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哄笑中，魏廣德才確定了，這個時代的大明權貴們，還真把鴉片當做春藥在使用。

魏廣德回到府中，進門張吉就稟報說張?zhí)t(yī)已經在花廳等候了。

魏廣德一拍額頭，這才想起，今早出門時還吩咐張吉，通知張?zhí)t(yī)散衙后過來，他有話問。

今天在內閣忙了一天，倒是把這個事兒給忘記了。

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今日見就見了，明日還得和太醫(yī)院醫(yī)正再見上一面。

“派人過去說一聲，就說我換了便服就過去見他?！?/p>

魏廣德只是說了句，就加快腳步去了后院。

進入后院，得到消息的徐江蘭已經迎了過來，伺候魏廣德換下官服穿上便裝，就說道：“張?zhí)t(yī)在府里，剛給家里人都看了看，都沒什么大礙，只是給我開了付補氣血的方子。”

“夫人身體有什么不適嗎？”

魏廣德馬上問道。

做了十多年夫妻，最近可沒聽到說徐江蘭身子出什么問題了。

“沒有，你不是把人都請到府上了，順便就看看。

壽康這小子最近長胖了，你不是說胖了不好，就讓太醫(yī)把把脈，說是正常，只要多運動就好?！?/p>

徐江蘭給魏廣德整理著衣服說道，“一會兒你過去見他，說了事兒，也讓他給你看看?！?/p>

“好?！?/p>

魏廣德答應一句。

“對了，那烏香若是真有毒，問清楚了告訴我，回頭我好和人說起來?！?/p>

魏廣德離開后院時，徐江蘭還不忘記叮囑一句。

魏廣德只是擺擺手，很快就到了花廳，見到張?zhí)t(yī)。

“起來吧，請你過來就是有些話有想問問?！?/p>

張?zhí)t(yī)見到魏廣德就行禮，魏廣德急忙阻止道。

“張?zhí)t(yī)，這次過來，主要就是想問問關于烏香的事兒，聽說這味藥材許多官員都在用，京師一些府邸的后宅也拿此物當做香料......”

魏廣德在張?zhí)t(yī)面前，很快就說起鴉片在大明的現狀，主要就是是否存在濫用的問題。

比如他在譚綸府上時，就說是太醫(yī)許可，將烏香添加入熏爐中，而且譚綸喝的湯藥里也加入了鴉片。

而徐江蘭又說，京城一些府邸也常去太醫(yī)院取烏香，當做香料放在熏爐里。

“大人是因為烏香啊......”

張?zhí)t(yī)一開始不知道是什么事兒，也不想魏府有人生病，否則一般都是直接把他叫過去。

所以今天得到消息后，一整天都還有些忐忑。

別看官員勛貴見到他們這些太醫(yī)都還是很尊敬，但是身份地位差距在那里擺著，他們也不敢托大。

特別是這些府邸里，多少都存在一些腌臜事兒，也是太醫(yī)們最不愿意觸及的。

現在知道了，魏閣老只是想問烏香，那就專業(yè)對口。

于是，張?zhí)t(yī)又把他們認知里的烏香詳細說了遍，從西漢張騫出塞，就引回了阿片，其實這個是根據西方人對此物讀音直譯得來，古希臘人稱鴉片為“阿扁”，唐朝時引入種子，因其花色于是有了“阿芙蓉”的高雅之名。

魏廣德對此鴉片進入中國歷史不感興趣，他打斷張?zhí)t(yī)講述，直接追問道：‘此物我在些年曾在元代書籍里看到，說此物多用會中毒?！?/p>

魏廣德沒說鴉片成癮，因為這個時候還沒有上癮的概念，所以就按照古人的認知，說是中毒。

“是，此物不可濫用，特別是單獨使用。

若是單獨使用而不以藥湯中和，多則直接喪命，長期少量飲用也有中毒可能。

一旦中毒，就會需要持續(xù)使用阿片，若不用則渾身難受無法忍耐，而且用量也會越來越大。

不過是藥三分毒，其實許多藥物像這樣長期使用都會有各種不適癥狀，這就要看醫(yī)師怎么調配藥物了。”

張?zhí)t(yī)的話，讓魏廣德明白了，明清時期的醫(yī)生其實已經知道鴉片的毒害。

只不過長期和藥物打交道，所以見識也多，類似有副作用的藥物已經是司空見慣，并沒有當一回事兒。

“張?zhí)t(yī)聽說了煙葉吧？”

魏廣德忽然問道。

“點燃吸食那種舶來品？”

張?zhí)t(yī)應該已經在同僚處聽說了這東西，所以反問道。

“對，來人，把煙葉送上來?！?/p>

魏廣德對外面吩咐一聲，很快有仆人送來一盒煙草。

“這就是煙葉，聽說點燃吸食可以提神醒腦。”

張?zhí)t(yī)已經拿起一片放在鼻子下面嗅嗅，甚至掐下一點放入嘴里細嚼。

“哇操，這些醫(yī)生真是什么都敢吃?！?/p>

魏廣德心里驚嘆一句。

實際上，習慣這么做的醫(yī)生，也只有中醫(yī)，西醫(yī)是不會這么“試藥”的，他們更習慣拿到檢驗室檢測成分。

“忒.....”

