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在刀鋒下凝固,連風都屏住了呼吸。
就在鬼頭刀即將落下的瞬間,蘇禾忽然挺直了脊梁。
那個纖弱的身影在陽光下驟然變得高大,仿佛一株迎風而立的白楊。
“單將軍!”
她的聲音清越如磬,穿透了戰(zhàn)場的喧囂,清晰地傳遍四方。
那不是求救,而是訣別。
烏蠻皇帝獰笑:
“現(xiàn)在求饒,已經晚了!”
“不?!?/p>
蘇禾轉頭看向烏蠻皇帝,眼神平靜得像一汪深潭:
“我不是在求饒?!?/p>
她的目光再次越過千軍萬馬,牢牢鎖住那個幾乎要沖出來的身影。
“單簡,記住——”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我蘇禾生是魏國人,死是魏國魂!”
每一個字都像驚雷炸響在戰(zhàn)場上空:
“不要為我妥協(xié)!不要為我退讓!”
烏蠻皇帝臉色驟變:“快動手!”
劊子手的刀微微一頓。
蘇禾卻笑了,那笑容在蒼白的面容上綻開,美得驚心動魄:
“魏國的兒郎們聽著——我蘇禾今日赴死,心甘情愿!若你們還認我這個公主——”
她的聲音撕裂了長空:
“就用烏蠻人的血,為我祭奠!用他們的頭顱,告慰我在天之靈!”
“殺——!”
這一聲“殺”字,石破天驚,震得整個戰(zhàn)場鴉雀無聲。
單簡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流淌。
他看著高臺上那個決絕的身影,終于明白了她的選擇——她不要他救,她要他贏。
烏蠻皇帝氣急敗壞:“斬!快斬!”
劊子手上前,眼看鬼刀就要落下,突然一道晴天驚雷震響,只見一道亮光直直打向高臺。
接著幾道驚雷全都如此。
一時間白煙四起,火光沖天!
接著瓢潑大雨突然而下!
場面突然變得極為詭異。
不知道是誰喊道:
“蒼天庇佑,護我昭和公主。
魏國士兵們。
殺!”
接著,在烏蠻國士兵還沒從變故中驚慌過來的時候,魏國士兵已經氣勢如虹的沖上了戰(zhàn)場!
“天佑大魏,天佑昭和!”
聲浪排山倒海,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單簡一馬當先,如離弦之箭沖向敵陣,長槍所向,血光飛濺。
他不再是一個將軍,而是一頭被激怒的雄獅,每一槍都帶著蘇禾的囑托。
此時,高臺之下的密道。
密道內潮濕陰冷,僅憑幾支火把照亮前路。
蘇禾步履沉穩(wěn)地走在最前方,裙裾拂過石階,未曾沾染半分慌亂。
身后,明成的聲音仍帶著未散的激動與震顫,在狹小的空間內回響:
“阿姐!方才那一道驚雷,簡直是神跡!莫非真是蒼天庇佑,降罰烏蠻?”
火光跳躍,映照出蘇禾沉靜的側臉。沒有祖母留下的那卷手札,她或許也會將此歸功于天意。
但手札上“引雷針”三字清晰無比,而欽天監(jiān),早已是她棋盤上的一子,推算天時,布設引雷之物,一切皆在算計之中。
今日這場“天罰”,足以讓魏國士氣如虹,也讓“蘇禾”之名,裹挾著天威,傳揚四海。
她從不自詡良善,她要的就是這潑天的名聲,要正大光明,要四海皆知,要萬世景仰地踏著這場勝利回歸魏國,更要……將烏蠻國徹底納入掌中。
單簡,自然是這盤棋中至關重要的一枚棋子。她利用了他,利用了全軍上下的悲憤,毫不愧疚,甚至引以為傲——這是她憑借智慧贏得的勝局。
這一仗,必須勝,也必然會勝!
她以最決絕的姿態(tài)完成了最華麗的轉身,用一場精心策劃的“犧牲”,書寫了無人能及的尊嚴與擔當。
城外的廝殺持續(xù)了一天一夜,最終以烏蠻國主陣亡、王旗折斷,宣告了魏國決定性的勝利。
單簡甚至來不及卸甲,便帶著一身血腥與風塵,率軍直撲烏蠻王庭。
數(shù)日后,負隅頑抗的烏蠻皇室被盡數(shù)扣押,等候押解回京。
而“昭和公主得天道庇佑,安然無恙”的消息,也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遍了大街小巷,為她本就傳奇的經歷更添一抹神光。
半月后,烏蠻舊都別院。
蘇禾正于庭中翻閱烏蠻典籍,腳步聲自身后響起,急促而沉重,打破了庭院的寧靜。
她緩緩合上書卷,轉過身。
單簡就站在不遠處,一身戎裝未解,玄甲上似乎還凝結著未曾散盡的沙場寒氣。
他瘦削了許多,連日征戰(zhàn)的風霜刻入他的眉宇,染上了揮之不去的凌厲與煞氣。
他的目光如鷹隼,精準地捕捉到她的身影,腳步因這急切而顯得有些凌亂,直到真切地看到那抹熟悉的白色倩影安然立在庭前,他才猛地頓住腳步。
四目相對。
空氣仿佛在瞬間凝滯。
他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因急促的趕路而略顯粗重,那雙緊盯著她的眼睛里,翻涌著極其復雜的光芒——有如釋重負,有失而復得的狂喜,有難以言喻的痛楚,更有一絲被理智強行壓制的、冰冷的審視。
他看著她,仿佛要穿透這副平靜的皮囊,看清內里那顆運籌帷幄、將他與數(shù)萬將士都算計在內的、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心。
蘇禾迎著他的目光,神色未變,只唇角微揚,勾勒出一個清淺而莫測的弧度,輕輕開口:
“單將軍,別來無恙?!?/p>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沉甸甸地壓在兩人之間。
單簡向前踏了一步,甲胄發(fā)出冰冷的摩擦聲。
他死死盯著她,那雙曾在陣前差點因她“死訊”而赤紅欲裂的眼睛,此刻翻涌著更深沉、更痛楚的暗流。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間艱難擠出:
“從一開始,你便算計好了一切?什么被抓?什么斬首全都是你算計的一切……包括……我?”
最后幾個字,幾乎帶上了他自已都不愿承認的顫音。
庭中風過,吹起蘇禾鬢邊的幾縷發(fā)絲。
她靜靜地回望著他,目光清冽如雪山頂上的寒泉,沒有絲毫閃躲。
她臉上那抹淺淡的弧度未曾消失,反而更清晰了幾分。
“單將軍,”她的聲音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波瀾,“我從未掩藏過我的野心,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