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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假如夏靜炎重生

驚魘回魂

劇痛。

冰冷的刀鋒撕裂血肉的觸感還殘留在意識深處,血液流失帶來的寒意尚未散去,夏靜炎猛地睜開雙眼,眼底是尚未褪盡的猩紅與戾氣。

不是血色宮變,不是被虐殺的修羅場。

他急促地喘息,冷汗浸濕了明黃色的寢衣。觸目所及,是紫宸殿熟悉的雕龍畫棟,鼻尖縈繞著清冽的龍涎香。他猛地坐起,低頭看向自已的雙手——年輕,有力,蘊含著磅礴的生命力。他掀被下床,踉蹌?chuàng)涞骄薮蟮你~鏡前。

鏡中的男人,正是他登基后不久、最為銳意張揚的年歲,眉宇間是掌控天下的鋒芒與未經(jīng)磋磨的、純粹的帝王威儀。

不是夢。

那些屬于前世的記憶,如同帶著血腥氣的潮水,瘋狂涌入腦?!P戲陽嫁給夏靜石后的日漸枯萎,他在宮變中被夏靜石亂劍刺死的慘烈,以及最后……得知她與他們的孩子一同殞命時,那噬心蝕骨、卻連仇敵都已不在的滔天恨意與絕望!

他回來了!回到了悲劇尚未開始之時!回到了…鳳戲陽雖然剛指婚給夏靜石,但是還未踏上錦繡國土!

一股失而復(fù)得的狂喜與幾乎將他撕裂的后怕,如同冰火交織,在他胸腔內(nèi)劇烈沖撞。他扶住冰冷的鏡面,指節(jié)因極度用力而泛白,鏡中映出的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zhí)與絕對不容再失的決絕。

他的戲陽,這一世,他絕不會再放手!哪怕不擇手段,哪怕被萬人唾罵,他也要將她牢牢鎖在身邊,用他的方式,護她周全!

夙砂皇都,氣氛微妙。夙砂王都,氣氛原本因錦繡使臣的到來而透著一種謹(jǐn)慎的期待。和親之事,雖非上策,卻是眼下維持邊境安寧最直接的方式。朝堂上下,大多傾向于接受,甚至連鳳平城,看著日漸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中雖萬般不舍,也在為她的未來權(quán)衡。錦繡派遣使臣前來,商議和親之事,以固兩國邦交。消息靈通者皆知,振南王夏靜石對此勢在必得,已在暗中活動。

鳳戲陽居于深宮,對此并非一無所知。她心中忐忑,對遠(yuǎn)嫁異國充滿不安,卻又知這是身為公主的宿命。但鳳戲陽又欣喜不已,那個在邊關(guān)放她一馬,又給她一袋水讓她得以存活兩日等皇兄救她的,并且讓她一見鐘情的就是夏靜石!

然而,一道來自錦繡帝都的、措辭強硬到近乎無理的八百里加急信函,以雷霆萬鈞之勢,徹底擊碎了所有的權(quán)衡與期盼。

信函內(nèi)容直接、明確地指向鳳戲陽。

宣信太監(jiān)高昂的聲音在夙砂皇宮大殿中回蕩,字句清晰,不容置疑:

“夙砂公主鳳戲陽,柔嘉成性,貞靜持躬,克嫻內(nèi)則,淑德含章。朕心甚悅。愿求娶之為錦繡皇后,入主中宮,母儀天下。為示兩國永好,錦繡愿與夙砂簽訂十年休戰(zhàn)盟約,互通商貿(mào),共筑邊境安寧!”

信函內(nèi)容簡單、直接、霸道至極。沒有詢問,沒有商量,甚至沒有給鳳戲陽和夙砂王室任何思考或拒絕的余地。錦繡皇帝夏靜炎,以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掠奪的姿態(tài),直接宣告了他的決定——他要的不是和親的王妃,而是他錦繡的皇后!

整個夙砂王宮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鳳戲陽跪在殿中,臉色瞬間煞白,嬌軀微顫。錦繡皇帝?那個傳聞中暴戾嗜殺、性情難測的帝王?他……他怎么會知道她?又為何會用如此霸道的方式,甚至以十年休戰(zhàn)盟約為條件,強索她為后?震驚、茫然、恐懼,還有一絲被當(dāng)作交易籌碼的屈辱,瞬間淹沒了她。震驚,茫然,恐懼,還有一絲被如此粗暴決定命運的不甘,瞬間涌上心頭。

“荒謬!”一聲怒喝打破了沉寂。鳳隨歌猛地出列,臉色鐵青,眼中燃著熊熊怒火,他對著那宣旨太監(jiān),更是對著那道冰冷的圣旨,厲聲道:“夏靜炎這是什么意思?強娶豪奪嗎?我夙砂的公主,豈是他一道圣旨就能隨意指定的皇后?!他把我夙砂當(dāng)什么了?把我妹妹當(dāng)什么了?!”

