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證據呢?我們要看的是,能夠證實魏大章與費科友實施搶劫強奸殺人罪行的直接證據!”
“你作為咱們公安系統(tǒng)一名非常優(yōu)秀的刑偵行家,應該不會不清楚,只憑這些,是不足以支持和認定有罪結論的!”
龐士泉拿著由甘泉市刑偵支隊提交的偵查報告,皺著眉質問道。
刑事訴訟法明確規(guī)定,對一切案件的判處都要重證據,重調查研究,不輕信口供。只有嫌疑人供述,沒有其他證據的,不能認定嫌疑人有罪。
而在這份偵查報告中,所謂的‘證據’就只有簡單的幾項——一是有目擊者A在案發(fā)現(xiàn)場附近看到過魏大章與費科友的貨車有短暫的停留;
二是有目擊者B看到費科友隔著車窗與被害人母女說過話,似乎想搭被害母女一程;
二是距離案發(fā)現(xiàn)場大約五十米左右,發(fā)現(xiàn)了車輪的痕跡,且找到了費科友的煙頭;
四是魏大章與費科友具備理論上存在的作案時間和作案動機,比如經過調查,費科友貪財好色,在外面欠了不少債,且?guī)状我蜴捂奖痪辛袅P款;
五是費科友的一個朋友作證,案發(fā)第二天喝酒時,費科友借著酒意提到了母女花,還說了好幾聲‘爽,刺激’!
證據算是證據,但這里面明顯缺乏關鍵的物證,據此認定魏大章與費科友有罪,不是一般的牽強。
然而對龐士泉的質問,于本正卻振振有詞地回答道:“我們辦案人員以費科友的視角,進行了多次模擬實驗,其實驗結果與費科友、魏大章供述的犯罪經過,以及其他證據,都完全的吻合!”
高樹起聽到這句話,恨不得一躍而起跳到對方面前,狠狠抽這個草菅人命的家伙一個大耳刮子!
什么狗屁模擬實驗?
別人辦案都是按照發(fā)現(xiàn)的線索推導兇手,這個家伙卻是先武斷地認定了費科友是兇手,然后牽強附會,硬把所有的線索和證據往費科友的身上靠。
他也是刑偵出身,很清楚‘假設某某是兇手’與‘認定某某是兇手’,兩者之間在推理過程中的巨大差異。
一個案子,用結果去推過程,要是結果是對的還好說,但要是結果就是錯的,那過程再編得自圓其說,也是錯的。
“我有一個疑問,既然被害母女都遭受了侵犯,為什么身上沒有提取到魏大章和費科友的DNA?”
“而且報告中說,法醫(yī)在被害人方某的指甲縫中,發(fā)現(xiàn)了少量的皮屑組織,但經過檢測,并不屬于魏大章與費科友所有?!?/p>
龐士泉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對于本正這個人,他隱約有種‘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感覺。
看似說得頭頭是道,實際卻是花里胡哨。
他很難相信,對這樣一個重大人命案的推斷和認定,對方竟會如此的潦草!
“被害母女的尸體被棄置在水溝,經過一晚上水流的不斷沖刷,必然會造成侵犯證據痕跡的消失?!?/p>
“至于那些皮屑,不排除被害人方某與人握手時用力過猛,導致皮屑嵌入指縫?!?/p>
于本正不慌不忙,對答如流。
只要仔細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這位于副支隊長的‘鎮(zhèn)定自若’并不是裝出來的,他是真的自信,自信自已的推斷不會有錯,費科友與魏大章就是兇手無疑。
無數(shù)事例證明,明明是做錯了卻堅持認為自已不會錯的人,和明知道自已做錯了卻堅持不認錯的人,同樣的可恨!
由此對他人甚至對社會造成的不良后果,也同樣的嚴重!
龐副廳長現(xiàn)在可以肯定兩件事,一是魏大章的死因,確實存在‘嚴刑逼供’的可能;
二是甘泉市公安局對這起搶劫強奸殺人案兇手的認定,證據不足,結論牽強。
省公安廳可以選擇接手這個案子,但這樣一來,就顯得有些不太尊重甘泉市委,尤其是有損丁啟望書記的臉面。
此外,還有一種體面的做法,就是由甘泉市人民檢察院出面,要求甘泉市公安局補充偵查,并對魏大章的死因進行調查和追責任。
不過,自已人查自已人,能查出什么結果來……可能就不大好說了!
龐士泉覺得自已也不必太為難,一切自有魏廳長定奪。
而對高樹起和趙成鋼來說,事情就更好辦了。
因為真實情況他們已經了解了,他們只需如實地向梁書記匯報,至于下一步如何進行,自有梁書記定奪!
當天下午五點,魏同期特意延遲了下班時間,聽龐士泉匯報了調查的結果。
他仔細思考了片刻,拿起手機,撥通了省委副書記謝國銘的電話。
他之前和祁順利說請示過謝副書記,并不是謊言。而且對這件事,謝副書記顯得特別重視,囑咐過他一有結果馬上匯報。
所以,是由省公安廳直接接手案子,還是給甘泉市一個自糾的機會,自有謝副書記定奪。
晚上八點多,江南省委常委、甘泉市委書記丁啟望提前結束了酒局,回到了市委小區(qū)家中。
一邊喝著安神茶,一邊看著今天的晚間新聞,腦中想的卻是剛才謝國銘給他打電話的事情。
在電話里,謝國銘說了省公安廳的調查結果,認為甘泉市公安局對搶劫強奸殺人案偵查和認定,存在證據不足的問題。
同時也提到了,魏大章的死亡不排除刑訊逼供導致的可能。
希望他能高度重視這兩件事,指示甘泉市檢察機關重新組織尸檢,對是否刑訊逼供,屈打成招做深入調查,并依法追究相關人員的法律責任。
而鑒于此案件的復雜性和爭議性,當由省公安廳接手,負責重新偵辦。
簡單地說,就是問責的事情你自已來,但案子得移交給省里。
平心而論,謝國銘還是給了他面子的,只是給的不算多!
這也正常,畢竟兩人之前搭班子時,雖然關系不算緊張,但也絕稱不上和諧。
而讓他尤其在意的,是謝國銘的最后一句話:“關于調查,一定要認真細致,不可浮于形式?!?/p>
“不然,就算我這里同意,別人也未必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