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一聲接一聲地長音,直到自動掛斷,始終無人接聽。
她不死心,一遍遍重?fù)?,直到第九通,終于被接起。
“喂,陸野……”
明疏桐才開口,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一道甜軟的女聲:
“疏桐呀,你找陸總嗎?他正在談一個很重要的項目,手機也沒帶進(jìn)去。要不……等會議結(jié)束,我讓他回你電話?大概一兩個小時后應(yīng)該就能散會了……”
對方語氣自然,甚至透著體貼,可字字句句都像裹了蜜的針,無聲無息扎進(jìn)明疏桐心里。
正妻不知道丈夫的行蹤,另一個女人卻始終陪在他身邊。
她喉間一哽,心頭澀得發(fā)疼。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個在老丈人面前認(rèn)真說“想要孩子”的陸野,究竟是如何做到人前深情、人后疏離的?
什么也沒說,她默默掛斷了電話。
對方既然說要等一兩個鐘頭,就意味著不可能替她傳話。
多說無益。
眼下情況緊急,她沒有時間陷在情緒里。
迅速定了定神,她轉(zhuǎn)而打給羅烈。
那邊幾乎是秒接:“喲,小桐桐?今天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啦?”
“羅烈哥,你聽說過‘海上盛宴’嗎?”她語氣凝重。
羅烈在那頭明顯一愣,聲音都變了調(diào):“不是……你一個從來不出京圈的乖乖女,打聽那種地方干嘛?聽哥一句,別問,別碰,那種玩意兒太臟。陸野要是知道我跟你說這個,非得罵死我不可!”
果然,有錢人的游戲,早已爛到超出她的想象。
“羅烈哥,你聽我說完——剛剛我接到曉曉的電話,她可能出事了?!?/p>
“她很可能去暗訪那個‘海上盛宴’了。我現(xiàn)在急需找到她,或者至少確定她的位置。她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真的很怕她出事?!?/p>
她的聲音止不住地發(fā)顫,努力克制著情緒:“你能不能……幫幫我?現(xiàn)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明疏桐沒有找父親幫忙,他身份特殊,一切行動必須合規(guī)合矩,等程序走完,救援可能為時已晚。
現(xiàn)在,她需要的是灰色地帶的救援,越快越好。
“那丫頭瘋了嗎?!那種局她也敢闖?不要命了?。 ?/p>
羅烈驚呼一聲,緊接著問:“你找過陸野沒?”
她喉嚨發(fā)緊:“沒聯(lián)系上?!?/p>
“我來找他,他門路比我廣?!?/p>
電話被匆匆掛斷。
所以……陸野果然也參加過那種宴會?
他玩的,可真花。
但現(xiàn)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明疏桐深吸一口氣,逼自己冷靜下來,只能焦灼地等待。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手機屏幕終于亮起,是陸野的來電。
他的聲音低沉,透著一絲疏離的淡漠:
“找我什么事?”
她強壓著顫抖,將話重復(fù)了一遍:“曉曉……可能出事了。就因為你拒絕了采訪,她轉(zhuǎn)頭去暗中調(diào)查那個‘海上盛宴’了……陸野,能不能找到她?她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絕不能出事……”
恐懼扼住了她的喉嚨,聲音里全是破碎的哽咽。
“知道了,我找人問問。別哭?!?/p>
男人的嗓音忽然溫和下來,那句壓低的“別哭”,反而像擰開了某個開關(guān),她的眼淚瞬間決堤。
“謝謝,我等你消息?!?/p>
“不要急?!?/p>
“嗯。”
通話戛然而止。
她只能繼續(xù)等。
作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她的世界簡單明了。
而所謂的“海上盛宴”,她僅從顧曉曉口中聽過零星半點——那是專屬于有錢人的、不可言說的銷金窟,是另一個世界紙醉金迷、糜爛至極的象征。
她觸及不到那個圈子,對如何搭救摯友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
除了求助,只剩下煎熬的等待。
三分鐘。
十分鐘。
二十分鐘。
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手機再次震動,是陸野。
“喂,陸野,怎么樣?”
