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遠(yuǎn)處身影窈窕的顧欣然，何序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他并沒告訴顧欣然自已今天會回來，接觸區(qū)也沒手機(jī)信號。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她每天都在這里等。

而此刻，她也看到了何序，眼神急切而復(fù)雜。

兩人目光相交的一瞬間，她勾了勾手指，做出一個(gè)嘴型：

“出來?！?/p>

何序點(diǎn)了點(diǎn)頭。

顧欣然擔(dān)心自已會跑，但其實(shí)自已根本不會。

他交代傘哥處理一下出關(guān)手續(xù)，轉(zhuǎn)身就要過去……

一直沉默的程煙晚，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哥?！?/p>

“我和你一起去——”她說。

“我七階了?！?/p>

這是她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喊何序“哥”。

她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顧欣然，眼神里充滿戒備。

何序心里突然流過一陣暖流。

他示意不用，自已沒有危險(xiǎn)，但程煙晚并不肯聽，她斬釘截鐵的跟著何序走了過來。

可隨著接近顧欣然，她腳步越走越慢，臉上漸漸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一開始是驚訝，到后來，她竟然瞪大了眼睛——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顧欣然的頭發(fā)。

連顧欣然也注意到這件事了，她詫異的看向程煙晚。

雙方接觸的那一刻，何序還沒開口，程煙晚竟然一步搶先，指著顧欣然那拴頭發(fā)的手串問：

“你這是哪來的？”

她連聲音都發(fā)抖了。

顧欣然莫名奇妙把那手串摘下來，掂了掂：

“這個(gè)？”

程煙晚抓過手串，看了又看。

她的手哆嗦了起來，機(jī)械的把那句話重復(fù)了一遍：

“你這哪弄來的？”

“這是我的?！焙涡蛑鲃咏忉屃艘幌拢拔覐男r(shí)候的玩具堆里找到的，小姨覺得好看就拿去扎頭發(fā)了，怎么了？”

仿佛被雷霆劈中一般，程煙晚僵在了那里。

手中那手串，突然被她攥的很緊。

“怎么了？”何序和顧欣然對視一眼，全都一頭霧水。

接下來的事，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

程煙晚呆呆的看著何序。

然后，一行淚，倏的從她眼中滑落下來。

“你……”顧欣然不可置信的張大嘴，“你竟然哭了？”

程煙晚哭了。

以一種誰都沒有想到的方式。

先是流淚，然后抽噎，最后她竟然捂住了嘴，凝視著何序，失聲哭了起來。

她哭的發(fā)抖，完全無法自抑。

她不顧周圍人詫異的眼神，就那么大哭，哭的好傷心，仿佛一個(gè)迷路的八歲孩子。

何序一下子慌了。

他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趕緊摟住程煙晚的肩，不停的勸。

然而她止不住，她看著他，哭的撕心裂肺。

“欣然，你先去那家飯店包間等我?！?/p>

程煙晚這副樣子太奇怪了，何序讓顧欣然先離開，他要單獨(dú)問問。

上一次程煙晚這么哭，是自已要給她注射藥劑前——那可是生死攸關(guān)的時(shí)刻。

他必須問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剛要走，卻被顧欣然一把扯住。

何序回過頭，迎上的是她冰冷的目光。

“你們不是在演我吧？”

何序嘆了口氣：“我沒有——我說了，你先去那家找個(gè)包間等我。

我把她安慰好，馬上就過去?！?/p>

“沒可能。”顧欣然咬緊了貝齒，眼角的寒芒就要跳出來。

“我等你這么久了。”

“別玩貓膩，現(xiàn)在就跟我走。”

她緊緊抓住了何序的手臂。

“十分鐘。”何序做了個(gè)保證的手勢，“就十分鐘，我絕對去找你?！?/p>

“一定去，絕不會躲?！?/p>

說著，他露出一個(gè)抱歉的表情，就要甩開顧欣然的手。

就在這時(shí)。

——叮！

一聲輕響在他腦中響起。

何序驚愕的止住了腳步。

那是【渾天披風(fēng)】開啟的聲音。

他驚訝的轉(zhuǎn)過頭，不可置信的看著顧欣然。

“你對我下手？”

顧欣然也愣住了，她呆呆的看著何序，突然就吞吞吐吐起來。

“你……”她吞吞吐吐的說。

“是怎么……”

