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秉良是駱椿死后駱安過繼嗣子,所以駱安的指揮僉事職級,已由駱椿承襲一輩,所以駱秉良只能降襲祖職為正千戶帶俸。
到駱思恭這一代,家庭經(jīng)濟已落到比較窘迫的狀況,他通過京衛(wèi)武學(xué)會舉獲得上升途徑,但卻在錦衣衛(wèi)中兢兢業(yè)業(yè),恪盡職守最終累官至錦衣衛(wèi)都指揮使、少傅兼太子太傅、少保兼太子太保、后軍都督府左都督,位極人臣。
而駱思恭在崇禎九年死后,其子駱養(yǎng)性卻成為末代錦衣衛(wèi)掌印官、清朝首任總督。
崇禎十七年,李自成農(nóng)民軍攻陷北京,明思宗自縊,駱養(yǎng)性被農(nóng)民軍酷刑拷打,獻銀三萬,改為羈押。
清軍入關(guān),駱養(yǎng)性率眾降清,深受重用,多爾袞命他恢復(fù)原官,總督天津等處軍務(wù),加太子太師。
后因接待南明使臣左懋第等人,遭到多爾袞猜忌,被革去總督職,以太子太傅、左都督銜,閑住。
順治六年,被降為浙江掌印都司,駱家也就此敗落。
可以說,駱家發(fā)跡于駱安,敗于駱養(yǎng)性,而駱養(yǎng)性也因為三姓家奴的原因被列入漢奸之列,也算打出了自己的名氣。
以錦衣衛(wèi)掌印堂官帶頭投降滿清,以駱家的情況來說,多少是不應(yīng)該的。
不過魏廣德哪知道后世被稱為大漢奸的駱養(yǎng)性是眼前駱秉良的孫子,就當下駱秉良給他的感觀還算不錯,是個精明的人。
有劉守有推薦,所以魏廣德放心把大閱演示連發(fā)火銃的任務(wù)交給了駱秉良,讓其仕途也迎來了一絲轉(zhuǎn)機。
“善貸,若閑來無事,不妨到我工部坐坐?!?/p>
臨了,江治忽然說道。
“好?!?/p>
魏廣德今明兩日還真沒什么安排,江治邀請,自無不可。
等他們回到工部值房,書吏送上茶水。
江治問起此次天津之行水師大閱,從魏廣德這里得知萬歷皇帝很滿意水師,心中也是高興。
畢竟,水師能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工部的功勞也是不可磨滅的。
工部下轄船廠占據(jù)絕大部分水師戰(zhàn)船的建造,南京兵仗局幾乎包辦南海水師火炮的鑄造,而這些可是為朝廷掙足了面子。
閑聊過后,江治也把話題引回正題上,出聲詢問道:“昨日曹侍郎回部說首輔和你有意在天津和廣州開埠,要工部在天津外海挑選位置建造港口碼頭?”
“確有此事?!?/p>
魏廣德微微點頭,“當時確實向曹侍郎說了讓工部盡快選址建造,主要是此次首輔有意以天津為北方各省對外通商口岸。
廣州,一直以來都有龐大的市舶交易,且當?shù)乇揪鸵呀?jīng)有較完善的碼頭,倒是不需要工部去那邊建造了。
一南一北,同時開發(fā)兩處通商口岸,天津衛(wèi)碼頭自然就直接影響到首輔決策的實施。
所以,天津衛(wèi)之事,舜卿要抓緊時間辦理,盡快選址火速開建,萬萬不能耽誤廣州?!?/p>
顯然,這次江治和魏廣德談話,主要還是因為朝廷又要開海的事兒。
要知道,剛剛才完成松江府開海,朝廷馬上就又準備在天津和廣州開埠,速度著實倉促了點。
“你擔(dān)心什么我知道,但是大可不必。
朝廷有了月港、松江府,現(xiàn)在又計劃在天津、廣州開海,之后很長時間內(nèi)不會再有新的口岸開埠,你大可放心就是。”
魏廣德猜測江治是擔(dān)心朝廷源源不斷開放沿海港口,導(dǎo)致工部應(yīng)接不暇。
畢竟,工部每年的直料銀有限,而現(xiàn)在節(jié)慎庫已經(jīng)沒多少銀子可用,單就是天津造港的銀子,工部暫時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想到這里,魏廣德又開口說道:“松江府開海,主要是因為可以利用長江水道和大運河的便利,將內(nèi)陸商品外運。
可以說,松江府開海,奔著的就是川陜湖廣等地商品出海。
而天津港口則主要承擔(dān)北地商品外輸之用,廣州則是粵省及西南云貴那邊商品。
如此,大明南北、內(nèi)陸都有了合適的外貿(mào)海港,對地方上經(jīng)貿(mào)也是有裨益的。
至于月港,因福建地形,月港依舊以外輸福建及周邊商品為主,但以后月港的貿(mào)易量應(yīng)該會逐漸穩(wěn)定,不會再大幅增加,工部也不用多加關(guān)注了?!?/p>
說實話,如果天津、廣州開埠,魏廣德已經(jīng)不覺得其他城市還有開海的必要。
畢竟這年頭商品生產(chǎn)有限,建立再多的港口,也不過是在分食蛋糕而已,根本就做不大。
如此,也就無必要繼續(xù)建造海港碼頭。
有了魏廣德這話,江治打消了顧慮,當即又說道:“另外,迦運河開建順利,預(yù)計兩年后就能完成,及時大運河可繞過徐州直抵京師。
只是.....”
