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安哪里想到這人還會冒出那么不要臉的話,身體一僵,頭也沒回的出了電梯。身后的視線如芒在背,直至電梯門合上,那種感覺才消失。走廊里寂靜無聲,她在外邊兒緩了緩,這才進了房間。
這一夜對俞安來說無比的漫長,洗漱后躺在床上,明明已是身心俱疲,但卻怎么也睡不著。她不愿意去回想剛才那一切,情緒冷靜下來,心里隱隱的有些后悔沒有忍到底。她知道,那人的有些話說得雖是難聽,但也不是沒有道理。
她到底還是自視過高,那人高高在上自負慣了,大概從來都只有他拒絕別人,哪有別人拒絕他的份?她是憑什么覺得人愿意讓那么一個讓他顏面受損的人在他的面前晃?要是換成是她,她恐怕也不會愿意讓人再在自己面前晃。
還有工作的事兒,她才來金茂沒多久,又是半路出家,論資歷確實尚淺,除了比別人努力,能力在眾多的同事之中也只能算一般般。如果不是老劉抬舉,她的確沒資格進到這團隊里。她在部門的優(yōu)待,一切都是因為老劉,但時間長了,她自己似乎也忘記這一切并非是因為她的能力了。
一時她說不出的羞愧,這一刻更顯得她那時候的委屈和憤懣是那么的可笑。人最怕的就是像小丑一樣認不清自己的位置,殊不知別人背地里怎么笑。
旁邊兒床上的同事已經(jīng)睡熟,房間里靜悄悄的,她的臉上火辣辣的一片,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更是不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鄭啟言已經(jīng)表明不想看到她,又或許是需要她用別的去換這份工作,她還怎么在金茂呆下去?
她很清楚,在當(dāng)前這種大環(huán)境之下,要想找一份同現(xiàn)在薪資差不多的工作何其難。還有如果要辭職,又怎么同老劉說?
她一晚上就那么反復(fù)的糾結(jié)著,睜著眼睛到天明。
一夜沒睡她的臉色灰白憔悴,黑眼圈大得嚇人,頭也隱隱作痛,她不得不多用時間仔細的化了妝遮掩。氣色可以遮掩,但精神萎靡卻怎么也遮不住。同事也察覺到她今兒的不對勁,詢問她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她推說是昨晚喝多了酒難受。
人一旦心里有鬼,便覺得人人的目光都是異樣的。尤其是看到那人時,她幾乎是下意識的就低下頭,不愿意去自取其辱。那人今天倒是未找茬,兩人之間未有任何交集。
她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心亂不已,回程的飛機上同事們都有說有笑,唯有她異常沉默。趕飛機她沒來的去買止頭疼的藥,這會兒想睡覺頭痛欲裂也睡不著。周遭同事們的笑鬧同她都無關(guān),她只能閉上眼睛捱著裝睡著。
飛機落地,各自回家休息。頭疼得像是要炸開一般,中途她實在受不了,請司機停車,去買了止疼的藥片吃下,等著藥效上來,她已虛脫一般動也不想再動一下。
她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回到家中倒頭就睡,將自己裹成小小的一團,這樣才覺得稍稍安穩(wěn)一些。
再怎么不愿意去面對,但終究還是得去面對。幸而接下來的兩天是周末,她有足夠的時間做決定。事實上,她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只是她一向都是優(yōu)柔寡斷,顧慮重重。
周六一整天她都沒有出門,看著各大公司的招聘信息,也聯(lián)系一同做過兼職的朋友,看看近期有什么可以做的兼職,如果暫時找不到工作,也不能坐吃山空。
晚上時她接到唐佳宜的電話,她應(yīng)該是心情不好,讓俞安陪她去酒吧喝酒。要是在往常,她是要拒絕的,但今兒同樣心情不好,就應(yīng)了下來。
唐佳宜就在她家附近,讓她收拾收拾趕緊出門,她在小區(qū)門口等她。她今兒又換車了,開的是一輛霸氣的越野車。
她帶著俞安直奔市中心的酒吧,她在這兒是老熟人了,服務(wù)生十分客氣的叫她唐小姐。她的表情冷漠愛答不理,在吧臺坐下后就讓俞安想喝什么自己點,今兒她請客。她自己則是點了較烈的酒喝了起來。
兩人說是朋友,卻又誰也不了解誰,僅知道彼此的姓名,一時都無話。俞安甚至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叫自己出來,她常常都是獨自一人,或許是因為身邊沒朋友。
說起來,兩人也差不多。自父親生病后,俞安一頭扎進了錢眼里只知道掙錢,從前的朋友都已漸行漸遠,以至于現(xiàn)在就算是滿腹的心事也無人可訴說。至于身邊的人,無論是父母還是俞箏,她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不愿意讓他們擔(dān)心。
俞安郁郁寡歡悶頭喝著酒,這和平常的她有些不同。唐佳宜不禁看了她一眼,問道:“你心情不好?”
