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得知我處境危急,便調兵尋人,后來尋到我的墳,打算把我的遺體運回京城安葬。恰好撞見我‘復活’,那些侍衛(wèi)是他的親兵,嚇得不輕,卻也成了見證?!?/p>
“原來如此。”
“其實自我離宮以后,父皇便令皇叔尋我,兜兜轉轉二十幾年,終究還是尋到了?!贝抟欢赡抗馍铄?,猶如深秋夜雨落潭時的靜水微瀾,“我注定是要回到這里的?!?/p>
江斯南聽聞,低頭不再說話。
崔一渡說道:“你看,我們光說話,這些菜都涼了,我讓人熱一下?!?/p>
他走到外面,喚來兩個雜役,將菜肴端走。不一會兒,新端上來的菜肴熱氣騰騰,二人一邊吃一邊聊,話題轉回到了江湖舊事,皆如這熱菜冷后再熱,滋味雖在,卻已不是最初的味道。
江斯南忽然筷子一頓,抬眼看向崔一渡:“老崔,不,殿下,你今后有何打算?”
崔一渡夾了一筷青菜,輕輕放入江斯南碗中,“我這些年在民間走動,明白了一個道理:真正能撼動山岳的,不是雷霆萬鈞的一擊,而是無聲滲透的根須?!?/p>
“我能為你做什么?”江斯南急切道。
“你做好江家公子,做好自已就是了,其余的不必過問?!贝抟欢山o自已夾了一筷青菜,“青菜挺嫩,爽口。”
“我……”江斯南張了張嘴,終究未再追問。
……
端王府。
大皇子衛(wèi)弘睿負手立于院中,夜露沾衣而不在意,目光緊鎖天上半輪明月。忽然聽到腳步聲碎,親信幕僚張元山匆匆而來,低聲說了幾句。
衛(wèi)弘睿神色微凝,隨即冷笑:“這個老三,整日里除了吃喝玩樂,就是求神問道,沒想到還有這等手段,一頓茶的工夫,就募捐了百萬銀,當真是深藏不露?!?/p>
張元山說道:“三殿下回宮僅一年,就得到圣上器重,把賑災這樣的重任交予他,今后恐怕難以遏制其勢?!?/p>
“怕什么!”衛(wèi)弘睿冷笑,“我當太子不過五年,就被皇后拉下馬,讓那個病懨懨的老四坐了東宮,如今又冒出個老三攪這渾水,倒是熱鬧。這下坐不住的,恐怕是皇后吧?!?/p>
“老三諸多怪異之舉,無非是為了自保。他沒有母族勢力,朝中毫無根基,不足為懼。”衛(wèi)弘睿仰頭飲盡杯中冷茶,眸光幽深,“無根之人縱使得勢,也不過是風中殘燭?!?/p>
張元山說道:“話又說回來,可若他真能賑災有功,民心所向,便不再是孤臣?!?/p>
衛(wèi)弘睿思忖著,說道:“你派人盯著戶部賬目,一文錢的流向都要查清。”
“是?!?/p>
“還有,”他袖中手一緊,“傳信漠東,讓那邊……動作輕點,別引火燒身。”
“端王殿下放心,劉將軍自有分寸,他招募流民充實邊軍,需要時間操練,器械糧秣的儲備亦需循序漸進,三年之內可成精銳之師。屆時朝中局勢,盡在殿下掌握?!睆堅降吐暤馈?/p>
衛(wèi)弘睿眸色微動,“三年,真是太長了……”
……
鳳儀宮。
魏皇后斜倚軟榻,眸光如冰,一個宮女正在給她捶腿。
太師魏仲卿緩步進入殿內,腳步沉穩(wěn)如山。他一身紫袍未褪,眉宇間風塵猶在,顯然是剛從朝中議事歸來。
魏皇后抬眼,指尖微微一頓,“兄長,可有急事?”
魏太師把宮女屏退后,低聲道:“三皇子募捐之事已成,倒真是讓我小看了他?!?/p>
“皇上怎么說?”魏皇后垂眸片刻,指尖輕叩扶手。
“皇上大為贊許,打算讓他督辦賑災事宜?!?/p>
“這么說,他豈不是要借機培植親信,收攏人心?皇上如今對他愈發(fā)器重,恐怕……”魏皇后立即坐起身來。
魏太師說道:“三皇子在殿上推辭賑災主事之責,說自已德薄能鮮,不堪重任,反而舉薦戶部侍郎周崇代為督管?!?/p>
魏皇后微微一怔,隨即冷笑:“這些人,誰不想借賑災之名中飽私囊?他這般退讓,倒像是清廉自守,實則更顯城府,真是不可小覷?!?/p>
魏太師點頭,目光陰沉:“此舉既避了貪墨之嫌,又結好戶部,還博得謙退之名,一石三鳥?!?/p>
魏皇后說道:“他雖然長居宮外,在朝中沒有根基,但畢竟曾是江湖傳奇人物,再加上和她母族的恩怨,我也多了些顧慮?!?/p>
“娘娘放心,朝堂可不是打打殺殺的江湖,他若敢輕舉妄動,他母族一百多口人,就無法活著種地?!?/p>
魏皇后眸中寒意頓生:“傳國寶藏之事,查得如何?”
魏太師嘆了一口氣:“祖輩留給我們的,只是一個念想罷了?!?/p>
“難道藏寶圖是假的?”魏皇后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不是假的,而是……空的?!蔽禾珟煷艘豢跉?,“‘煞夏’追查多年,根據(jù)蛛絲馬跡找到了旗齊山,藏寶洞已毀,里面除了陳年發(fā)霉的谷物,并無任何金銀財寶。那些寶藏,恐怕早就用于百年前的災害,或早已被前人轉移。唯一有用的東西,就是‘幽蘭神根’,救活了他和那個侍衛(wèi)?!?/p>
魏皇后手指微微顫抖,良久才低聲道:“空的……沒有寶藏,如何復國?”
魏太師緩緩閉目,“復國可以不靠財貨,而是人心與時機。只要娘娘抓牢權柄,今后太子登基,娘娘執(zhí)掌朝綱,就什么都有了?!?/p>
魏皇后凝視燭火,眸光漸冷,“可太子體弱多病,大皇子賊心不死,二皇子據(jù)兵自傲,現(xiàn)在又冒出三皇子這等人物,當真如蟄伏之龍,不動則已,一動必將風云變色?!?/p>
魏太師說道:“無妨,為兄掌握著通政要道,只要京畿防線不破,便無人能撼動娘娘分毫。三皇子雖然有點本事,也終究是江湖草莽,無根之木,難成氣候。他日待太子繼位,內外皆定,復國大業(yè)自可緩緩圖之。眼下最要緊的,是穩(wěn)住東宮,莫讓大皇子與二皇子聯(lián)手生變。”
“也只有如此了,朝堂之事,還勞煩兄長多費心。還有,恒王那邊也要多加留心,這人看似閑散,實則老謀深算。他既然能將三皇子從民間尋回,便未必沒有后手。”
“皇后放心,恒王那邊,我一直防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