“只是什么?”
魏廣德開口問道,他還以為迦運河建造是不是遭遇到徐州一代商戶的反對,所以態(tài)度難免有些生硬。
只是沒想到,江治說的卻不是迦運河,而是扯到松遼運河上。
“數(shù)日前遼東傳回消息,松遼運河勘察已經(jīng)有了初步結(jié)果,兩地落差有些大啊,接近二十丈,如此若是開鑿運河,則松花江水會源源不斷流入遼河出營口入海。
如此巨大,那邊擔(dān)心會影響到松花江和黑龍江航道?!?/p>
水往低處流的道理,不需要人教。
中國古代修建運河,都會充分考慮到地勢差別,對落差較大的運河,建造都極為慎重。
“運河路線可有計劃?”
魏廣德到?jīng)]在意這么多,幾十米的落差雖然大,但可以利用水壩阻斷水流。
京杭大運河里,起著類似左右的水壩可也不少。
“有兩條,一條是遼河干流開鑿三百余里到松花江主河道,投入較大,但有充足水量保證航道通行。
而最初設(shè)想利用遼河支流連接土河,航道雖短,但水流不濟,只能保證小船通行,無法達到河運的目的?!?/p>
江治開口說道,“工部按此進行測算,認為建造松遼運河實際意義并不大,不建議開鑿?!?/p>
最后,其實才是江治請魏廣德過來的主要原因,那就是工部反對建造松遼運河。
畢竟,開挖松遼運河的目的,最初是為了建造能保證遼東和奴兒干地區(qū)通航所需運河。
但現(xiàn)在看來,開挖河道投入大,而運力小,其實意義不大。
甚至,少量物資從遼東運到黑龍江流域的話,還不如在老米灣重建船廠,直接在松花江畔造船。
從安樂州到老米灣附近碼頭,走陸路運輸也不過幾十里,少量物資完全能夠保證。
魏廣德也聽明白江治話里的意思,但還是詢問道:“就是說,工部認為不必建造松遼運河了?”
江治遲疑片刻還是說道:“確實如此,松遼運河開鑿實際價值并不大,沒有充足的物資需要通過新運河北運?!?/p>
“明白了,那工部就重建船廠吧,既然北運物資不多,那就從遼河登陸,陸運到土河裝船即可。
大量物資,我看還是寄希望于海運為宜。
雖然之前沒有過海運抵達奴兒干的先例,但既然通海,想來應(yīng)該能找到航線?!?/p>
魏廣德也不強求,反正他已經(jīng)讓徐喬安在大閱之后就派出水師戰(zhàn)船北巡,尋找前往奴兒干城的海路。
只不過,魏廣德不知道,松遼運河這個起自明朝就設(shè)想的運河,一直到幾百年后也依舊沒有建造。
即便康熙皇帝曾經(jīng)力推此運河開鑿,但也因為和俄羅斯在東北爆發(fā)的邊境沖突而被迫中斷。
繼而提倡者熊希齡、張謇、章太炎、孫中山等人,在不同時期都有力推此項工程,但直到進入新世紀,松遼運河依舊一直停留在紙面上。
甚至,1994年國家計委批準了松遼流域水資源綜合開發(fā)利用報告,工程依舊沒有任何進展。
其實,明清放棄松遼運河也是明智之舉。
畢竟地理位置決定了,松遼運河的實際通航時間有限,而來往船只也不會太多,主要還是軍事物資為主。
而不管是大明還是大清,其實對東北以外的地區(qū),都是處于一種收縮實力的狀態(tài),兩大王朝都沒有長運布局奴兒干地區(qū)的打算。
也就是魏廣德知道遼闊的西伯利亞在未來對中國的戰(zhàn)略價值,才會力推向北拓展。
可就算如此,單從工部的反映給其實也能看得出來,大明的官員其實并不愿意往北方有過多的投入。
在他們眼里,苦寒地帶毫無價值可言,即便土地再遼闊,不能耕種有何意義?
