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軍正是饑腸轆轆,聞言感激地連連點頭。劉蘭花本想推辭,可對上姜晚秋那不容拒絕的溫和眼神,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姜晚秋家的廚房里,劉蘭花洗了手,系上圍裙,那動作叫一個麻利。
和面、揉面、醒面,一氣呵成。她拿起小巧的搟面杖,一個個小小的面劑子在她手底下飛快地旋轉,幾下就變成了一個個薄厚均勻、大小一致的餃子皮,看得姜晚秋都忍不住贊嘆。
“嫂子,周營長胃不好,”劉蘭花一邊包著餃子,一邊細心地說,“我單獨給他調個白菜餡兒的吧,肉少放點油也少點,清淡,養(yǎng)胃?!?/p>
姜晚秋笑瞇瞇的打趣:“劉嫂子這么心細的人,誰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他的福氣?!?/p>
劉蘭花紅了臉:“姜同志您可就別打趣我了。”
很快,一鍋白白胖胖的餃子就下了鍋,在滾水里翻騰著,散發(fā)出誘人的香氣。
飯桌上,熱氣騰騰的餃子一上桌,周建軍是真的餓了,吃得贊不絕口。
可姜晚秋卻注意到,劉蘭花幾乎沒怎么動筷子。
她碗里盛了七八個餃子,可筷子只是在碗里輕輕地撥弄著,像是在數(shù)數(shù),又像是在猶豫什么,半天也沒吃一個。
“蘭花姐,怎么了?”姜晚秋關切地問,“是不是餃子不合胃口?”
劉蘭花猛地回過神,像是被人看穿了心事,臉頰一熱,連忙擺手:“不是不是!嫂子你調的餡兒太香了,怎么會不合胃口!”
她窘迫地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下去:“我……我就是想,同志,我能不能……能不能把我碗里這幾個帶回去,給我家那倆丫頭嘗嘗鮮?”
說完,她的頭埋得更低了,生怕姜晚秋覺得自己貪小便宜。
她家的條件,孩子們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一頓肉餡餃子。
姜晚秋聽了,心里微微一酸。
她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語氣輕松地說:“哎呀,我還當是什么事呢!當然能帶!我今天想著人多,和面就特意多和了一些,鍋里還有一鍋呢!你盡管拿,給孩子們多帶點,吃飽了才有力氣讀書!”
說著,她起身就去廚房拿了個干凈的搪瓷碗,親自給劉蘭花裝餃子。
劉蘭花眼圈一熱,連聲道謝:“謝謝嫂子,謝謝嫂子!用不了那么多,幾個就夠了,讓她們嘗嘗味兒就行……”
姜晚秋給她裝了滿滿一碗,劉蘭花卻說什么也不肯要那么多。
最后,她自己拿過碗和筷子,小心翼翼地從里面夾了十個餃子出來,不多不少,在自己的空碗里碼得整整齊齊。
剩下的,她又倒回了姜晚秋的碗里。
“夠了夠了,嫂子,十個就夠她們倆打牙祭了?!?/p>
劉蘭花是個實在人,吃了人家的飯,說什么也要把碗給洗了。
姜晚秋推辭不過,便由著她去了。
廚房里很快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和碗筷碰撞的輕響。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劉蘭花和周建軍,姜晚秋看著鍋里剩下的一大盤白白胖胖的餃子,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個保溫飯盒。
她小心地將剛出鍋還冒著滾滾熱氣的餃子一個個夾進飯盒里,又調了一小碟自己腌的酸辣蘿卜干放進上層。
得趕緊送去,涼了就不好吃了。
姜晚秋拎著沉甸甸的飯盒,腳步輕快地朝著趙文昌的辦公樓走去。
趙文昌新批下來的辦公室在二樓最里頭那間,窗戶最大,光線最好。
辦公室的門敞開著,她看見趙文昌正和一個女人湊在一起。
那女人她不認識,燙著一頭時髦的卷發(fā),身上穿著一件湖藍色的“的確良”襯衫,襯得皮膚雪白,在這灰撲撲的辦公樓里,像一朵開錯了地方的鮮艷花朵。
關鍵是,兩個人的姿態(tài)。
趙文昌高大的身子半彎著,頭湊得很低,幾乎要挨上那女人的肩膀,正全神貫注地看著女人伸出來的一只手。而那女人微微仰著頭,嘴角帶著笑,正跟他說著什么。
那姿勢,遠遠看去,親昵得有些刺眼。
……
“怎么樣,趙營長,香吧?這可是我托香港的親戚帶回來的護手霜,咱們這縣城百貨大樓里賣的雪花膏,可沒這個好聞?!?/p>
趙文昌似乎真的被那香味吸引了,又湊近了些,看著塑料管里那坨白乎乎的東西。
“是真香,一股子花味兒。這玩意兒抹手上有啥用?”
