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皇城到了。高墻深宮,看著氣派,卻透著一股子憋悶。
鳳戲陽的車隊在城門口被攔下,守城的士兵查得極其仔細,幾乎把箱籠翻了個底朝天。赤焰騎副將韓霆臉黑得像鍋底,但鳳戲陽事先吩咐過,不準生事。
“殿下,他們這是故意刁難!”進了驛館,韓霆忍不住低吼。
鳳戲陽摘下沉重的頭冠,臉上沒什么表情:“隨他去。夏靜炎不就是想給我個下馬威?”
她心里清楚,從她獻上三城布防、點名要嫁他開始,在夏靜炎眼里,她就不是來和親的公主,而是個需要被掂量、被敲打的麻煩。
沒等喘口氣,宮里的旨意就來了——宣鳳戲陽,立刻進宮。
沒有歡迎儀式,只有幾個木頭臉似的太監(jiān)和禁軍。鳳戲陽重新穿戴好最正式的公主行頭,只帶了兩個貼身宮女,上了進宮的車。
馬車駛過繁華街道,鉆進那高大得讓人喘不過氣的宮墻。錦繡皇宮里頭,比外面看著更奢華,但也更冷。宮女太監(jiān)們都低著頭,腳步又快又輕,像一群影子。
紫宸殿。又高又大,黑曜石的地面光得能照出人影,冷颼颼的。
太監(jiān)尖著嗓子喊:“夙砂公主鳳戲陽,覲見——”
鳳戲陽吸了口氣,挺直背,一步步走進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坐在最高處龍椅上的人。
夏靜炎。
他沒穿龍袍,還是一身黑,懶洋洋地靠著,一只手支著腦袋,另一只手搭在膝蓋上。隔得老遠,鳳戲陽卻能感覺到他那目光,沉甸甸的,像蛇一樣纏上來,要把人剝開看透。
他比前世記憶里更年輕,臉長得極好,就是那雙眼睛,深不見底,看著她,像看一件有趣的玩意兒。
鳳戲陽壓下心里翻騰的酸楚,垂下眼,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下行禮:
“夙砂鳳戲陽,參見陛下。”
大殿里靜得嚇人。
上面的人沒叫起。
那目光還釘在她身上,冰冷,黏膩。
鳳戲陽跪得筆直,一動不動。
過了好像很久,上面才傳來一個沒什么起伏的聲音:
“抬頭?!?/p>
鳳戲陽慢慢抬起頭,再次對上那雙眼睛。
夏靜炎看著她。確實漂亮,但最特別的不是漂亮,是那雙眼睛,太靜了,靜得不像這個年紀該有的樣子。
“鳳戲陽?!彼朴频啬钏拿郑澳隳恰迠y’,有點意思?!?/p>
他往前傾了傾身子,手肘撐在膝蓋上,俯視她,嘴角扯出一點要笑不笑的弧度:“拿自家三座城來換皇后位子?是你們鳳家沒人了,要靠你賣國?還是你……另有所圖?”
話像刀子,直捅心窩。
鳳戲陽心里一緊,臉上卻沒露:“陛下明鑒。戲陽不是賣國,是找盟友,也是……自保?!?/p>
“自保?”夏靜炎挑眉,“保什么?”
“保我父兄性命,保我鳳家不絕,保夙砂……不被內鬼和外人一起啃干凈。”她聲音不高,字字清晰。
“內鬼……外人……”夏靜炎低聲重復,靠回椅背,手指輕輕敲著扶手,“你是說,你們夙砂有人跟朕的錦繡勾搭上了?你想借朕的手,清理門戶?”
“陛下圣明?!兵P戲陽垂下眼,“戲陽勢單力薄,只能借陛下的勢。那三城布防,是我的投名狀?!?/p>
“投名狀?”夏靜炎低笑,笑聲在空蕩的大殿里顯得格外冷,“你就不怕朕收了你的東西,轉頭跟你說的‘內鬼’合作,把你們鳳家一鍋端了?”
鳳戲陽抬眼看他,目光直接:“陛下是聰明人。跟隨時會反咬一口的內鬼合作,哪有捏著一個需要倚仗您、還能名正言順插手夙砂的皇后劃算?”
她停了一下,語氣發(fā)狠:“再說,我既然敢來,就沒怕死。陛下要是覺得我沒用,或者覺得跟內鬼合作更劃算,現在殺了我就是。只不過,到時候陛下損失的,可能不止是一個聽話的夙砂,還有一個……能挖出更多秘密的機會?!?/p>
她在賭。賭夏靜炎的疑心和野心。
夏靜炎盯著她,半天沒說話。
他看著她那雙過于平靜的眼睛,看著她那份不像裝出來的狠勁。
終于,他開口:
“行。”
“鳳戲陽,你成功讓朕……覺得有點意思了?!?/p>
他站起身,黑色的袍子像暗流涌動。他一步步走下臺階,來到她面前。個子很高,陰影罩下來。
他伸手,冰涼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強迫她仰頭。他的眼神像刀子,刮著她的臉。
“記住你今天說的話?!?/p>
聲音低沉,帶著毒蛇吐信般的危險。
“朕讓你住進棲凰宮。給你個機會,讓朕看看你有什么用?!?/p>
“別讓朕失望。不然……”他指尖用力,掐得她有點疼,語氣卻輕飄飄的,“冷宮,或者亂葬崗,你自已選?!?/p>
說完,他松開手,拿過太監(jiān)遞上的帕子,擦了擦碰過她的手指,像沾了什么臟東西。
“帶她去棲凰宮?!彼愿劳辏D身走回龍椅,沒再看她一眼。
“謝陛下?!兵P戲陽低頭行禮,聲音平穩(wěn)。
跟著太監(jiān)退出大殿,轉身的瞬間,她眼底的平靜碎得干干凈凈,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算計。
夏靜炎……
又見面了。
這一回,看誰玩死誰。
龍椅上,夏靜炎看著那抹消失的背影,眼里第一次露出點真切的、捕獵似的興味。
鳳戲陽……
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盤棋,朕陪你下。
看看最后,是你借著朕的手報仇,還是朕……把你這只不聽話的鳥,徹底關進籠子。
宮墻深深,好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