他轉(zhuǎn)向龍椅上面色復(fù)雜的鳳平城,單膝跪地,聲音鏗鏘:“父皇!絕不能答應(yīng)!那夏靜炎乃虎狼之君,性情暴戾,戲陽若入錦繡,無異于羊入虎口!我夙砂兒郎尚未死絕,何須用一個女子的終身幸福去換取這區(qū)區(qū)十年安寧!兒臣愿即刻返回邊關(guān),整軍備戰(zhàn)!他夏靜炎若要戰(zhàn),那便戰(zhàn)!”

鳳隨歌的反應(yīng)激烈而決絕,代表了大部分夙砂武將的心聲。殿內(nèi)一時間群情激憤。

然而,那宣旨的錦繡太監(jiān)卻面無懼色,只是微微抬著下巴,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大皇子殿下還請慎言。我朝陛下誠意十足,十年休戰(zhàn)盟約,互通商貿(mào),此乃利國利民之大事。鳳公主入主中宮,是為兩國邦交永固,乃無上榮光。若因殿下一時意氣,毀了這來之不易的和平,致使邊境再起烽煙,生靈涂炭,這責(zé)任……不知殿下可能承擔(dān)?”

這話如同冰水,澆熄了一部分人的熱血。十年休戰(zhàn),互通商貿(mào),這對于歷經(jīng)戰(zhàn)火、亟待休養(yǎng)生息的夙砂而言,誘惑太大了。

鳳平城坐在龍椅上,雙手死死抓著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看著下方臉色蒼白的女兒,看著怒發(fā)沖冠的兒子,再看向那些雖然沉默但眼神中已透露出妥協(xié)意味的文臣老將,心中如同被油煎火烤。

他疼惜女兒,一萬個不愿將她送入那龍?zhí)痘⒀???勺鳛橐粐鳎仨殲檎麄€夙砂的百姓考量。拒絕,意味著立刻與錦繡開戰(zhàn),夙砂剛剛經(jīng)歷戰(zhàn)亂,國力尚未恢復(fù),后果不堪設(shè)想。接受……或許還能為戲陽爭得一份皇后的尊榮,為夙砂換來寶貴的喘息之機。

“父皇!”鳳隨歌看出了父親的動搖,急聲喊道。

鳳平城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沉痛與無奈。他緩緩起身,走到鳳戲陽身邊,將她扶起,聲音沙啞而沉重:“戲陽,父皇……父皇對不起你!”

這一句話,如同最終的判決。

鳳戲陽看著父王瞬間仿佛蒼老了許多的面容,看著皇兄那不甘的痛苦眼神,看著滿朝文武那復(fù)雜而帶著祈求的目光,她明白了。她沒有選擇。

個人意愿,在家國利益面前,輕如鴻毛。

她緩緩跪倒在地,向著鳳平城,也向著那道決定了她命運的圣旨,深深叩首。再抬起頭時,眼中已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靜,只是那微微顫抖的唇瓣泄露了她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兒臣…鳳戲陽……接旨?!甭曇艉茌p,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帶著一種認(rèn)命后的凄婉。

“戲陽!”鳳隨歌痛心疾首,還想再爭。

鳳戲陽卻轉(zhuǎn)向他,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輕搖頭:“皇兄,別說了。為了夙砂,我……愿意!”

事情已成定局。無論鳳隨歌如何憤怒,如何不甘,圣旨已下,夙砂皇命已出,再無轉(zhuǎn)圜余地。

送嫁的隊伍在一種極其壓抑的氛圍中準(zhǔn)備啟程。規(guī)模遠(yuǎn)超以往任何一次和親,陪嫁的珍寶、侍從絡(luò)繹不絕,與其說是送嫁,不如說是一場沉重的政治交割。

臨行前夜,鳳隨歌闖入鳳戲陽的寢宮。他一身戎裝未卸,風(fēng)塵仆仆,顯然是剛從邊關(guān)快馬加鞭趕回。他緊緊抓住妹妹的雙肩,目光灼灼,帶著血絲,一字一句,如同立下最惡毒的誓言:

“戲陽,你記??!今日夙砂迫于形勢,不得不送你入錦繡。但你絕非孤身一人!若那夏靜炎敢傷你一分,敢讓你受半點委屈——”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沖天的殺氣與決絕:

“我鳳隨歌縱使傾盡夙砂舉國之力,縱使戰(zhàn)至最后一兵一卒,我也必親率鳳字營鐵騎,踏破他錦繡河山!將他夏靜炎,碎尸萬段,挫骨揚灰!讓他尸骨無存,永世不得超生!”

