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凜這激動里,還帶著久別重逢的欣喜。
但得到的,是沈昭冷冰冰的反應(yīng)。
她沒理會他任何,徑直走到周烈身邊,目光掃過周硯澤和周淮序,同樣保持著沉默,不發(fā)一言。
“阿烈?!?/p>
周硯清淡笑看向周烈。
“你的人,不介紹一下?”
女朋友三個字在周烈嘴巴里打了個轉(zhuǎn)兒,不知道為什么,突然說不出口。
雖然之前已經(jīng)和沈昭達成過共識,他不會再在這種場合下亂說,但心里隱隱又有個地方在叫囂,似乎不止這個原因在阻止他。
于是最后,只敷衍簡單介紹了沈昭名字。
當(dāng)然,在場的人,可都比他對沈昭熟悉多了,這介不介紹,倒也沒所謂。
周硯澤突然想到什么,視線掃過沈昭,看著周烈:“上次聽你說,交了個女朋友,是這位?”
“不是?!敝芰曳裾J(rèn),隨口道,“那個已經(jīng)分了。”
一旁周硯清眉頭微擰,不過一秒,又恢復(fù)如常。
周硯澤似笑非笑,“不是女朋友,還帶回你父親家?”
這話多少有有點意有所指的味道。
且還不是善意的那種。
“你管別人的事做什么。”
周硯澤聞言轉(zhuǎn)頭,對說這話的周淮序笑道,“我倒是想管你,你又不給我管。你這年紀(jì),也早該談婚論嫁了?!?/p>
周淮序沒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周硯澤說這話,倒也是半開玩笑的意思,畢竟自從沈昭走之后,家里顧及到周淮序身體和感受,都沒提過讓他結(jié)婚的事,周淮序自己也沒這方面意愿。
不過,出乎意料的,周淮序這回卻聲音淡淡道:“確實?!?/p>
周硯澤眉梢一挑,驚喜難掩,趁熱打鐵地說:“既然現(xiàn)在有這個心了,前兩天黃家還跟我說過,他們家女兒還單著,反正你們之前也見過,再了解了解如何?!?/p>
“隨便?!?/p>
周淮序漫不經(jīng)心道。
周淮序這態(tài)度,周硯澤是高興了,周凜卻是臉色一變。
他本來就覺得今天見著他哥,像是少了點什么東西,現(xiàn)在這話題一聊,猛地發(fā)現(xiàn)周淮序戴了一年的戒指不見了。
周凜心一下涼了半截。
剩下半截,在看見沈昭空蕩蕩的手指時,也徹底涼了。
再一看沈昭表情,平靜得比他哥還淡定,指不定內(nèi)心毫無波動還有點想笑呢。
完了完了。
他哥和昭昭,難道真沒可能了?
周凜一向都是個沉不住氣的,他心里還想著,沈昭當(dāng)時離開肯定是因為知道家里破產(chǎn)的真相,心里對周淮序有芥蒂,所以才狠心斷了。
他得把錯攬到自己身上來,解釋清楚。
于是找了個機會,在花園單獨攔下沈昭,誠懇地充滿歉意地說道:
“昭昭,你爸爸破產(chǎn)的事,是我干的,對不起?!?/p>
“對不起?”沈昭臉色冷冷淡淡,唇微勾著,冷笑道,“你干脆等我也入土了,再說這句對不起唄。你現(xiàn)在說一萬遍對不起,我爸的公司也不會回來,我爸更不會回來?!?/p>
周凜以前,也不是沒被沈昭冷眼相待過。
但那個時候,那雙眼睛里,哪怕對他再沒有了喜歡,至少也是有溫度的,至少可以證明,他是真真正正鮮活地存在在沈昭的世界里。
可此刻,沈昭看著他的目光,比對著一個陌生人還要冰冷,多一秒,周凜都覺得自己像在被凌遲,一片片的肉被殘忍地割下來,疼痛淋漓,整個人都在往下墜。
“昭昭,我會盡我的一切所能補償你,你恨我罵我都行,但這件事,真的跟我哥沒關(guān)系?!?/p>
周凜嗓子嘶啞得厲害,帶著懇求,那雙看狗都深情的桃花眼里,溢滿自責(zé)愧疚,很難不讓人動容。
但沈昭不為所動。
反而覺得好笑,“周凜,你以為,你是真真正正的覺得自己對我心里有愧嗎?”
周凜怔住,“昭昭……”
“你只是因為,我知道這件事之后,和周淮序分開,你擔(dān)心你哥,才會有這種態(tài)度。如果你們有本事瞞我一輩子,那這一輩子,你都不會有此時此刻的心情!”
“你看,到現(xiàn)在了,你還在跟我說這件事跟周淮序沒關(guān)系,你們兄弟兩個人,那些年不就是像在看小丑一樣的看待我嗎?”
“你當(dāng)年大手一揮,幫我給清外婆治病的錢,把我當(dāng)傻子一樣騙,還讓我對你感恩戴德,你以為現(xiàn)在一句道歉,就能一筆勾銷?”
“你們周家的人都一樣,都只有在自己利益真正受到損害時,才會反省后悔。你們后悔的,甚至從來不是不該傷害別人,而是為自己失去的利益后悔!”
沈昭一字一句說完,胸腔有起伏,臉色卻是無比平靜。
那種對他徹底失望,徹底不愿意相信的表情,讓周凜整個人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以前周凜以為,沈昭和周淮序在一起,就是對他沖動行事的報應(yīng)。
殊不知,如今這副光景,比那個時候,來得疼痛百倍。
“昭昭,對不起……”
不可一世,從來不會在任何人面前低頭,在官司談判上從來不會占下風(fēng)的周凜,此刻面對沈昭,除了道歉,再也說不出別的話。
沈昭說得一點也沒有錯。
真正讓他覺得后悔的,只是因為,怕沈昭遷怒于周淮序。
恨自己的人那么多,多沈昭一個,他沒什么不能承受的,可因此牽連于周淮序,他的心就會被愧疚填滿。
一瞬間,周凜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和這輩子最厭惡的周硯澤是同樣的人,不僅男女之事隨便混亂,連骨子里,都是自私透頂?shù)摹?/p>
周凜說不出一個字,可他啞口無言的表情,已經(jīng)足夠沈昭看懂一切。
沈昭閉了閉眼。
她又何嘗不難過痛苦呢。
周凜母親的死,和她媽媽根本沒有關(guān)系,那枚玉佩,也是許寧靜親手交給林頌琴的。
她們曾經(jīng),是很好的朋友,是并肩作戰(zhàn)的同事。
可是動了動唇,到底還是沒有說出口。
周凜眼眶通紅地看著沈昭,雙拳緊握,沈昭卻不想再看見他,轉(zhuǎn)身要走,手臂被拉住。
周凜手在發(fā)抖,心口疼得沒法呼吸,身體都像被鉛灌滿。
上一次痛到這種地步,已經(jīng)是很多年以前,在他看見母親冷冰冰尸體的那一刻。
周凜聲音發(fā)顫:
“昭昭……”
“周凜,很多事情,都是覆水難收的。”
沈昭這話,說得很輕,也很決然。周凜猛地想起,似乎很久之前,周淮序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可那個時候,他從來不覺得自己做錯。
沈昭抽回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轉(zhuǎn)過花園轉(zhuǎn)角時,周淮序長身而立在不遠(yuǎn)處,她和周凜的那些話,都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這個距離,足夠周淮序聽見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