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車子已經(jīng)開出去幾米遠,喬以眠沒辦法,只好開門上車。
車子緩緩行駛,她四下打量一番,這輛車比林川那輛似乎更寬敞豪華了一些。
而后將視線落在黎曜身上,見他罕見地穿了一套黑色西裝,里面是白襯衫,身上似乎也沾染了煙塵味道。
聽他剛才的意思,他也是來這里掃墓的。
可這種事不好打聽,她只好問他:“您整個假期都在京市?”
“嗯,回來給一位故人掃墓?!?/p>
喬以眠點頭,“哦?!?/p>
沒有多問。
黎曜主動向她伸出手。
掌心朝上,五指微微分開。
想和她拉手。
喬以眠飛快地看了一眼司機,見對方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猶豫幾秒,手放在他掌心。
黎曜收攏手指,與她十指緊扣。
察覺到她的目光,另一手在中控臺按了一下,車內(nèi)擋板緩緩升起。
“這是做什么?”喬以眠超小聲地問了句。
他們只是拉個手,這樣遮擋起來,反倒是讓人覺得兩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黎曜彎了彎唇,沒回答,只是抬起交握的那只手,放到唇邊,親了親她的手背。
大概是心情不佳,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只是牽起的兩只手,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對方溫度和能量。
車內(nèi)氣氛有些低沉。
直到駛離墓園,黎曜才溫聲開口:“在京市待幾天?”
“今天下午就回去,車票已經(jīng)買好了?!眴桃悦哂樣樀溃骸熬驼埩艘惶斓募??!?/p>
黎曜點頭,“嗯,那一會兒送你去車站。”
抬眸掃過小姑娘略顯疲憊的眉眼,黎曜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昨晚沒睡好?”
“嗯,快兩點了才睡著,今早趕火車,五點多就醒了。”
看著她眼底的淡淡青色,黎曜有些心疼,拍了拍自己肩膀,“借你靠一會兒?”
喬以眠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識抬頭向前面看了一眼。
視線被擋板阻隔。
她忍不住彎了彎唇。
嗯,有個擋板還是挺好的。
她順勢靠在黎曜的肩膀上,飄忽在半空中的心仿佛都沉靜下來。
沉默片刻,小姑娘忽然輕聲開口:“我想問你個問題。”
“嗯,你說?!?/p>
喬以眠想了想,聲音帶著困惑,“你覺得我適合當記者嗎?”
黎曜垂眸望著她柔軟的發(fā)頂,嗓音沉沉:“為什么這樣問?”
“我不夠理智,相反的,有時候還特別感性。我會因為受訪者的苦難感到焦慮,更容易感同身受,也會先入為主地偏袒弱勢一方。
之前有人說過,高敏感的人不適合當記者,更應(yīng)該讓那些足夠理智,可以跳出事件本身的能冷眼觀察的人來從事這個職業(yè)?!?/p>
黎曜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指背,沉默半晌,才溫聲開口。
“除了理智,共情也是媒體人需要具備的能力之一。感性的人,更容易感知受訪者的情緒,也可以捕捉到一些旁人難以關(guān)注到的細節(jié)。
兩者都很好,沒有誰適合,誰不適合之分。報道雖然要理性、客觀,但也需要有溫度。我一直覺得,有溫度的人,才能傳遞出有溫度的文字?!?/p>
喬以眠仰頭看他,對方眉目平靜溫柔,似乎隨時都能給人帶來一種安定心靈的力量。
大概是心境使然,喬以眠今天的情緒有些低落,尤其在對比了墓碑前的凄涼景象之后,對于自己當年的選擇竟產(chǎn)生了一絲疑惑。
更是對媽媽的選擇感到困惑不解。
黎曜低眸看她片刻,忍不住輕輕吻了一下她的眼角。
“不管對與錯,都不要懷疑自己。退一步講,就算錯了又如何?你還這樣年輕,還有無數(shù)個選擇的機會。
而且,我覺得你做得很好。至少這幾年,很多人提起‘小喬記者’,都會豎起大拇指?!?/p>
喬以眠眸光微顫,心中動容。
她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笑臉,更緊地抱住他的手臂。
兩人吃了頓簡餐,黎曜便將她送到車站。
看著小姑娘上了火車,他才返回車中。
手機鈴聲立刻響起。
黎曜抬眸看了一眼鎮(zhèn)定自若的司機,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端的男人聲線低沉,壓迫感滿滿。
“怎么出去這么久?”
“見到一個朋友,一起吃了飯。”黎曜從容不迫,語氣淡淡地反問:“您有什么事嗎?”
“還不是你之前捅的簍子?”男人低哼一聲,呵斥:
“北江有那么多事能做,你偏偏要揪著那個爛尾樓的事沒完沒了!是干其他工作出不了業(yè)績嗎?你知不知道那開發(fā)商背后的靠山是誰?”
“我當然知道?!崩桕纵p靠著椅背,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是您的‘政敵’啊。”
男人頓時被噎住,聲音越發(fā)不滿,“羽翼未豐,還敢去老虎嘴里拔牙,就這么沉不住氣?我以前是怎么教你的?”