這一瞬間，何序的臉色徹底陰了下來。

他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

顧欣然，終于還是忍不住了。

一絲無法抑制的怒火，慢慢的從他的臉上浮起。

指著那家飯館，他一字一句的對顧欣然道：

“去那等我?！?/p>

“否則，你我之間就到這里?！?/p>

顧欣然被嚇了一跳，她吶吶的退后了幾步，站在那，有點(diǎn)不知道說什么好。

不再看她，何序轉(zhuǎn)過身。

他攬著抽噎的程煙晚，來到一間休息室內(nèi)。

鎖上門，他深吸了一口氣，走到靠著墻抽泣的程煙晚身前。

“到底怎么了？”他問。

可程煙晚只是抽噎。

何序等著她。

時(shí)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終于，她慢慢的平靜了下來。

抬起頭，她凝視著何序，說出了一句他完全想不到的話。

“哥，你看不起我?！?/p>

何序呆住。

我看不起你？

程煙晚的淚再度滑落：“你不該這么看不起我?！?/p>

“難道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一個(gè)這么蠢的女人嗎？

因?yàn)槲腋赣H被災(zāi)厄吃了，我就不分青紅皂白，要?dú)⒈M天下所有災(zāi)厄，包括救了我和我媽命的你？”

“這有邏輯嗎？我爸又不是你殺的！我爸死時(shí)你還是個(gè)孩子?！?/p>

“變成災(zāi)厄不是你能選的——你沒有罪，你只是不幸罷了！”

“我相處這么久，在你心里，我程煙晚就這么無腦？

我分不清一件事是非對錯(cuò)，分不清誰對我好，誰是真兇嗎？”

“你老是夸我聰明，你真這么想？

其實(shí)你心里根本看不起我——

你就覺得我是個(gè)是非不分的蠢女人！”

她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淚。

“我程煙晚可以把命都給你，只要你要——

我程煙晚是笨，我不像你有一萬個(gè)心眼，可我毫無保留的愛你。

我這份生死相依，難道就換不來你起碼的信任嗎？”

“你是災(zāi)厄怎么了？”

“你是我哥，我哥！

我整個(gè)人都在為你而活——”

“可你為什么，就不肯信任我呢……”

她捂住了臉，放聲大哭。

何序整個(gè)人僵在了那里。

他呆呆的看著程煙晚，她的反應(yīng)跟他預(yù)料的根本不一樣。

她這一路根本不是在心理斗爭我是災(zāi)厄這件事——她在怪我看不起她……

她在怪我把她想成了一個(gè)忘恩負(fù)義的人。

何序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已完全沒法反駁。

其實(shí)這是一個(gè)多么清楚的事實(shí)。

她根本不會殺我。

我在這左提防，右準(zhǔn)備，左右為難小心翼翼……

其實(shí)，她根本不會殺我。

她愛我。

“你就是看不起我?！?/p>

“你一點(diǎn)看不起我！”

程煙晚哭的撕心裂肺，她不停掙扎，想要推開面前的何序。

“你看不起我！”

“你……”

她說不出來。

她的嘴唇被封住了。

她詫異的瞪大了哭紅的眼睛。

何序把她的雙手按到墻上，閉上眼，用力的吻她。

程煙晚掙扎，但他不肯放。

他不停的吻。

哭泣漸漸停止了。

程煙晚閉上了眼。

她開始回吻他。

休息室墻上的掛鐘，沙沙的走著，一秒又一秒。

有輕柔的晨風(fēng)，吹過外面安靜的街道，卷起了幾絲殘雪。

良久。

兩人唇分。

“哥錯(cuò)了?！焙涡蛐÷曊f，“哥不對。”

“小晚，別生氣了。”

“要不你錘我一頓？

你都7階了，又多了不少新招吧？”

“噗嗤”一聲，程煙晚笑了。

她果然輕輕捶了何序一粉拳，垂下眼簾道：

“給我看看?！?/p>

何序一愣，程煙晚抬起頭，勇敢的迎著他的臉：

“給我看看你變成災(zāi)厄的樣子?！?/p>

“多丑我都不嫌棄?！?/p>

何序頓時(shí)有點(diǎn)緊張，他忐忑摘下棒球帽和頭巾。

“那你，那你做好心理準(zhǔn)備啊?！?/p>

“嗯?！背虩熗睃c(diǎn)頭。

深吸了一口氣。

何序亮出了額頭那只金光閃閃的蛇眼。

一秒過去了。

兩秒過去了。

程煙晚呆了半晌：

“然后呢？”