朝廷費大力氣征服一塊漢人無法久居的地方,這完全就是一個虧本買賣。
工部算是魏廣德為首江西幫的老巢,尚且如此,可見如果工部真的上奏松遼運河計劃,怕是滿朝大臣大多數(shù)都會站出來反對。
不要指望張居正會幫著魏廣德說話,他只是默許可不是支持,到那個時候他不公開反對就已經(jīng)算信守承諾。
好在魏廣德已經(jīng)有備用計劃,那就是海路,雖然依舊有諸多限制,但至少阻礙小的多。
打著籌建北海水師的名義,也能得到萬歷皇帝的支持。
如此,少量物資陸路運輸?shù)剿苫ń儆写瑥S造船溝通黑龍江流域,大宗物資則走海路,雖然麻煩很多,但最起碼名義上投入少。
見魏廣德不反對,江治馬上說道:“那我就把遼東的人手撤回來,再組織一些人先去天津衛(wèi)勘察地形?!?/p>
“如此最好,盡量年底前完成天津開海準備?!?/p>
魏廣德也不確定張居正規(guī)劃的時間,當時只是讓準備。
雖然海河內(nèi)有碼頭,可內(nèi)河碼頭始終不如外海碼頭方便船只進出。
入??谥苯佑绊懙酵掏铝?,所以當初水師戰(zhàn)船都開不進直沽就在于此。
河道就那么寬,沒法容納太多船只。
出了工部,在轎子前長隨就小聲在他耳邊稟報道:“老爺,府里傳來消息,西班牙、葡萄牙和諳厄利亞使團代表都向府里投了帖子想要拜訪你。
此外朝鮮、琉球代表也往府里送了禮物,都和往常一般無二。”
作為內(nèi)閣閣臣,魏廣德每年都能收到不少禮物。
而往大明朝朝貢最勤快的朝鮮、琉球自是次次不落,只要有使團到來必有魏府的禮物奉上。
倒是暹羅、爪哇、蘇門答臘等南洋小國,或許還沒摸到大明朝廷的門路,不見動靜。
好吧,他們和大明的往來,更多是每年往廣東那邊投一份奏疏,然后就是在廣州大肆買賣商品進行貿(mào)易。
“回府?!?/p>
魏廣德只是微微點頭,直接鉆進了轎子里。
在工部忙活了半天,魏廣德回到府里直接進了后院。
后院正堂,徐江蘭正坐在左側(cè)官帽椅上,身前茶幾放著幾個盒子,而左右兩側(cè)下首幾個幾案上也是如此。
魏廣德進入正堂,就看見她正對著面前的盒子發(fā)呆。
“老爺?!?/p>
門口的丫鬟見到魏廣德進來,紛紛上前屈膝行萬福,這才退到后面。
魏廣德沒來的去看那些盒子,就被門口左邊兩個精美的座鐘吸引,旋即就走了過去。
兩個座鐘,一個尖頂樣式,另一個則是塔式,魏廣德看上去都很有點歐洲建筑的味道。
尖頂座鐘渾身金色,魏廣德也不確定這玩意兒是真金還是鍍金。
不過按照魏廣德的印象,好像歐洲那邊對純金不是很敏感,他們很多所謂的黃金制品其實含金量都很低,甚至根本就是鍍金,上面鑲嵌了許多玳瑁、瑪瑙或琺瑯裝飾,看上去很是華麗。
塔式座鐘則是整體木制雕花,白色表盤周圍則鑲嵌了許多的金色花紋,很是高雅美觀。
魏廣德對這些倒不是很懂,也不好確認是什么。
不過,看上去確實很不錯。
“老爺,這是諳厄利亞使者送來的自鳴鐘,說是沒當指針轉(zhuǎn)到這種有刻度的地方,就會自己響。
就在剛才,這兩個座鐘都響了一次?!?/p>
旁邊丫鬟馬上上前給魏廣德介紹道,即說出此物來歷,又說了功用。
這時候,徐江蘭已經(jīng)起身走了過來,只不過手里多了幾張禮單。
“這一屋子的東西,都是歐羅巴三國使者送來的,有些新奇,我還在看。
其他的都收進庫房了,禮單上都有,都是往年送過的東西?!?/p>
“嗯?!?/p>
魏廣德伸手接過禮單看了眼,字母和漢字的組合,顯然制作這份禮單,夷人還是上了心的。
“呵呵,葡夷在壕鏡定居久了,倒是把我大明的規(guī)矩都學(xué)會了?!?/p>
魏廣德笑道。
“呸,還好意思說。”
徐江蘭不屑的啐了口。
不管怎么說都是公府之女,對大明官場上那些事兒雖然能接受,但不代表就待見。
“這應(yīng)該是他們拾掇的,看來沒少往廣東衙門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