酒吧里燈光閃爍,歌手在臺上唱著傷感的歌曲,更讓人心里不舒服。俞安悶悶的說道:“我可能要失業(yè)了?!?/p>
她的話顯然引不起不上班的唐佳宜的共鳴,她喝了一口酒,翻了一白眼,說道:“我以為是多大的事,失業(yè)就失業(yè)唄,工作再找就是了。用得著那么一副垂頭喪氣樣嗎?”
她把事情說得多簡單,俞安苦笑,卻沒再說什么。
唐佳宜也并不是不食人間煙火,她知道俞安經(jīng)濟壓力大,稍稍的想了想后問道:“我那邊鐘點工做事馬虎,你要不去我那邊干活兒,我會按照市場價最高工資付給你?!?/p>
俞安知道她是好意,但這樣哪里是長久之計,她向她道了謝,說她先找找工作再說,又繼續(xù)喝起了酒來。
唐佳宜也沒再說話,隔了會兒后問了她的專業(yè),說她有幾個朋友家里有公司,她改天打電話去問缺不缺人,讓她別再愁眉苦臉的。
她丟下這話,便去跳舞去了。
俞安沒將她的話當(dāng)真,她同她關(guān)系不是多親近不想麻煩人,更是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她在酒吧里坐了兩小時,唐佳宜讓她陪她,可她連人影也看不著顯然并不需要她陪,晚會兒她回來俞安便告訴她她要先走了。
唐佳宜也沒留她,擺擺手讓她自便,又兀自玩兒去了。
俞安周一上班就打算遞上辭呈的,但去了公司才知道老劉周末就出差去了,要下周才能回來。
老劉待她不薄,她就算是要走也要交接好一切,于是將辭職信收了起來,等著他回來再交給他。
期間她很少往樓上去,如有不得不去的事,通常都是交給趙秘書,倒是一次都沒有同鄭啟言碰過面。
這天晚上她加班走得稍晚些,公司里的人陸陸續(xù)續(xù)都走光了。下了樓到大廳,就見老許在門口站著,應(yīng)該是鄭啟言還沒下班,他在這兒等。
俞安上前去同他打招呼,問道:“許師傅,你還沒不班嗎?”
老許回過頭來,見是她笑呵呵的說道:“我特地在這兒等你呢?!?/p>
俞安有些吃驚,愣了一下,說:“等我干什么?”
“我去鄉(xiāng)下看朋友,臨走他瓜果蔬菜非給我塞一堆。我一個人平常幾乎不開火,都是吃公司食堂。這些菜放著放壞了多可惜,你上次不是說喜歡做飯嗎,我就想著帶給你,也給你父母那邊分上一些,都是自己種的,沒打過農(nóng)藥,可好吃了?!?/p>
俞安哪里想到他是特地等在這兒給自己送菜,看樣子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了。她趕緊的說道:“您怎么不上樓去找我?”