這狠厲的誓言,如同驚雷,炸響在寂靜的宮殿。鳳戲陽看著他猩紅的雙眼,感受著他話語中那不容置疑的決心,淚水終于忍不住奪眶而出。她知道,皇兄說的是真的。

“皇兄……”她哽咽著,撲進鳳隨歌懷中,最后一次感受來自家人的溫暖與庇護。

夏靜石在錦繡得知消息后,更是氣得砸碎了書房里所有能砸的東西,臉色鐵青,眼中充滿了屈辱與怨毒。他籌謀許久,竟被夏靜炎以如此方式截胡!

送嫁的隊伍,浩浩蕩蕩,卻彌漫著悲壯的氣息,離開了夙砂皇都。

抵達(dá)錦繡帝都那日,場面極其隆重,城墻高聳,甲士林立,透著一股冰冷的威嚴(yán)。夏靜炎沒有出城親迎,只是在巍峨的宮門內(nèi)等候。

當(dāng)鳳戲陽的鳳輦駛?cè)肽侨缤瞢F之口的宮門,她第一次見到了那個以一道信函強行改變她命運的男人。

夏靜炎就站在高高的漢白玉階上,一身玄色龍袍,金線繡著的蟠龍張牙舞爪,襯得他身姿挺拔如岳,面容俊美卻冷硬如冰,周身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強大氣場和生人勿近的凜冽。他的目光,從她出現(xiàn)的那一刻起,就如同最精準(zhǔn)的鷹隼,帶著審視、探究,以及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深沉到近乎瘋狂的占有欲,牢牢鎖定了她。

沒有溫言軟語,沒有虛偽的客套。他大步走下臺階,在她驚懼的目光中,直接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力道很大,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指尖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

“朕的皇后,”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金屬般的質(zhì)感,砸在她的心上,“跟朕來?!?/p>

他幾乎是半強迫地,牽著她,一路穿過重重宮闕,走向那座早已為她準(zhǔn)備好的、極盡奢華卻宛如巨大牢籠的棲凰宮。沿途宮人跪伏在地,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座宮殿,比她在夙砂的寢宮大了數(shù)倍,雕梁畫棟,珍寶無數(shù),卻冰冷得沒有一絲煙火氣。

接下來的日子,對鳳戲陽而言,是難以言喻的煎熬與恐懼。

夏靜炎對她的“好”,是霸道且令人窒息的。賞賜如流水般送入棲凰宮,吃的、用的、玩的,無一不是天下頂尖。他甚至下令,她的用度規(guī)制,可與帝王比肩。

但他同時也剝奪了她所有的自由。她不能隨意踏出棲凰宮半步,不能輕易接見任何人(包括錦繡的妃嬪命婦,雖然夏靜炎后宮形同虛設(shè)),連在御花園散步,身后都跟著一大群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宮人與隱匿在暗處的影衛(wèi)。

他幾乎日日都要見她。有時是強令她陪同用膳,目光卻始終膠著在她身上,讓她食不知味,有時是他在批閱奏折時,讓她在一旁研磨或只是安靜地坐著,仿佛她只是一件必須存在于他視線范圍內(nèi)的、珍貴的所有物。

他從不解釋他為何會選擇她,為何要用如此強勢的方式。他只是用行動宣告著他的所有權(quán)。他看她看得極緊,她稍有蹙眉,他便以為她受了委屈,周身戾氣暴漲,負(fù)責(zé)伺候的宮人便要遭殃,她若是對某樣?xùn)|西多看一眼,下一刻那樣?xùn)|西便會以各種名目出現(xiàn)在她宮中。

這種密不透風(fēng)的掌控,讓鳳戲陽感到深深的恐懼與排斥。她像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鳥兒,被困在這座華麗的牢籠里,感受不到絲毫溫暖與尊重,只有無處不在的監(jiān)視與壓迫。她時刻記得皇兄那日的誓言,心中既盼著家人安好,又無比恐懼那誓言有成真的一日。

她不知道,這個看似暴戾冷酷的帝王,內(nèi)心深處藏著怎樣的恐懼與創(chuàng)傷。每一次看到她,他腦海中浮現(xiàn)的都是她前世枯萎死寂的模樣;每一次她流露出絲毫的不安或抗拒,都像是在他尚未愈合的傷口上撒鹽,只會激起他更加強烈的、想要將她牢牢鎖在身邊的偏執(zhí)。

他不懂如何溫柔,不懂如何表達(dá)愛意,只能用他最熟悉的方式,占有與控制,來確保她不會再從他的世界里消失。這場始于強取豪奪、充斥著不安與對抗的婚姻,內(nèi)核卻是帝王笨拙而絕望的、試圖扭轉(zhuǎn)命運的瘋狂救贖。而他偏執(zhí)行為之下,那隱藏著的、只為她一人跳動的、飽含痛苦與深情的真心,鳳戲陽,究竟要何時才能看清?這條布滿荊棘的救贖之路,又將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