去醫(yī)院。”
“我可不去醫(yī)院!最討厭醫(yī)院了!”沈凌川兩條大長腿立刻收回沙發(fā)上,雙手交叉,十分抵觸。
黎曜被他那警惕抗拒的模樣逗笑了,“那我住院的時候,你怎么一天到晚長在醫(yī)院?”
沈凌川撇撇嘴,“探病和看病能一樣么?”
黎曜不置可否,拿出手機就要撥號,“不想去醫(yī)院,就找個醫(yī)生過來。”
“不要不要!”沈凌川連忙按下他的手阻攔,“我真沒事!也吃過藥了,很快就會好的?!?/p>
見黎曜有些為難,他只好可憐巴巴地又說:“我一看到醫(yī)生就緊張,心口發(fā)慌,四肢無力,說不定病情更嚴重……”
“這是什么邏輯?!崩桕谉o奈,見他態(tài)度執(zhí)拗,只好收回手機。
“那你先觀察一天,不行還是要去醫(yī)院?!?/p>
“知道了……”沈凌川拖長聲音剛應了一聲,黎曜的手機就響了。
喬以眠打來的電話,說臺里臨時有點事,趕不回來了,讓黎曜幫忙把她準備的禮物帶上,直接去電視臺接她,從那面出發(fā)。
“行,你先忙,不急。還有件事,小川他……”黎曜想告訴她沈凌川的病情,卻立刻收到對方制止的手勢。
“他怎么了?”喬以眠那面聽起來像是在外面走路,呼吸聲有些急促。
黎曜瞥了一眼沈凌川,沒理會,如實回答:“有點發(fā)燒,讓他去醫(yī)院他又死活不去。”
“他從小最怕去醫(yī)院了,人高馬大的男人,一打針就變成嚶嚶怪。”喬以眠毫不留情地吐槽,“誰讓他除夕晚上在外面瘋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才回家!”
“姐,我可在一旁聽著呢!”沈凌川強撐著精神控訴,可憐兮兮地縮在沙發(fā)里,“有你這樣的姐姐嘛,人家都生病了……”
喬以眠直接拿捏他命門,“那你讓黎曜帶你去醫(yī)院,扎一針就好了。”
“不要!掛了吧,討厭!”
見黎曜笑著掛斷電話,沈凌川有些懊惱,索性把怒氣往執(zhí)政官大人身上撒:“她都那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幼兒園小朋友,這么遠你還來接她?!?/p>
黎曜收好手機,笑容清淺:“正好也沒事,怕她路上無聊,和她做個伴?!?/p>
沈凌川“嘖”了一聲,上下打量著黎曜,目光帶著崇敬,嘴上卻不饒人:“喬小姐上輩子一定是拯救了銀河系,哪怕這輩子變成小怪獸,都沒有奧特曼敢打她?!?/p>
黎曜挑眉,“我可以原封不動把這句話轉(zhuǎn)告給她。”
沈凌川:“……”
哼!不講義氣。
“我要進去躺會兒了,您自便吧?!?/p>
說罷搖搖晃晃地起身,一臉疲憊地擺了擺手,回了房間。
黎曜想了想,脫掉外套去了廚房。
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碗小米南瓜粥。
敲了敲沈凌川房間的門,里面沒動靜,推門而入。
“我煮了粥,要不要喝點兒?”
沈凌川連腦袋都縮在被子里,聞言露出半張紅撲撲的臉,有氣無力地開口:
“小的何德何能,能讓偉大的執(zhí)政官大人親自下廚煮粥?!?/p>
“還會貧嘴呢,看來不太嚴重?!崩桕讓⒅嗤敕诺酱差^柜上,“吃點東西再睡?!?/p>
“哦?!鄙蛄璐ㄅ吭诒桓C里,像條蟲子一樣拱到床頭,拿起勺子喝了幾口,又重新拱回被子里。
黎曜找到喬以眠給他父母準備的新年禮物,離開前又進來叮囑一句: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記得打電話?!?/p>
沈凌川沒回答,從被窩伸出一只手,漫不經(jīng)心地搖了兩下。
黎曜只好拎著東西出門。
接到喬以眠之后,兩人直接去了機場。
飛機起飛前,喬以眠終究不太放心,又給沈凌川打了一通電話。
鈴聲響了許久對面才接通。
“怎么樣了?好些了嗎?”
男人聲音有些低啞,透著一股無力感,“好些了,感謝姐夫給我煮的粥。”
喬以眠臉頰發(fā)熱,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看文件的黎曜,小聲蛐蛐他:“你除夕晚上究竟去哪兒了?一大早滿身煙味地回來,是不是干啥壞事去了?”
對方?jīng)]吭聲,喬以眠低聲威脅:“你不說,我可告訴你媽了!”
“姐,我又不是未成年,出去通宵還要挨訓嗎?”沈凌川努力抗爭,卻終究敗給血脈壓制,“就……找了個游戲廳,打了一宿游戲。”
“真有出息!”喬以眠恨鐵不成鋼地道:“活該生??!”