老許笑著說道:“找你干什么?你在工作我不好打擾的。而且我也沒什么事,等等也沒什么。”
他的那些菜是放在車里的,車就在門口停著,他一邊兒帶著俞安往車邊走一邊說道:“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是吃外賣,有的連飯也不會做。像小俞你一樣會做飯的人少之又少,要我說自己做吃健康多了?!?/p>
兩人說著話到了車邊,老許打開后備箱,蔬菜瓜果占了一半的空間。容易壓壞的用紙箱裝著,不容易壞的則是用蛇皮口袋扎口裝好。
老許打開給俞安看,自豪又得意的說都是今兒早上剛摘下來的,城里可吃不到那么新鮮的。
她那天在醫(yī)院就帶著他去買了點兒東西,沒想到這老師傅竟會想著給她帶東西。俞安的心里很是感動,連連的向他道謝??擅鎸χ敲创髱资锸卟诉€是犯了難,就算是給父母那邊送去,短時間也是吃不完的。
老許給出了主意,讓她黃瓜豆角可以腌上,其余的不易放的蔬菜可以分給鄰居們,讓大家都嘗嘗鮮。
這些東西俞安不好拿,他又熱心的要送她回去順便幫她搬上樓,不然她住那么高的樓層,一個人搬上去也費勁得很。
俞安哪里能讓人那么跑,趕緊的拒絕,老許卻讓她別客氣。又讓她趕緊上車。
這車是那人的專屬用車,俞安不想多生事端,還猶豫著老許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笑呵呵的說他向鄭啟言報備過了,讓她不用擔(dān)心他是公車私用。
俞安有些不好意思,雖仍是覺得不太自在,但還是很快上了車。
老許的話很多,一路上說著他去鄉(xiāng)下朋友家的趣事。說等自己退休后也要回老家修兩間房子,鄉(xiāng)下比城里過得舒服多了。每天串串門聊聊天打點兒小牌,一天的時間就過去了。
鄉(xiāng)下的人淳樸熱情,哪里像城里的人那么冷漠,面對面的住著也不認識誰是誰。
俞安附和著,心有向往,卻知道對她來說是無比遙遠的事。
等到了地兒,老許讓扛著重的瓜果就上了樓,將輕的蔬菜等交給俞安。俞安要幫忙多拿些他也不肯,說他有力氣,能搬得上去。
俞安擔(dān)心他會閃著腰膽顫心驚,趕緊的走在前邊兒給他帶路。將東西送上樓,俞安請他進家里坐坐要給他倒水,他也不肯坐,說怕車擋著別人,擺擺手匆匆的走了。
俞安放下包洗手出來,看著門口的蔬菜瓜果心里略有惆悵。自從決定要辭職后,她已慢慢的將自己的私人物品往家里帶。在金茂的這幾個月,她同同事們的關(guān)系談不上怎么親近,老許給帶的這一地瓜果,應(yīng)該是她在金茂的這段時間里少有的溫暖了。
隔天她早起將瓜果分裝好,提前給母親打了電話,找了跑腿送過去。父親出院時她出差在外,周末情緒不好怕父母看出異樣也沒回去,雖是經(jīng)常都在打電話,但心里難免愧疚,又問起父親這幾天身體如何。
胡佩文讓她別擔(dān)心,說已經(jīng)好多了,大概是已接受了她要離婚這事兒,什么都沒有提。知道她忙,讓她注意身體按時吃飯。她將小菜做好,讓她周末有時間去家里拿。
俞安的心里不是滋味,講了幾句就匆匆掛了電話。
事情一波接著一波,老劉出差還沒回來,就接到有人匿名舉報他私下向客戶索要回扣,虛報差旅費等,這事兒很快就在公司里傳開來,高層很是重視,馬上就成立了調(diào)查組,鎖了老劉的電腦封了辦公室,要將事兒調(diào)查清楚。
俞安跟了老劉幾年,深知他為人本分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這次的事情在短短的時間里發(fā)展得那么快,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瀾。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辦法要通知老劉,但她身為他的助理也在調(diào)查之列,手機被控制了起來,要求她配合調(diào)查。
俞安哪里遇見過這種事兒,也沒想到這種事會發(fā)生在自己身上,說不慌亂那是假的,但她知道,她是老劉最信任的人,既然有人想要陷害他,一定會從她這兒入手,挖好坑給她跳。她必須得打起精神去應(yīng)付,哪怕是一句話說錯就會將老劉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地。
但別人既然是早有準備,肯定不會輕易那么罷休。她現(xiàn)在盼著老劉能早點兒回來,或者是早點兒知道這事也好有時間想辦法應(yīng)對。
她知道老劉是鄭啟言的人,這次事兒鬧得那么大他肯定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他是否會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