“當然有用啦!保護皮膚的呀!你看我的手,用了這個,又滑又嫩?!?/p>
趙文昌腦子里卻猛地閃過自家媳婦那雙細膩的手。晚秋的手也白,就是冬天容易干裂。
要是用了這個,肯定比這劉露的手還好看。
他下意識地就想伸手去拿,想試試那護手霜的質地,嘴里還念叨著:“回頭也給我家晚秋弄一盒……”
“哎,你可別碰!”劉露眼疾手快地把手里的護手霜收了回去,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這東西金貴著呢!我自己都舍不得多用?!?/p>
就在這時,劉露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門口站著的人影,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立馬用胳膊肘輕輕搗了搗趙文昌,壓低聲音朝門口努了努嘴:“哎,趙團長,你媳婦來了?!?/p>
說完,她落落大方地沖著門口的姜晚秋笑了笑,打了聲招呼:“嫂子好?!北悴戎p快的步子,從另一側門走了出去。
趙文昌一回頭,看見是姜晚秋,眼睛瞬間就亮了,臉上是掩不住的驚喜,大步流星地迎了上來,伸手就要去接她手里的飯盒。
“媳婦兒,你怎么來了?還給我送飯了?我正說食堂的飯菜吃膩了呢?!?/p>
姜晚秋心頭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憋悶感卻怎么也壓不下去。
她沒把飯盒遞過去,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淡淡地問:
“剛才那位女同志是誰?你們倆湊那么近,在干什么呢?”
趙文昌臉上的笑容一滯。
他本來是想回頭去縣城百貨樓看看有沒有這護手霜,買一盒回來給媳婦一個驚喜的。
這要是現(xiàn)在說了,驚喜可就沒了。
他腦子一轉,便想含糊過去,大手一揮,滿不在乎地說:“嗨,沒什么,新來的同事劉露,就隨便聊聊工作上的事?!?/p>
說完,他怕姜晚秋再追問,連忙從她手里把飯盒接了過來,一把掀開蓋子。
“嚯!真香??!是豬肉白菜餡兒的吧?還是我媳婦兒最懂我!”
餃子那股熱騰騰的香氣瞬間就從飯盒里竄了出來,霸道地彌漫了整個辦公室。
旁邊辦公桌上幾個探頭探腦的同事聞著味兒就湊了過來,伸長了脖子往里看。
趙文昌立刻跟護食的老母雞似的,把飯盒往自己懷里一攬,瞪著眼就把人往外轟:
“看什么看!都干活去!我媳婦兒給我做的愛心餃子,沒你們的份兒!”
他嚷嚷得理直氣壯,一臉的得意和炫耀。
那幾個年輕的干事被趙文昌趕走,非但不惱,反而嬉皮笑臉地起哄。
“哎喲,趙團長護食啦!”
“咱們哪敢搶啊,就是聞聞味兒,沾沾嫂子的福氣!”
“就是就是,趙團長好福氣,娶了這么個心靈手巧的好媳婦,還給送餃子,羨慕死我們這些光棍了!”
