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管家果然領(lǐng)著下人,將攝政王府的納彩禮浩浩蕩蕩送入了棠樾的院子。
“奴才這邊恭喜六小姐了!”管家滿臉喜氣,跟棠樾說話的語氣也恭敬了許多。
一同送來的,還有盛放納彩書的朱漆禮匣,匣上戧金的五爪螭龍張牙舞爪,尊貴不可逼視。
送走管家,丫鬟黃梔望著滿室珠光寶氣,臉上卻不見喜色,反而憂心忡忡,“不是說好的,小姐您嫁謝家嗎?怎么突然變了卦?”
棠樾正拿起一對雕刻精美的玉雁把玩,聞言抬眼,“怎么?嫁攝政王不好嗎?”
黃梔嘆氣:“也不是不好,只是奴婢心里不踏實,這親事肯定有問題,不然大小姐怎么會讓給小姐您?”
棠樾輕笑一聲,不置可否。
黃梔卻是越說越擔(dān)心:“王府尊貴是尊貴,但規(guī)矩也多,而且奴婢聽聞攝政王殿下脾氣不好,奴婢怕小姐沒有依仗,會被欺負!這么看來,還真不如謝家這種家世簡單的!”
“小姐您可是侯府千金!那謝家如今門楣矮了侯府一大截,您嫁過去,謝家上下誰敢給小姐臉色看?怕是都恨不得把您供起來,變著法兒地討好巴結(jié)呢!這不比在王府過得舒坦?”
聞言,棠樾手上動作一頓,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上輩子,當(dāng)侯府將她推出去替嫁時,她也是這般想的。
然而那謝家,根本就是披著清貴皮囊的虎狼窩!表面詩禮傳家,內(nèi)里蠅營狗茍,吃人不吐骨頭!
棠云芷只瞧見她后來鳳冠霞帔、誥命加身的榮光,便以為一切都是拜謝書懷所賜,是他給予的恩典。
卻不知,若非她耗盡心血為他鋪路,甚至不斷用嫁妝填補謝家那個無底洞,莫說官拜首輔,謝書懷怕是連個舉人都中不了!
“黃梔,如今與謝家有婚約的是姐姐,我會嫁入王府,這話以后休要再提!”棠樾放下玉雁,眼神微涼。
她倒要瞧瞧,這輩子沒了她,謝書懷還能不能平步青云。
她更期待棠云芷發(fā)現(xiàn)謝書懷早已與表姐有了茍且,甚至珠胎暗結(jié)的那一天……
棠樾撫著朱漆禮匣蓋面上的冰冷的戧金五爪螭龍,此時嘴角勾起,滿臉都是不加掩飾的野心。
這可是帝王規(guī)制,除了當(dāng)今皇帝,也就只有權(quán)傾朝野的攝政王配用。
她比誰都清楚,情愛虛無縹緲,唯有權(quán)力和富貴實實在在。
就沖著這帝王級別的待遇,攝政王再可怕,也比謝書懷那個偽君子強。
既然重來一回,她偏要爭一爭這潑天的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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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與靖陽侯府六小姐聯(lián)姻的消息一經(jīng)傳出,立刻成了京城最引人熱議的焦點。
一時間,靖陽侯府門庭若市,在侯府中向來沒什么存在感的棠樾也瞬間成了各個豪門望族爭相交好的香餑餑。
接下來的日子,侯府便忙碌起來。
前世,棠樾嫁的是破落戶謝家,而棠云芷卻一躍成為攝政王妃,風(fēng)光無限,嫁妝多到數(shù)不清。
可這一世,要做攝政王妃的是棠樾,情況全都反過來了。
縱然秦氏有心補貼棠云芷,但也不能越過棠樾這個準攝政王妃的規(guī)格。
棠云芷心里不平衡,但一想到棠樾帶著這么多嫁妝,馬上就要踏入地獄,而她則會與謝書懷夫妻和美,未來她還會成為一品誥命夫人,她心頭那點不快,頓時煙消云散。
然而棠樾在看到秦氏給她備下的這些“豐厚”嫁妝時,卻是譏誚一笑。
前世,她替嫁謝書懷,秦氏嘴上說嫁妝不會少她的,棠云芷有的,她也會有,然而實際上,秦氏給她備的嫁妝華而不實,都是些充門面的東西,和棠云芷的十里紅妝完全沒法比。
要不是她有生財門路,早在謝家那吞人的地方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既然這一世命運翻轉(zhuǎn),她要拿回屬于她的一切!
