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nèi)的燭火被夜風(fēng)拂得微微晃動,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一高一矮,忽明忽暗。
李泰聽完李承乾的話,眼底飛快掠過一絲訝異,隨即又被慣常的漫不經(jīng)心掩蓋。
他早知道李承乾行事有自已的章法,卻無法相信秦勝手里竟握著連太子都無法調(diào)動的暗衛(wèi)。
“既然你更清楚底細,那這事便全聽你的?!崩钐┠樕下冻銮〉胶锰幍尼屓?,語氣誠懇得仿佛真的卸下了所有顧慮,“我本就沒打算深究,畢竟宮里正是喜慶的時候,鬧大了反倒讓父皇心煩,也折了東宮的顏面?!?/p>
他頓了頓,目光溫和地看向李承乾:“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東宮,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能被傳得沸沸揚揚。我可不想因為這點小事,讓旁人抓住把柄非議你。此事到此為止,我不會再提,也不會讓任何人知道我們談過這些?!?/p>
這番話說得李承乾心里熱乎乎的,他不在乎任何人的非議,也不怕任何形式的懲罰。
哪怕真的解釋不清,大不了就讓出東宮,由惠褒來做太子也沒什么。
他欣喜的是發(fā)生了這樣的事,自已都坦言是東宮暗衛(wèi)所為了,李泰依然毫不起疑地相信自已,依然徹頭徹尾地為自已著想。
李泰的“識大體”和“拎得清”,讓他心中最后一絲擔(dān)憂也煙消云散。
李承乾頷首,臉色徹底緩和下來,眼底的冷厲被一絲暖意取代,“你放心,這口氣我一定替你出?!?/p>
說罷,他抬手叩了叩桌案,沉聲道:“趙德全!”
侍立在門外的東宮典內(nèi)趙德全應(yīng)聲而入,躬身聽令:“殿下?!?/p>
“即刻帶人去將秦勝拿下,不必審問,直接押往獸苑。”
李承乾的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把他關(guān)進鐵籠,與苑里最烈的那幾條獵狗分籠對置,斷水?dāng)嗉Z三日,然后一起開籠。”
趙德全渾身一震,臉色瞬間發(fā)白。
皇家獸苑里的獵狗皆是精心馴養(yǎng)的猛獸,平日里以生肉為食,性子暴戾嗜血。
將人與兇獸一同餓上三日再打開籠子,那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比直接處斬殘酷百倍。
他下意識想勸,但對上李承乾那雙冰冷刺骨的眼眸,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躬身應(yīng)道:“奴才遵旨?!?/p>
“記住,全程不得有人干涉,也不許任何人接近?!崩畛星a語氣里的狠絕讓書房內(nèi)的溫度都仿佛降了幾分。
他扯下身上的玉佩,丟給趙德全,同時說道:“必須是獵狗,不能是虎、豹、狼,懂嗎?”
如果是虎豹狼之類的兇獸,死的還能快點,估計用不上第二口就給咬死了。
如果是獵狗那就不太可能一下咬死了,畢竟秦勝會下意識地反抗,而且獵狗不是一條,多條獵狗一起撕扯,這畫面想都不敢想。
“是?!壁w德全不敢多言,連忙深深一揖,趕緊轉(zhuǎn)身離去,腳步都帶著幾分慌亂。
“慢著?!崩钐┖鋈婚_口,趙德全的身子一僵又趕緊轉(zhuǎn)了過來,向前走兩步,躬身施禮道:“魏王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殿下下的令已然如此酷烈了,難道魏王殿下還要給加碼?還是他想替秦勝求個情?
“把太子的令牌放下。”李泰解下他的玉佩扔向趙德全,“用我的?!?/p>
趙德全接住玉佩,怔怔地發(fā)懵,一道命令兩個玉佩,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便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太子。
“該聽誰的話,還用孤告訴你?”李承乾居高臨下地盯著趙德全發(fā)顫的身影,聲音冷得像淬了冰,“你不知道你是東宮的人嗎?”
“是?!币痪浒掩w德全嚇得渾身哆嗦,腿一軟差點跪下,他雙手捧著李泰的玉佩,向前一遞,滿眼都是乞求的光,“殿下,求求你莫讓小人為難。”
李泰沒有理會他,而是轉(zhuǎn)頭對李承乾說道:“皇兄,出氣這回事,還是自已動手才出得痛快,你說是吧?”
李承乾冷笑一聲,怎么怎么地說道:“就你鬼心眼多,我是傻子,對嗎?”
“是你說讓我出氣的,那怎么就不能讓我親自下令了?”
李泰就故意歪著脖子裝天真,你傻不傻的我不知道,你說我心眼多,那我裝個缺心眼給你看。
“惠褒,別忘了你的身份?!崩畛星穆曇舫辆弲s帶著不容置喙的分量,“你不只是親王,還是雍州牧,你是百姓頭上的一方天,若你任性逾矩,百姓的天就陰了。”
李承乾太清楚李泰的軟肋。
他向來將民心看得比什么都重,心胸與眼光,從來不止困于宮墻之內(nèi)的方寸之地。
“難得你明白?!崩钐┨а劭聪蛩鄣追恐鴱?fù)雜的光,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易察察的銳利與詰問,“你倒說說,是我的官聲要緊,還是太子的清譽更重要?”
書房內(nèi)陷入片時的寂靜,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
誰都清楚下這道命令意味著什么,這命令是誰下的,那誰就將背上殘暴不仁的惡名。
李泰若是殘暴,最多是個兇官,扒了他的官服也就是了。
李承乾若是殘暴,那可就是個暴君了,哪個官員愿意輔佐暴君?
在暴君的手底下過日子,那可真是提著腦袋上朝,能不能再提著腦袋回家都不一定了。
李承乾“殘暴”的惡名若是坐實了,他的太子之位都得晃上三晃,所以李泰才搶著要下這個令。
李承乾端起桌上的冷茶抿了一口,壓下心底的寒意。
他當(dāng)然知道他的命令有多么的殘酷,但是他絕不撤回這道命令,李泰就是他的逆鱗,誰碰誰死,誰都不能例外!
李泰雖料到李承乾會處置秦勝,卻沒料到是這般慘烈的方式。
他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意,仿佛只是在談?wù)撘患o關(guān)緊要的小事:“皇兄,這件事先依了我,以后什么事都聽你的,如何?”
“當(dāng)真?”李承乾對這個條件很有興趣,李泰重重地點了點頭,回了句:“當(dāng)真!”
李承乾伸手拿回了自已的玉佩,“好,這件事就依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