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崩钍烂窈眍^滾出一聲,嘴角卻撇出幾分譏誚,轉(zhuǎn)身踱回案后緩緩落座。
他斜睨著階前長跪的李承乾,眉梢眼角都帶著審視的銳利。
什么叫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李世民這回算是見識到了。
他自已承認(rèn)只是剛剛聽說了個大概,連事情始末都未及細(xì)問,就能篤定這件事的錯,全在他這個連門都沒有出過的人身上,跟那幾個在現(xiàn)場囂張揚厲、活生生逼出人命的混賬沒有一點關(guān)系。
“好,那你說說,”李世民指尖在微涼的案面上輕輕叩著,目光如網(wǎng),密密實實地罩住階下那道垂首的身影,“為何根源在你的身上,又為何與他們無關(guān)?!?/p>
“姑且不論王老夫人的死,是否是由于舊疾突發(fā)使然,就說如果沒有舉辦這場壽宴,她肯定不會死于壽堂,對吧?”
李承乾微抬頭看著李世民,李世民沒什么好臉色地點了一下頭,反諷道:“怎么,壽宴是你讓王珪辦的?”
“當(dāng)然不是,不過確實與孩兒有關(guān)?!崩畛星桓腋Ц?,“兒以為王珪辦壽宴的目的并非是為他老母賀壽,而是為了讓南平皇妹當(dāng)眾向王家長輩行叩拜大禮,以示公主在王家與其他兒媳并無不同?!?/p>
李世民冷哼一聲,“王珪吃飽了撐的,辦壽宴不為了賀壽,為了讓別人都知道公主在他家受氣!”
李世民不覺得王珪有多過分,不就是在壽宴上讓南平磕了兩個頭嘛,晚輩給長輩磕個頭,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王珪是個極愛名聲的人,他也就是想借這個事,讓大伙知道他王家的家風(fēng)有多好,家教有多嚴(yán),連公主在他家也不能驕縱任性,也得尊老敬親。
就是自已的這幾個兒子不懂事,少見多怪,揪著這么點事就大發(fā)淫威。
別看他們在自已面前挺乖的,離開自已的視線他們不一定多兇殘呢,都把人家老太太給活活嚇?biāo)懒?,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太子也是毫無道理地護著他的弟弟們,若是再這么寵溺無度地護下去,他的這幫弟弟怕是要變成生吃活人的人間魔王了。
李世民這次是真的打算好好教訓(xùn)這幾個兒子一頓,南平給人家磕個頭,他們就受不了了,可見他們也沒經(jīng)過什么大事,這點事就值得他們奓毛。
李世民承認(rèn)這事對南平來說是有點委屈,但他不信王家是有意欺負(fù)南平。
如果王家有欺負(fù)南平的心,至少不會叫他們幾個殿下過去看著,那不是誠心找死呢嗎?
李世民認(rèn)為這個事的起因,就是這幾個小子誤會了王珪,又沒有跟人家好好溝通,直接就發(fā)飆了。
李世民一點都不在意磕頭的事,反正不用他磕,是個活人都得給他磕頭,配讓他磕的都死了。
他就認(rèn)為他的這幾個兒子太沒有胸懷了,太小題大作了。
他叫太子過來,是想讓太子幫著他一起教訓(xùn)這幾個小子的,沒想到太子站到他們那邊去了。
“阿爺,這件事我沒有偏袒他們,王珪絕對是有意這么干的?!崩畛星χ绷松碜樱抗饩季嫉赝钍烂?,“就因為我提出了重造戶籍,他才要借此事彰顯皇家女并不比世家女高貴,假以時日皇室的威嚴(yán)必然蒙塵。”
李承乾這一句話仿佛直接捅到李世民天靈蓋上了,他突然一個激靈。
戶籍重造之后,世家的隱戶就會浮到明面上來,大量的人入籍會使國家稅收暴增,而這些錢都是原屬于世家的利益。
他們不敢在明面上造反,必然要在暗地里搞小動作。
既然利益這塊不得不吐出來了,奪利失敗自然就去爭名了,那第一件事不就是先造勢嗎?
先讓世人都知道皇家女與世家女是平等的,然后再逼迫皇家女以謙讓為由,行退讓之事。
久而久之,當(dāng)所有人都覺得皇家女低世家女一頭的時候,皇權(quán)也就淪為笑柄了。
“都起來吧?!崩钍烂竦哪樕廊徊辉趺春每?,看幾位殿下在侍者的攙扶下紛紛站了起來,他一擺手,“坐下好好說說,到底怎么回事?!?/p>
李承乾滿心疑惑地望了李世民一眼,原來爹也不知道細(xì)情啊,那這么半天,他都問啥了?
的確不知道,李世民根本也沒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就罰他們跪著了。
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李世民還是聽那個跑回宮來給王家請御醫(yī)的侍衛(wèi)說的。
他們進宮以后就劈頭蓋臉地挨了一頓暴罵,話也不敢說一句,就乖乖地跪了快小半個時辰了,要不是內(nèi)侍給遞上的錦墊夠厚,這會兒膝蓋都得見血了。
他們幾個坐好之后就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搶先說話。
“愔兒”李世民語氣稍緩,看著李愔道:“你先說?!?/p>
李泰和李恪的口才都很出眾,讓他倆先說,黑的都能說成白的。
想聽實話最好是問年紀(jì)小的,年紀(jì)最小的李治卻又是個機靈鬼。
讓李治先說,他必定是先把他和他二哥摘清,他貌似天真的外表之下,一肚子的花花腸子。
“皇姐出來先給老壽星磕了三個頭,后來又給那個姓王的磕了三個頭,五哥就急眼了,上去踢翻了一個桌子,然后三哥也跟他們吵起來了,最后四哥把那個老壽星給嚇?biāo)懒?。?/p>
小孩子確實誠實,奈何他話說不清,問他個大概還行,細(xì)節(jié)他當(dāng)時就沒注意,過后更不可能復(fù)述得出來。
“為輔,你說?!崩钍烂裰缓命c名第二個傻子,并把目光定格在了李祐的身上。
李祐好歹陳述個事實還不是問題,他倒也沒有添油加醋,就把所有的事都照實說了出來。
李世民聽罷,眉頭深皺,按李祐說的,王珪這場壽宴辦的的確蹊蹺。
請貼下的太過突然,哪有下貼的同時就請人過府的?而且還擺出一副你要是不去赴宴,他就只好血濺當(dāng)場的姿態(tài)。
李世民掃了一眼李泰和李恪,他倆都不是愛湊熱鬧的人,而且都有很多事要做,若不是王府的人太過于執(zhí)著,他倆不可能帶著弟弟前去赴宴。
看來兒子們說的是對的,自已應(yīng)該相信他們,而不是一味的壓制他們。
“不管怎么說,王老夫人的死都得給個說法?!崩钍烂褡笥铱纯?,最終對著李承乾說道:“依你看,該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