張?zhí)t(yī)已經一口吐掉嘴里煙草殘渣，細細體味了一陣，隨即搖搖頭，顯然沒有感覺到什么。

“聽首輔大人說，當然，我也吸過，吸食后咳嗽不止，據說此物可能刺激心肺。

其實今日請你來，原本就是想問問，這煙草，嗯，還有烏香對人身體是否有害。

不過今日內閣中和首輔及其他閣臣說起，大家也都認為該讓太醫(yī)院好好研究下，確定此物是否有危害。

若是有，則朝廷下令禁絕，若是無，也要重申此物可能的危害，需遵照太醫(yī)、郎中醫(yī)囑使用?！?/p>

魏廣德這才把請他來的目的說了出來，其實話里暗示已經很多了。

張?zhí)t(yī)也是心思剔透之人，自然聽明白了魏廣德話里的意思。

也就是不管煙草和鴉片最后研究結果如何，反正就是在向朝廷回報時，多說說這兩樣東西的壞處，就算最終不能禁絕，也得嚴格監(jiān)控使用。

張?zhí)t(yī)倒也不是個只會阿諛奉承的人，也是有真本事在身的醫(yī)者。

雖然聽懂了魏廣德的話，但是絕對不會為了巴結逢迎他，就全盤按照魏廣德話的意思去做。

低頭思索片刻，張?zhí)t(yī)才抬頭說道：‘魏閣老有所不知，這阿片藥效極好，是治療許多疾病的藥材，若是直接禁絕怕是不妥。

不過此物確實有毒，嚴格控制，由太醫(yī)院和醫(yī)館酌情使用，倒不失為一個穩(wěn)妥之法?！?/p>

魏廣德不知道，17世紀的英國醫(yī)生、臨床醫(yī)學的奠基人托馬斯·悉登漢姆研究了鴉片后，就曾歌頌道：

“我忍不住要大聲歌頌偉大的上帝，這個萬物的制造者，它給人類的苦惱帶來了舒適的鴉片，無論是從它能控制的疾病數量，還是從它能消除疾病的效率來看，沒有一種藥物有鴉片那樣的價值?！?/p>

“沒有鴉片，醫(yī)學將不過是個跛子”。

這位醫(yī)學大師因此，也獲得“鴉片哲人”的雅號。

實際上，后世中國也一直有傳說古代有所謂的“萬能藥”，能包治一切病癥的神藥，很大概率就是這東西。

其實就是麻痹神經，鎮(zhèn)疼，和后世布洛芬一類特效藥類似功效。

若說真能治病，倒是不見得，但是確實讓使用者感覺很好。

畢竟，中國接觸鴉片的歷史很長，中醫(yī)對此物的藥效研究也較深。

在西方，即便是科技大爆發(fā)以后，還得等上二百年才逐漸發(fā)覺此物的危害，而中國元朝時就有人發(fā)現了鴉片的毒性。

而太醫(yī)院在給京城達官顯貴們用藥時，多多少少都會加入此物，也就是讓上位者一副藥下去，感覺身體好了。

這對于醫(yī)生揚名，還是很重要的。

不過還是那話，只要鴉片不是單獨使用，而是和中藥中和使用，毒性是能被控制的。

魏廣德此時手指輕敲茶幾，這個結果其實并不算理想。

不過此物來自海外，想要禁絕，大明除了自身外，還真沒其他什么好辦法。

“此事，太醫(yī)院可申請刑部，用死刑犯進行試毒，務必搞清楚阿片的危害。”

