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半個小時,村口突然傳來了王村長兒子,志剛洪亮的喊聲。
“找到了!找到了!”
這聲音像道驚雷,讓樹蔭下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目光齊唰唰地望向村口方向。
只見志剛和幾個年輕人扛著兩個濕漉漉的麻袋,正快步跑來。
麻袋還在滴水,在黃土路上洇開深色的水痕。
傅斯年跟在后頭,肩上扛著鋤頭,褲腿完全被河水打濕,衣服上沾滿了泥點,但那雙眼睛卻格外明亮。
“周技術(shù)員!大隊長!”志剛激動地舉起麻袋,“不知道哪個缺了心肝的玩意,把進水口用麻袋堵死了!里面還塞滿了石頭!”
吳栓林眼眸微轉(zhuǎn),不經(jīng)意間瞥向?qū)γ娴牧址?,挺直了脊背?/p>
志剛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語氣里滿是慶幸。
“幸虧傅斯年熟知管道的走向,帶著我們直奔最容易出問題的彎頭處。不然,我們只怕找到天黑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問題,因為那地方藏得太隱秘了,竟然在水下一尺多深的暗渠里?!?/p>
傅斯年平靜地補充道:“破壞的人很懂行,選的是最關(guān)鍵的咽喉位置。若不是及時排查,再過兩個小時,整個渠道都會因為水壓異常而開裂?!?/p>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破壞,而是蓄意要毀掉整個工程!
是誰?是誰這么可惡,存心要和石坪村過意不去?
王村長盛滿怒意的眸子掃過在場的所有人,身側(cè)的拳頭緊握,骨節(jié)泛白,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
兩位技術(shù)員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眸里看出了深深的凝重。
這項工程是市水利局欽點的試點工程,如今有人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進行破壞,這已經(jīng)不單單是針對石坪村,更是對市水利局,對水利建設(shè)工作的公然挑釁!
周技術(shù)員上前一步,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這已經(jīng)不是普通的破壞,選擇這個位置堵塞,是算準了水壓會沖垮渠壁?!?/p>
“作案的人,很懂行?!睆埣夹g(shù)員篤定地下結(jié)論,目光如炬般掃視全場。
“非但懂行,應(yīng)該還極為熟知水性?!?/p>
伴隨著最后一個字落下,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了石楊村村長林峰身上。
要說這幾個村子里的人誰的水性最好,莫過于石楊村的村民。
石楊村依傍著一條寬闊的河水,那是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母親河。
天氣炎熱的時候,村里的老老少少都在河里鳧水洗澡,孩子們更是從小就像魚兒一樣在水里長大。
林峰是個直脾氣,一看眾人的眼神就猜出他們心里在想什么,當(dāng)即就炸了。
“咋的?就因為我們石楊村的人水性好,就得背這黑鍋?”
“林村長,話也不是說得這么絕對吧?什么背黑鍋?興許就是你們村的人干的呢?畢竟當(dāng)初石坪村想要裝壓力罐的時候,你們村里不是反對了挺長時間嗎?”吳栓林陰陽怪氣地諷刺。
“放你娘的屁!別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們石楊村的村民頭上扣!”林峰瞪圓了眼,惱怒地回懟。
“石坪村通水后,我們石楊村也能得到便利,我為何要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
“石楊村當(dāng)初之所以同意安裝壓力罐,就是因為傅斯年有辦法從主渠上引一條支渠到我們后山!”
“有了那條支渠,我們后山那片望天收的旱地就能變成水澆地!這是能讓我們子孫后代都受益的大事,我林峰是傻了還是瘋了,要去斷送這樣的好事?”
對他們這么有利的條件,他為何要阻攔?
林峰越說越氣,指著吳栓林的鼻子呵斥:“倒是你們大豐村,自從石坪村開始修渠,你就到處說風(fēng)涼話!我看你就是眼紅!”
“你、你胡說!”被人戳破了心思,吳栓林聲音不自覺地虛了三分。
轉(zhuǎn)念一想,這事自己做的隱蔽,絕無可能被人發(fā)現(xiàn),當(dāng)即又挺直了腰板,中氣十足地反駁:
“林峰,你少在這里血口噴人,我們大豐村行得正坐得端!反倒是你們石楊村,怎么會事事都這么湊巧?”
“下水口在你們地界的河面下一丈深,幕后之人不止需要對水性嫻熟,更需要熟悉水渠的構(gòu)造。據(jù)我所知,當(dāng)時石坪村施工時,并沒有避諱石楊村的村民,要說這不是你們的人干的,誰信啊?”
不少圍觀村民們審視的視線落在林峰身上,仿佛石楊村的罪名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
石楊村的幾個年輕人漲紅了臉,林峰更是氣得拳頭捏得咯咯作響,顯然已經(jīng)處在盛怒的邊緣。
“吳栓林!”林峰一聲怒吼,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僅憑你幾句莫須有的猜測,你就要把這罪名硬扣在我們頭上?”
“你把我們石楊村的村民都想成什么了!”他赤紅的眼睛瞪著吳栓林。
要不是今天有領(lǐng)導(dǎo)在場,他高低得讓他知道,血口噴人是個什么下場!
眼見兩個村長吵得不可開交,當(dāng)著市水利局,兩位技術(shù)員的面,大隊長也不好再裝作沒看見。
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擋在倆人中間,警告的眼神掃過雙方:“都少說兩句!”
“說話要講究真憑實據(jù),光靠猜測,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林村長也消消氣,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若是有人誣告,組織上一定會還石楊村一個清白?!?/p>
林峰冷哼一聲,別過臉去,緊攥的拳頭總算稍稍松開些。
吳栓林朝林峰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礙于大隊長在場,他雖然不好說什么,但那雙眼神卻明明白白寫著‘待會再跟你算賬!’
大隊長目光犀利地掃過地上兩個濕漉漉的麻袋,沉吟后果斷下令。
“先把袋子解開,把里面的石頭倒出來,看看麻袋上面有沒有什么印跡?!?/p>
在這個物資緊缺的年代,化肥全靠公社統(tǒng)一調(diào)配,市面上根本見不著。
也正因如此,每一個裝化肥的袋子都顯得格外珍貴,各村用完后都會小心收好,絕不會隨意丟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