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由與巴夫人并不能想象何為【雪花精鹽】。
但既然是鹽,總歸利潤頗大,二人此刻喜不自勝,眼巴巴等著王后細說。
但不必秦時細說,已經(jīng)又有侍女捧著盒子前來,直接轉呈到烏由與巴夫人面前:
“二位請看?!?/p>
錦緞包裹的盒子中,晶瑩似玉屑的顆粒正在那里靜靜放著。
乍一看,烏由還以為是關外那顆顆粒粒向下砸落的雪粒,潔白無瑕,尤其高貴。
這是鹽?
這與他所接觸到的上等精鹽絕不相同。
此刻,他與同樣呼吸急促的巴夫人對視一眼,而后低聲急切道上一句:“冒犯了?!?/p>
轉而便手拈了幾粒放進嘴里。
咸。
極咸。
但這種純凈的只有咸味的口感,是以往上等鹽都遠遠無法比擬的,竟沒有一絲絲的苦味澀味或雜質!
倘若是這樣的精鹽,那關外當真是暢行無阻了!
畢竟無法耕作且物種貧瘠的草原牧野,更缺不了這等硬通貨。
倘若此前是對大王的看重與恩賞感到激動,是對自己族中的前景而產生幻想……現(xiàn)如今,這可是扎扎實實能被手抓住的好處!
烏由拱起手來:“雪花精鹽,名不虛傳!我等,我等亦有資格……”
他實在激動,此刻八面玲瓏的性子,愣是話都說不完整。
聞巽在旁看著,想起此前王后所說【天下熙熙皆為利】之事,又有了更深刻的看法。
而高階之上的王后則微笑道:
“正是。但這鹽產量不高,你二人所得份額也不高。想要有此資格,我所吩咐的事,還需格外努力才是。”
“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巴夫人已然歡喜的應下了。
哪有寸功未立就一賞再賞的呢?
似他們生意人,像王后這般,有了成果之后便有賞賜,再有,再賞,反而越發(fā)叫人放心!
她藏在袖中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此刻只覺得通天之道就在眼前!
待回族中,恐怕再沒有族老敢有二話了!
這樣又圓又大的餅畫在眼前,巴夫人與烏由直到再次踏入章臺宮,于角落里安穩(wěn)坐下,內心都只覺一片火熱。
再看看這滿殿高官重臣,角落里熠熠生著輝光的琉璃與青銅燈座,面前各色從未見過的甜點瓊漿……
二人各自列席,明明隔著一段距離,巴夫人卻仍是遙遙對烏由伸出一只手掌來示意:
“來年你我族中多行婚嫁之事,兒郎相互交流,見識不同的商貿方式……不知烏商意下如何?”
通婚交流,在時下是連接一個家族最緊密不過的關系。
烏由更是振奮起來:“求之不得!”
哎呀,他此前從未想過與巴蜀之地的家族有什么深切聯(lián)絡的,但如今人逢大運,王后給出的這樣多!
倘若因他們實力不夠而錯失,豈不是要抱憾終身?
便是在章臺宮末座又如何呢?
看王后的胸襟與安排,總有一日,他們族中亦會有年輕兒女,能入得章臺宮深處!
他二人總覺得自己在末座并不起眼。
但實際上,前方聚在一處的宰相王復已深深看過了,轉而問王雪元:
“這便是御史大夫提過的兩位商人?”
“正是?!蓖跹┰采钣X奇妙:
“那位烏商乃是以關外販養(yǎng)馬牲畜攢下身家,觀其人重義、耐苦,在家鄉(xiāng)口碑亦是不錯?!?/p>
“那位女子常被人稱巴夫人,不過鄉(xiāng)間尊稱,實際并無這等身份?!?/p>
【夫人】這等身份,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只是這位巴氏盈在丈夫沉疴之體支撐不住家族時,力挽狂瀾,使得各處豪強相互爭斗,但鹽丹之路仍是被她牢牢掌握,因此頗得當?shù)厝俗鹬亓T了。
如此民不舉官不究,他們在這里閑談,也無人想要深究這份罪過。
王雪元簡單說了二人的身份,此刻也不禁低笑:
“原以為二人不過是在東郡提供一些線索,立下寸功。
卻未曾想竟會被王后看中,而后委以重任。”
如今咸陽城周邊都在歌頌大王與王后的恩德,各處驛亭與商人們合作賣出的煤粉,亦是成筐成斗。
獨輪車、曲轅犁與煤爐,便攜又方便。臨近年關,咸陽城中陶匠與木匠身價大漲,前日翻看各處醫(yī)館得出的數(shù)據(jù)——
今冬莫名腹痛頭痛的人都少了許多。
活人性命,此乃大德!
若非如此,這區(qū)區(qū)商人身份,哪怕王后親令,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安排在章臺宮的。
咸陽城的囹圄中那些還未來得及安置的死囚,如今更是大批發(fā)往礦山。
此前更是無人能夠想象,那燒起來煙重、雜味多、還容易引人中毒的石炭,在適當處理過后,竟能成為這樣的取暖之物!
整座章臺宮今冬都暖意融融,王雪元又暗嘆一聲:“不知可否求大王恩典,賜下工匠,年后叫臣家中也裝上這火墻……”
上好無煙的碳價尤其高,貴族們相互攀比,彼此都不能用的差了,以免墮了顏面。
但有這石炭用來燒火墻,只在僻靜無人處即可,既不靡費,還使得冬日暖意融融。
到時呼朋飲酒,笙歌流轉,豈不妙哉?!
廷尉辛綰向來冷肅,對于王雪元這放浪愛享受的模樣并不支持,但他官居人下,此刻只又看了眼兩位商人的方向:
“商人以利行事,萬事以求捷徑。雖得用,卻不可重用?!?/p>
“相國大人,來年還需奏請大王,勿要給出太多優(yōu)待。否則金銀財帛流轉之下,恐要生出許多事端來?!?/p>
宰相王復微笑的捻了捻胡須:“這是自然?!?/p>
實不相瞞,那煤炭火墻取暖,年后大王就將賜工匠來他府中改造。
這最嚴寒的日子到來前,他這老骨頭亦是能享受一把了。
但在此之前,他也眼神熱烈的朝著那處看了一眼:
王后既有種種良策,又重用這等商人,不知來年,他大秦的國庫可會可會再豐盈一些?
年末各處撥款,年初亦要預備著各處求款,夏日又常有洪澇干旱,各處災害……
如今六國已歸秦國,國土所轄面積,所出事故,必然又要翻出數(shù)倍。
這財帛不夠,實在叫人捉襟見肘?。?/p>
這不,明明是歡喜新年,可他前幾日捧著賬冊,頭上原本就連發(fā)冠都束不住的幾根稀疏老發(fā),如今越發(fā)堅持不住了!
噫吁兮,窮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