姜晚秋跟著笑,可腦子里總是不自主的會想起剛才的那一幕。
夜深了,窗外的月光像水一樣灑在地上。
趙文昌從背后將她攬進懷里,他身上帶著一股子肥皂的清爽味兒,結實溫熱的胸膛貼著她的后背,熟悉得讓她心安。
可也就僅此而已了。
往常,他早就該不老實了,手會不規(guī)矩的纏上來,溫熱的呼吸會噴在她的耳后,帶著一絲急切和渴望。
可現(xiàn)在,他真的就只是抱著。
連搭在她小腹上的那只手,都安分得不像話,一動不動,仿佛生怕驚擾了她肚子里的那個小的。
她睜著眼睛,毫無睡意地盯著墻上斑駁的影子。
姜晚秋翻了個身,面對著他。黑暗中,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硬朗的下巴輪廓。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腦子里亂亂的,又過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的閉上了眼。
第二天一早,她被廚房里傳來的“乒乓”聲吵醒。
姜晚秋揉著眼睛起身,一出門就聞到了小米粥的香氣。趙文昌正赤著膀子,圍著圍裙在灶臺前忙活,鍋里的饅頭冒著白騰騰的熱氣。
這是他的習慣,只要不出任務,家里的早飯都是他包了。
姜晚秋心頭一軟,走上前,從背后輕輕環(huán)住了他結實的腰,把臉頰貼在他寬闊溫熱的后背上,貪戀地蹭了蹭。
“醒了?”趙文昌的身子只僵了一下,便繼續(xù)手上的活計,“快去洗漱,粥馬上好了?!?/p>
姜晚秋不想放手,反而抱得更緊了些,膩歪著小聲說:“再抱一會兒嘛……”
趙文昌手里的動作停了。
他將姜晚秋拉出了廚房,輕輕的摟住了姜晚秋的腰:“今天怎么這么粘人?”
說著,眼角余光又瞟到了墻上掛著的老式擺鐘,眉頭立刻就皺了起來。
“哎呀,不早了!今天上午有個重要會議,我得趕緊的!”
他瞬間就像被火燒了屁股一樣,飛快地盛好粥給姜晚秋放在桌子上就道:
“你先吃,我走了?。 ?/p>
姜晚秋神色復雜的看著被關上的門。
中午,院子里傳來了李艷紅的大嗓門。
“晚秋!在家沒?”
“嫂子,快進來坐?!苯砬镌谖堇锫牭铰曇?,迎了出去。
李艷紅一進屋,一雙眼睛就跟探照燈似的在姜晚秋臉上一掃,咋咋呼呼地叫起來:“哎喲我的妹子,你這臉色咋這么差?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沒睡好?”
說著,她的目光就落在了姜晚秋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繞著她走了兩圈,嘖嘖有聲。
“看你這肚子,尖是尖了點,走路還這么利索,聽嫂子的,八成是個帶把的!準能給你們老趙家添個大胖小子!”
姜晚秋被她這副神神叨叨的樣子逗笑了,可笑完之后,又是一聲悠長的嘆息。
她忍不住了,拉著李艷紅的手,把心里的苦水往外倒:“嫂子,不怕你笑話。我這懷著孕,文昌工作也升了,天天忙得不見人影,我感覺……我感覺他對我,冷淡了不少?!?/p>
李艷紅一聽,臉上立刻露出“我懂”的表情,把她拽到炕邊坐下。
“嗨!我當多大點事兒呢!男人嘛,都一個樣!”她一副過來人的架勢,“尤其你家文昌這個年紀,正是火氣旺的時候。你這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他不敢亂來,那是心疼你和肚子里的娃??蛇@光讓馬兒跑,不給馬兒吃草,時間長了,憋著總歸不好受!”
李艷紅越說越起勁,話里的意思大膽得驚人:
“你現(xiàn)在要是覺得他冷淡了,那就聽嫂子一句勸,以前在炕上,都是他主動?,F(xiàn)在這特殊時期,就得你主動點兒!男人嘛,就那點事兒,你把他伺候舒坦了,讓他心里頭時時刻刻念著你的好,他那魂兒就被你勾得牢牢的。外頭那些個野花野草,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