……
花廳里,靖陽侯正在對棠樾耳提面命:“樾姐兒,攝政王府的門楣,是多少人求不來的,如今你能嫁進王府,是我們棠家祖宗庇佑的造化。但是你要記住,你骨子里流著的是侯府的血,千萬莫要忘了根本!”
“女兒謹記父親教誨?!碧拈泄ы槕?yīng)道。
靖陽侯很滿意棠樾的受教。
秦二夫人這時候皮笑肉不笑道:“樾姐兒,能嫁入王府,是你的福氣,你可千萬要記住,這親事是你嫡姐讓給你的!日后當(dāng)了攝政王妃,定要記得你嫡姐的好,知道嗎?”
棠云芷在一旁得意地望著棠樾。
棠樾聞言幾乎要冷笑出聲,棠云芷不要的硬塞給她,秦氏竟有臉說成是“讓”?還要她對棠云芷感恩戴德?
“是,女兒謹記?!碧拈忻嫔喜粫憩F(xiàn)出來,還是表現(xiàn)得一如既往的恭順怯弱,但是,馬上她就要讓秦氏和棠云芷都笑不出來了。
只見棠樾抬起眼,話鋒卻是陡然一轉(zhuǎn),“父親,既然女兒要嫁人了,那我娘親的嫁妝,是不是該交還女兒了?”
話音甫落,氣氛驟然凝固。
剛剛還和顏悅色的靖陽侯“咣”的一聲猛地放下茶盞,審視的目光沉沉壓下。
一旁的秦氏眼中瞬間布滿防備,厲聲斥道:“樾姐兒,你在胡說些什么?嫁妝不是已經(jīng)給你了?你還想怎樣?”
棠云芷亦是眼神一變。
棠樾迎上秦氏的目光,聲音沉靜如水:“父親慈愛,當(dāng)年娘親故去,父親體恤女兒年幼,才讓母親暫為代管我娘親留下的嫁妝。父親曾親口承諾,待我出閣之日,便將娘親的嫁妝悉數(shù)交還。母親如今為何說我在胡說?”
此話一出,靖陽侯眼神頓時閃了閃。
棠樾生母雖是外邦女子,但曾因救圣駕有功,獲賞賜無數(shù),皇帝更是允了她自己挑選夫婿的權(quán)利,并頒下圣旨,無論她選中誰,皆官升三級。
后來她和當(dāng)時還只是個千戶的靖陽侯成親,靖陽侯也是通過這樁婚事得以升官加爵,有今日成就。
棠樾生母婚后三年無所出,靖陽侯便去求了皇帝指婚,娶了伯爵府的二小姐。秦氏進門沒多久便生下世子被扶為平妻,后來又接連生下兩個女兒,在此期間,靖陽侯還抬了三房妾室,庶子庶女也生了五六個。
棠樾生母自從秦氏進門后,便稱病不出,后來她雖也有了身孕,并生下棠樾,但她似乎已經(jīng)心灰意冷,不管庶務(wù),帶著唯一的女兒住在侯府偏僻的北苑生活,直至去世。
她去世后,靖陽侯以棠樾年幼無力掌管生母嫁妝為由,做主交給秦氏這個繼母代管。
秦氏偽善,在外人面前總是裝著一副慈母模樣,實際上她非常介意自己的平妻身份,一直視棠樾這個前夫人留下的嫡女為眼中釘。
秦氏雖沒有親自動手打罵苛待棠樾,但后宅里的陰私手段多了去了,棠樾在她手里吃了不少苦頭,就連生母留給她的忠仆也一個個被栽贓陷害打發(fā)出去。
十歲時,棠樾生了場大病,秦氏竟說動了靖陽侯,將棠樾送去懷陽老家養(yǎng)病,這一去就是五年,直到半年前及笄時,她才被接回侯府。
棠樾回府后才發(fā)現(xiàn),生母留給她的嫁妝,已盡數(shù)落入秦氏手里,成了秦氏的私產(chǎn)。
棠樾不是沒去要過,卻被秦氏以各種借口打發(fā),祖母與父親也都裝聾作啞。
前世,棠樾便沒能拿回生母的嫁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