禁絕不了，那就盡可能放大鴉片的毒害，然后朝廷對外進行宣傳，從大明朝開始就讓國民知道毒品的危害。

魏廣德終于還是下定決心，把對毒品的宣傳提前四五百年先搞起來。

到那個時候，國人盡知毒品危害，想來也不會有人會以身犯險觸碰那東西。

送走張?zhí)t(yī)，魏廣德才有點明白，大明朝的市舶制度，多少還是有好處的。

雖然國內已經有了阿片，但因為舶來品導致價格昂貴，害不到普通國人。

“此物還必須進行專營，只能朝廷收購轉入太醫(yī)院才行。

若是醫(yī)館需要此物治病，則需要申請，并詳細記錄用量，以此向太醫(yī)院報備使用為妥?！?/p>

魏廣德此時回到書房中，把想到的情況用紙箋記錄下來，作為自己的備忘錄。

等他回到后院，徐江蘭又問起此事。

畢竟魏廣德太重視了，一直說那東西有毒，徐江蘭能不好奇嗎？

于是，魏廣德就挑著后世看到的戒毒片一通吹，反正把中毒之人的慘狀有多慘添油加醋說的更慘，把夫人嚇得不行。

一個勁拍胸脯說幸好她不喜歡那味道，所以從未用過。

還說后面還要和其他府邸夫人說起此事，免得她們也因此中毒云云。

第二日，內閣召見了太醫(yī)院院使和院判，將煙葉和阿片試毒的工作安排下去。

其實今日一早，張?zhí)t(yī)就已經把情況和院使、院判，其他御醫(yī)詳細說清楚。

在一些御醫(yī)看來，魏閣老純粹多事兒，鴉片有毒他們知道，哪需要內閣來說，還要詳細研究其毒性。

他們下藥，能不考慮藥品毒性嗎？

這點，從中醫(yī)角度還真沒問題。

中藥藥材中許多都有毒性，需要醫(yī)生細心調配，中和藥性，這也是中醫(yī)博大精深的原因。

魏廣德不懂，只知道鴉片是毒品，常人碰不得，卻不知道醫(yī)院里其實也有嚴格管控的藥物存在。

只不過，魏廣德在大明朝就弄出這類嚴格管控的藥物，特別是要大肆宣揚鴉片的毒害，自然也是免除了后世中國可能受到毒品侵襲之害。

臨了，魏廣德還是說道：“給宮里貴人用藥，盡量不要使用此物?！?/p>

魏廣德可不知道他和張居正的學生，就是小皇帝朱翊鈞發(fā)明了“福壽膏”這個名字，要是知道，肯定會更加嚴厲的禁絕此物。

“這是關于松江府的題本，正好大家都在，先看看在回去處理其他政務吧。”

送走太醫(yī)院醫(yī)官，就在魏廣德打算告辭回值房處理公務時，張居正叫住三人，拿出一份題本給他們看。

“戶部已經做好了？”

關于在松江府開海，魏廣德只是提出大框架，細節(jié)是戶部和松江府協(xié)商，參考月港成例制定的。

題本首先到了魏廣德手里，就是一陣仔細翻閱。

和他最早提出的意思相差不大，發(fā)船引百五十張，然后就是對于稅制方面，全盤采用月港已有成例。

看完題本，魏廣德遞給張四維，就和張居正小聲商議起來。

“和最初設想差不多，只要朝廷這邊定下來，工部年后就開始興建港口?！?/p>

魏廣德小聲說道。

“不能在松江府原有港口改嗎？”

張居正小聲說道。

“內外最好分開，免得有人渾水摸魚?！?/p>

魏廣德想想就說道。

古代中國水運發(fā)達，所以沿河往往設有大量港口。

松江府內水道縱橫，自然內河碼頭也是奇多。

張居正之意，自然就是擇一靠近大海的內河港口改造。

其實，若是降成本角度考慮，不失為一個辦法。

不過魏廣德可不會這么去想，把世界級大港框架打起來，慢慢發(fā)展就是了。

他私底下給江治說過，新港碼頭得按照國內最大的碼頭營造。

月港不過是小打小鬧，松江府海港才是真正支撐大明手工業(yè)生產的支柱，通過這里把大明制造要販賣到全球去。

讓西班牙人幫大明挖有金銀，大明坐收漁利就好，殖民者的惡名就讓西方人背好了。

反正，這個惡名本來也是他們的。

題本在張四維、申時行手里，他們其實更多還是關注船引分配。

內閣早前對此也有爭議，特別是魏廣德要把船引分配一定數量給各布政使司。

沿海的也就罷了，內陸省份玩什么大航海......

不過都被魏廣德以內陸也有各種產出的名義頂了回去，必須讓他們知道，他們做出來的產品，在國內只能是微利，可一旦賣出去，可就是暴利。

以此，提振內陸省份生產力發(fā)展。

其實此時大明各省貧富差距已經很大了，若再不給內陸搭上海貿的契機，富裕起來，怕是明末山陜之亂還是避免不了。

最起碼，那地方旱了，當地人還可以制作手工制品賣錢換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