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從寒一行人踏入一條嵌著碎石的泥道,眾人望向路邊破敗的石碑,隱約可見“索騾”二字。
周七騎在馬上,邊走邊介紹:“索騾古道曾是連接大舜國和比喀國的要道,因為路況艱險,尤其是‘驚魂橋’地區(qū),素有‘鬼門關(guān)’之稱,如今這古道早已荒廢多年,只有零星商旅與亡命之徒從此地穿行。老爺可要仔細點,這個地方大意不得。”
開始進山了,眾人舉目望去,只見亂石嶙峋,枯藤纏繞,山風穿林而過,發(fā)出嗚咽般的聲響。山崖峭壁間,不時有碎石被風吹落,轟隆隆砸進深不見底的峽谷,令人膽戰(zhàn)心驚。
馬隊緩緩前行,踏入這片沉寂多年的險地,氣氛陡然凝重。薛從寒抬手示意隊伍放慢速度,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四周,似在提防任何潛在的威脅。
江斯南望了一眼高聳入云的山峰,眼珠子一轉(zhuǎn),心中暗自盤算:這樣的險地,若能借勢脫身,未必不是機會。
仇野在旁邊嗤笑一聲,說道:“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給我老實點,這里可不是你能?;ㄕ械牡胤健!彼湫χ牧伺难g的刀柄,“乖乖聽話,否則連骨頭都得埋在這山溝里。”
江斯南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緩緩垂下眼簾,似乎真的放棄了掙扎。
眾人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一段特別狹窄的山道。周七說道:“老爺,我們現(xiàn)在要開始走最艱難的一段路了,大家要下馬步行。”
薛從寒點點頭,揮手示意。眾人紛紛下馬,沿著僅容一人通過的山道緩緩前行。
兩側(cè)峭壁如削,頭頂一線天光,空氣潮濕陰冷。周七走在最前方,腳步穩(wěn)健,不時回過頭來提醒眾人當心腳下的濕滑石階,或者頭頂松動的碎石。
眾人穿過“一線天”,來到一處更險要的地段。古道像根浸滿滄桑的鐵索,勒在山脈的懸崖腰際。路面窄得幾乎能卡住騾馬的肋條,外側(cè)路沿被歲月啃得缺角。下面就是深不見底的泓江,水汽蒙眬,偶爾傳來的濤聲像谷底有人敲著巨鼓。
路邊還留著不知什么時候摔落騾馬的蹄印,那蹄印深得能裝下一碗水,像一只睜著的眼睛,盯著每一個路過的人。
前方有幾個漢子,拉著馱鹽的老騾緩緩前行,騾蹄在石板上打滑,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趕騾漢子竹鞭攥得發(fā)白,喉嚨里滾出低沉的吆喝。
崖壁上的枯藤垂下來,像無數(shù)只干枯的手,要抓過路的騾馬。山風裹著松濤灌進衣領(lǐng),把漢子的粗布衫吹得鼓起來。
仇野嫌他們走得慢,擋住了去路,厲聲喝道:“喂,你們這些趕騾的,給我走快點,別擋著我家老爺?shù)穆?!?/p>
仇野在后面扯著大嗓門催促,前方趕騾的漢子中,有人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著疲憊與不屑,卻沒有停下腳步。那漢子嘴里哼出一句低沉的山歌,調(diào)子滄桑沙啞,仿佛是用石頭磨出來的聲音。
“嘿,居然敢朝我翻白眼!看你爺爺不收拾你!”仇野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正欲發(fā)作,開始拔刀。
薛從寒喝道:“仇野,此處險峻,不宜生事,稍有不慎便會人仰馬翻,大家都走慢點?!?/p>
“是!”仇野悻悻地收回目光,嘴里卻低聲嘟囔著幾句對騾夫不滿的言語。
突然,一只騾子蹄子踩空,鐵掌和地面擦出火花,漢子嚇得倒抽冷氣,低吼一聲,鞭子“啪”地抽在騾子屁股上,同時抓住騾身上的肋條,使勁往里拉,憑一已之力將騾子拽回正道。騾子猛地往崖壁靠,差點蹭掉背上的鹽袋。
仇野等人在后面見狀,嚇得背后全是冷汗。他們覺得這古道不是路,是架在懸崖上的生死線。
崔一渡亦是小心翼翼牽著馬,額頭冒汗,臉色發(fā)白。他抬頭望向前方蜿蜒如蛇的古道,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絲寒意。
江斯南緊跟崔一渡,眼睛忙不停,既要留意腳下的濕滑石板,又要牽好馬,還不時盯一下崔一渡,生怕他一個踉蹌摔下懸崖。
風從谷底升騰,帶著潮濕的巖腥氣,吹得人雙腿發(fā)軟。腳下的路仿佛隨時會斷裂,頭頂?shù)奈r似要傾壓而下。
周七走在最前,腳步穩(wěn)健,仿佛腳下是平坦通衢。
眾人走過這段路后,皆松了一口氣。轉(zhuǎn)過山坳,地勢稍顯平緩,幾株歪脖子老松斜插在崖邊,枝葉稀疏,卻頑強地伸向天空。
前面是十字路口,騾夫牽著騾子往左側(cè)岔路行去。
遠處傳來悠揚的鈴聲,打破了山谷的沉寂,一隊商旅從霧中顯現(xiàn),駱駝背上馱著貨物,行走在青石路上,腳步穩(wěn)健,仿佛早已習慣了這里的山道。
鈴聲漸近,兩隊人馬交錯而過,領(lǐng)頭的駝工向這邊投來一笑,露出被風沙打磨得發(fā)亮的面容。
薛從寒問道:“周七,我們到比喀國的石榴城,路況如何?”
周七皺眉道:“比方才的還要險,尤其是‘驚魂橋’,五年前我走過一次,不知那吊橋還在不在。倘若走前方或者左邊的大道,倒是寬敞,但會繞遠二百里,而且常有山匪出沒?!?/p>
“二百里?”薛從寒語氣里帶著無奈,“看來只能選右側(cè)的路,‘驚魂’倒還好,不斷魂就行了?!?/p>
薛從寒話音剛落,眾人皆露出苦笑。
崔一渡望著右側(cè)窄如羊腸的路,綿延至深處的云霧中,他想:不知這些人真的魂驚起來,是何般模樣。
周七說道:“那吊橋是多年老橋,十年前官府重修過,用來運山貨。后來山賊出沒,劫了幾支商隊,官府就廢了這條路。六年前有支商隊,載著絲綢和茶葉,非要走這條路,結(jié)果……”他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
“結(jié)果怎么樣?”江斯南湊過去,一臉的好奇。
周七抽了抽鼻子,“結(jié)果再也沒回來。有人說他們被山賊殺了,有人說他們掉進崖底喂了猿猴,還有人說……”他壓低聲音,“還有人說他們遇到了|鬼|,半夜里吊橋上有哭聲,像女人的,又像孩子的?!?/p>
“|鬼|?”江斯南縮了縮脖子,卻又忍不住好奇,“周七,你見過嗎?”
“沒見過?!敝芷咝α诵?,竹杖敲了敲地面,“但我見過他們的遺物,去年獵人們在崖底撿到過財物,還有繡著商家字號的布袋?!?/p>
仇野說道:“別嚇唬人了,哪有什么鬼!不過是那橋險了點,傳得邪乎罷了。我走南闖北,什么樣的兇險地方?jīng)]遇見過?”
周七笑了笑,沒再爭辯,只是將手中的韁繩握得更牢。
“走吧?!毖暮宦暳钕拢R隊緩緩踏上右側(cè)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