電話那端沒了聲音,喬以眠又心軟了,“那你好好休息,按時吃藥,我剛才給姑姑他們打電話了,但這兩天雪大,一時半會兒應該回不來?!?/p>
“真沒那么嚴重……”沈凌川小聲嘀咕,“突然對我這么好,我都受寵若驚了?!?/p>
喬以眠:“……”
掛斷電話之后,喬小姐忽然察覺身旁投來兩道溫熱視線,轉(zhuǎn)頭看去,黎曜已經(jīng)放下文件,正仔細打量著他。
“怎么了?”
黎曜沉默幾秒,忽然開口,“我有點兒難受?!?/p>
喬以眠下意識看向他的傷口,“傷口疼了嗎?之前不是都好了?”
“心難受……”黎曜湊過來,鼻尖嘴唇在她白皙細滑的脖頸上蹭來蹭去,“好幾天沒見了,也不說關心關心我……”
小姑娘明白過來,老狐貍這是又吃醋了。
不分場合,不分對象,逮誰酸誰。
不過,喬小姐應付起這種狀況已經(jīng)得心應手了。
“嗯,現(xiàn)在就關心關心你……”
在他怨念的眉眼間親了親,又尋到那柔軟的唇,吻了下去……
飛機抵達京市,一片銀裝素裹。
街道兩旁懸掛著紅色燈籠,看起來格外有過年的氣氛。
比林川那輛更氣派的紅旗車一路暢通無阻,直接抵達一處戒備森嚴的大院。
看著一層層的檢查關卡,瞧著警衛(wèi)對黎曜尊敬的模樣,喬以眠無端地緊張起來,放在膝上的手攥緊成拳。
溫熱大手握住她的,淳厚嗓音在耳畔響起:“如果不喜歡,我們就只來這一次?!?/p>
“沒有,我只是……有點兒緊張?!?/p>
這是他父母家,如果兩人以后真能在一起,“只來這一次”像什么話?
黎曜捏了捏她的手指,“不用緊張,有我在呢。”
車子停穩(wěn),警衛(wèi)員上前開門,喬以眠道了聲謝。
黎曜繞過車頭,來到車門前,將她從車中拉出來。
喬以眠打量著這座古樸莊嚴的建筑,隱約捕捉到一星半點的零散記憶。
她確實來過這里,只不過太小了,記得不清。
跨過門檻,迎面便是雕刻了百福圖的影壁。
小姑娘多打量了幾眼。
黎曜介紹道:“這些字都是我父親寫的,又找了工匠雕刻在上面?!?/p>
喬以眠點頭,“從一個人的字跡多少能窺視到書寫者的性情?!?/p>
“說來聽聽?!崩桕桌锩孀?。
“我其實也不太懂,但能感覺到這些字,字體方正端莊,書寫者應該有著嚴謹、認真的性格,做事一絲不茍,有著很強的責任感?!?/p>
黎曜彎唇,“嗯,還挺像的。”
溫和視線落在小姑娘白皙凈透的面頰上,低聲又問:“那我的字呢?”
喬以眠偏頭想了想,“瀟灑俊逸,筆鋒蒼勁銳利,果斷干練中又透著一絲隨性,也很好看。”
黎曜忽然停住腳步,唇角的彎度有些壓不住,低頭在她耳邊小聲嘀咕:“怎么辦,小嘴這么會說,好想親親。”
喬以眠耳朵微燙,連忙離他遠遠的。
黎曜低笑一聲,更緊地握住她的手,走進院子。
四合院寬敞明亮,方方正正的格局,規(guī)規(guī)整整的房屋,處處都透著一絲年代感。
灰瓦紅墻下,幾株紅梅在角落寂靜綻放。
昨天應該下過雪,正中央的青石地面已經(jīng)打掃過,但屋頂角落的雪還未化,為小院添加了一抹清幽雅致。
越往里走,喬以眠越緊張。
男人察覺到她的情緒,試圖緩解,便多介紹了幾句:“我還有兩個叔叔,以前也住在這里,后來工作調(diào)動,兩家人都搬去了其他地方,房間便空了下來。
后院還有個花房,一年四季的花都有,過會兒可以帶你去看看?!?/p>
不等喬以眠回應,正屋走出來一個身穿水墨風復古旗袍的中年女人。
旗袍下的身材偏瘦,卻玲瓏有致,烏發(fā)隨意挽在腦后,細眉微挑,黑眸漾著溫婉柔和。
“眠眠來啦?”
女人攏了攏肩上的羊絨披肩,走下臺階,親切地拉過喬以眠的手,仔細打量。
“早就在照片上見過你了,沒想到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闭f罷看了一眼身旁的高大男人,打趣道:“可見這拍照的人,攝影技術不太好?!?/p>
黎曜無奈笑笑,伸手摸了摸喬以眠的腦袋。
“這是我媽媽。”
喬以眠有些意外,連忙恭恭敬敬地打了聲招呼,“阿姨您好,新年快樂?!?/p>
“新年快樂?!蹦洛\蘭笑著點頭,見小姑娘神色拘謹,又摸了摸她的手。
“快進屋吧,外面冷。阿曜爸爸要晚飯時候才能回來,家里沒有外人,不用這么拘束?!?/p>
喬以眠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黎曜,卻對上他溫和鼓勵的目光。
懸了許久的心忽然落下許多。
好像……和她想象中的畫面不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