黎曜輕抿嘴唇,視線落在窗外,靜靜地聽著對方教訓。
直到對方發(fā)完了火,才問到了關(guān)鍵點:“聽說你最近和一個小姑娘走得很近?”
黎曜這才收回視線,淡淡的嗯了聲,“我在追她。”
男人呼吸聲稍微重了些,“那姜二小姐怎么辦?”
“不是已經(jīng)和她退婚了?”黎曜語氣平靜,帶著些許自嘲,“您說過,女孩子不想嫁給我,要我從自身找找原因。我找過了,我年紀太大了,又古板無趣,不適合她。”
男人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可姜家還是屬意于你?!?/p>
黎曜無聲地笑了笑,“他們屬意的,是您的權(quán)利和地位。哦,當然,如果我有一天飛黃騰達了,也會加上我。”
男人被懟,語氣明顯有些不悅,“婚姻不是兒戲,我也不可能讓你在北江那種地方待太久,所以別鬧得太過,給對手遞上什么把柄?!?/p>
“她不是把柄。她是我喜歡的女人。”黎曜坦坦蕩蕩地回了一句,聲音也帶著一絲涼意,“有工作電話打進來了,回家再說吧。”
掛斷電話之后,黎曜抬眸看向后視鏡,視線掃過面色鎮(zhèn)定的司機,聲線漸冷。
“雖然現(xiàn)在黎家的掌權(quán)人是我父親,但你想拿我的事來邀功請賞,也該仔細掂量掂量?!?/p>
司機飛快地看了一眼后視鏡中目光銳利的男人,下意識攥緊方向盤,極輕地應(yīng)了一聲。
“是。”
-
喬以眠回到林川,剛到家不久,就接到了徐逸舟電話,讓她來醫(yī)院一趟。
她以為是爸爸的病情有了什么進展,連忙換了身衣服匆匆趕去醫(yī)院。
兩人約在醫(yī)院天井中的露天咖啡廳。
剛見面,喬以眠就急匆匆地詢問:“是我爸爸這面有什么事嗎?”
徐逸舟遲疑道:“專家說可以嘗試手術(shù)治療,但風險很高,他們也沒有把握,所以一直沒和你提手術(shù)的事?!?/p>
徐逸舟聲音頓了頓,“如果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們也不愿意貿(mào)然嘗試,成功了皆大歡喜;可如果失敗了……我能理解他們的擔憂,所以想先和你說一聲?!?/p>
喬以眠點了點頭。
像這種依靠口碑的團隊,肯定不希望手術(shù)臺上出現(xiàn)未知數(shù)。
而且通過這段時間的了解,她越發(fā)確定了一件事:
若不是徐逸舟從中幫忙牽線搭橋,以父親這種狀況,對方絕不可能輕易接收治療。
“沒關(guān)系,我明白他們的顧慮?!眴桃悦咻p聲開口,“你能幫我到這里,已經(jīng)很感謝了?!?/p>
“我不是說不管了的意思。”徐逸舟連忙解釋,“你別誤會?!?/p>
喬以眠詫異地眨眨眼,那還是什么?
徐逸舟沉默幾秒,抬眸看向喬以眠,認真開口,“以眠,我找你來,還有一件事?!?/p>
徐逸舟放在桌下的手緊握成拳,望向喬以眠那雙明媚靈動的眼眸,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一樣。
“我喜歡你?!?/p>
喬以眠眼皮輕輕一跳,雖然早有預感,卻也在此刻產(chǎn)生了些許慌亂。
她輕輕吸了口氣,不等她開口,徐逸舟又說:“其實我喜歡你很久了,只是我自己也沒意識到。”
憋在心底的話一旦撕開了口子,后面的就容易說出來了。
“上學那會兒,我一直把你當成學妹看待,只想著要照顧你,要對你好一點;后來畢業(yè)了,工作之余,我時常會想起你,給你打過電話,聽過你的聲音之后,心情會變得很好,我以為那只是因為,我們是好朋友。
可慢慢的,我感覺到不對勁。我聽到你和時延在一起了,心里突然像是被點燃了一把火,燒得五臟六腑都難受焦灼;看到他和你站在一起,形影不離,又感覺胸口被堵了什么東西,難以呼吸?!?/p>
徐逸舟輕輕吸了口氣,自嘲一笑,“可是太晚了,那會兒你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我即便再不甘心,也只能在一旁看著、等著,就像一個偷窺別人幸福的膽小鬼?!?/p>
他抬頭望著喬以眠,眼底閃過一抹愉悅,“可后來聽說你們分手了,我高興得恨不得立刻飛回去和你見面。那一刻我才徹底意識到自己的感情?!?/p>
說著,他語氣誠懇且忐忑,“以眠,我很喜歡你。你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喬以眠的第一個反應(yīng)竟是:她最近的桃花好像有點多……
先是時延的回心轉(zhuǎn)意,又是大領(lǐng)導強勢告白,如今再加上徐逸舟……
她也沒去月老廟求姻緣???
可現(xiàn)在也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喬以眠快速收回思緒,剛要回答,就聽徐逸舟又說:“如果我們在一起了,以這種關(guān)系,那位專家應(yīng)該也能盡力為叔叔嘗試治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