“沒，沒有然后。”何序嘴角一抽：“全貌就是這樣——咋滴，這還不夠啊？”

程煙晚眨眨巴眨巴眼。

“你這也好意思叫災(zāi)厄？”

？？？？

何序一呆，不是，什么意思?。?/p>

挺重口啊你。

三只眼你都覺得很寡淡是嗎？

仔細(xì)盯著他那只發(fā)著金光的黃金瞳，程煙晚看了又看，突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呯！

她又給了他一粉拳。

“你小時(shí)候告訴我要相信光?！?/p>

“我還以為是什么光?！?/p>

“鬧了半天，是你這滿眼的金光！”

“你壞死了！”

何序愣?。骸皬男?？

從小咱倆認(rèn)識嗎？”

“我不告訴你，誰讓你瞞我來著——這事我也瞞你一輩子！”程煙晚突然變得氣呼呼的，“這是我一個(gè)人的秘密?！?/p>

“哼！”

何序莫名奇妙，還要再問，程煙晚卻抹了一把淚痕，轉(zhuǎn)移了話題：

“我跟你一起去找小姨?！?/p>

“我七階有了【寒冰意志】這招，對精神系抗性很高，咱不用怕她?！?/p>

“不用，我自已去就行?！焙涡虻溃拔乙灿幸徽薪^的，她拿我沒辦法?！?/p>

“小晚，我坦白說吧?！?/p>

“一個(gè)七階的【楊戩】，除了沒法配一副完整的眼鏡外。”

“沒有別的弱點(diǎn)?！?/p>

……

“我說了我待會再點(diǎn)菜！”

飯店包間內(nèi)。

顧欣然惱火的轉(zhuǎn)過頭。

但身后并不是那個(gè)進(jìn)來了兩遍的服務(wù)員。

她看到的，是何序滿是寒霜的臉。

何序氣勢洶洶。

他現(xiàn)在一絲心虛也沒有了。

以往，他總是懷疑自已騙顧欣然。

但是現(xiàn)在他知道他沒有。

他就是何序，毫無疑問的何序，那些記憶全是屬于他的，他沒有任何值得心虛的地方——

何況，剛才她還對自已出了手。

那是很輕微的一下，從聲音可以聽出來。

但是，她出手了。

他徹底沒有愧疚了。

“顧欣然?！?/p>

“我是序列181【楊戩】。”

幾乎沒有一絲猶豫，何序直接亮出了自已的那只黃金瞳。

“最強(qiáng)的七個(gè)災(zāi)厄之一?！?/p>

“長相嘛，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子?！?/p>

顧欣然呆住了。

她愣愣的上下打量了何序半天，終于瞠目結(jié)舌道：

“就這？”

“不是吧？”

“你一個(gè)災(zāi)厄長這么美型，是要鬧哪樣？”

“你就沒個(gè)翅膀，爪蹼，尾巴，復(fù)眼什么的？”

那口氣竟然有點(diǎn)沒看上熱鬧的失望。

何序一下子就火了！

“你們一個(gè)個(gè)的到底是想怎樣？”

“我是序列181，我長得就是像人，怎么了？怎么了我就問？”

“我有錯(cuò)嗎？”

“我每天戴個(gè)帽子我容易嗎？”

“什么叫不像災(zāi)厄？”

“災(zāi)厄美丑是你定義的嗎？”

“我特么就長這樣——顧欣然你管得著嗎？”

“你喊這么大聲干什么??？”顧欣然也火了。

她挑起水杏眼叉起腰：

“怎么跟長輩說話呢你？”

“年紀(jì)輕輕，火氣這么大。怎么滴，我現(xiàn)在給你降降？”

“你瞞我還有理了你！”

“不像話——你給我坐下?。　?/p>

兩人對視。

何序扭過頭，氣哼哼的坐下：

“問。”

“想問什么你統(tǒng)統(tǒng)問！”

顧欣然也哼了一聲。

扯了把椅子，咣當(dāng)一聲放在他身邊。

她這身皮衣繃的很緊，把她前凸后翹的曲線，裹的那叫一個(gè)原形畢露。

氣呼呼的坐下，打量了一下何序額頭中間那只黃金瞳，她忍不住嘖了一聲，沉聲道：

“你給我聽好?！?/p>

“長的帥這事，我可以先不跟你計(jì)較?！?/p>

“但你現(xiàn)在為什么這么聰明，你得給我說清楚——

你以前根本不是這樣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