她接起電話,聲音因緊張而干澀。
那端沉默了片刻,才開口:“有個朋友恰好在船上。他打聽了一下,確實抓到了一個女記者,目前被關(guān)著,具體身份還不清楚?!?/p>
一定是曉曉。不會錯的。
“能救她出來嗎?”
她聲音發(fā)緊,幾乎是在哀求。
“顧曉曉的膽子實在太大了。那艘游輪在公海上。她這是私自潛入,后果不堪設(shè)想,搞不好會被扔進(jìn)海里喂魚。那種場合牽扯的都是有權(quán)有勢的人的丑聞,她這是在玩命。”
陸野的語氣沉重,將殘酷的現(xiàn)實鋪陳在她面前。
她的眼淚失控地涌出,壓抑已久的怨懟終于沖口而出:“是你拒絕了她的采訪!陸野,是你把她逼上這條絕路的!”
這句話一出,陸野頓時怔住了,難以置信地反問道:“明疏桐,你能不能講點道理?你問都不問我一句,我為什么拒絕她?”
“現(xiàn)在說這些沒有意義!我只問你,能不能把她平安救回來?我要她好好的……”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聲音里帶著一種決絕的平靜,“如果你做不到,陸野,我們之間……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p>
這不是威脅,而是陳述一個即將發(fā)生的事實。
電話掛斷后,她試圖平復(fù)翻江倒海的情緒,卻只覺得心亂如麻。
·
另一邊,陸野氣得心口發(fā)悶,不斷告誡自己:
別動氣,那丫頭正在氣頭上。
而且這件事,他確實負(fù)有一部分責(zé)任。
如果當(dāng)時他沒推掉采訪,或許就不會逼得顧曉曉劍走偏鋒。
他答應(yīng)明疏桐的事,終究是沒做到。
只是他更氣的是,在她心里,那個閨蜜的位置,永遠(yuǎn)都遠(yuǎn)遠(yuǎn)重過于他。
關(guān)芳菲恰在此時走了過來,聲音溫柔地提醒:“陸總,會議還繼續(xù)嗎?讓各位大領(lǐng)導(dǎo)一直等著,恐怕不太妥當(dāng)。小桐的事……或許可以稍后再處理?”
陸野一言不發(fā)地返回會場,匆匆講了幾句便宣布散會,隨即吩咐助理阿贊立刻購買前往境外的機票。
等關(guān)芳菲得知消息時,他早已在去機場的路上。
雖然不清楚陸野具體去做什么,但她能確定,必然與明疏桐有關(guān)。
一直如此。
只要事關(guān)明疏桐,陸野總會放下一切,第一時間趕到——只要她一句話,他便會傾盡所有去完成。
明疏桐抑郁的那兩年,陸野為照顧她費盡心血,事事親力親為。
曾經(jīng),她以為陸野對明疏桐所有的好,皆是“愛屋及烏”,源于對明熾夏的深情。
可如今,她越來越清晰地意識到:
不是的。
陸野對明疏桐好,只因為那是明疏桐。
甚至可以說,他對明熾夏的好,恐怕才是那份真正的“愛屋及烏”。
他讓所有人都產(chǎn)生了錯覺。
連明疏桐自己,也深信不疑。
當(dāng)初,陸野追求的就是明熾夏,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實??墒聦崳匆姷镁褪侨康氖聦?。
陸野心里真正愛的應(yīng)是明疏桐。
能不嫉妒嗎?
她苦苦追逐了七八年的男人,在別人那里被視若敝履,而她始終求之不得,只能做一個恪守本分的“合作伙伴”。
論容貌,她自認(rèn)更勝一籌。
比能力,她如今也已自立門戶。
可她卻連陸野的手都沒牽過。
她是那么地想睡他,哪怕當(dāng)個情婦也行,但陸野過的日子,比和尚還清心寡欲。
真的,她實在不明白:
一個年富力強、有錢有勢的男人,多少女人趨之若鶩,他竟能視而不見,從不偷吃。
血氣方剛的年紀(jì),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極致的自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