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镕是很聰慧,然此時也不過是一十六歲少年郎,他雖說已經(jīng)坐鎮(zhèn)成德五年之久,可成德鎮(zhèn)中大事,其父王景崇留下的老將,依然有很大的話語權。
其實,也是因為成德諸將對外開擴的野心并不強烈,且王家世鎮(zhèn)成德,如果是換一個軍將野心勃勃之地,那么以王镕年幼的情況下,幾乎沒有坐穩(wěn)成德的希望。
眾人什么都考慮了,就是沒有想過要和陳從進決一死戰(zhàn)的想法,魏博鎮(zhèn)的慘烈,以及昭義鎮(zhèn)幾乎打爛的境地,讓這些人更加失去豁出一切的決心。
但談到最后,眾人還是達成了一致,讓王镕和陳從進會面。
見與不見,其實只能算是次要的選擇,真正重要的是,會面時,雙方要達成什么樣的條件。
而諸將商議到最后,認為雙方都有可能同意,且對成德有利的幾個條件,第一,王家,也就是王镕依然要坐鎮(zhèn)成德,武清郡王不能玩什么遷居幽州,遙領成德的把戲。
第二,幽州軍不得入駐成德諸州,外軍入鎮(zhèn),免不了會出現(xiàn)一堆糾紛的惡事。
第三,成德諸將不愿離鎮(zhèn),意思是,武清郡王如果要南征,成德可以出兵,也可以出境作戰(zhàn),但是成德軍不能久駐他地,比如調(diào)成德軍去某個犄角旮旯的破地方,一駐軍就是三五年的那種。
幽州勢大,那么同為河朔三鎮(zhèn),成德可以低頭,可以臣服,也可以提供錢糧,軍械,也能出兵配合武清郡王用兵中原,但底線是,不能接受被吞并的命運。
雙方使者,在你來我往之間,直到八月底才徹底達成一致。
會面地點定在義武定州新樂城以南四十里處的一座荒廢古寺,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地勢開闊,雙方都容易布置兵力,顯得公平。
而此時,陳從進早已抵達了新樂城,對于王镕,即便他年紀小,但是背后有成德老鎮(zhèn)在撐著,那王镕的排面是比渤?,|榮要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至九月初四,成德諸軍調(diào)動馬步軍一萬兩千余眾,以大將崔文定,符習,史嗣本等十余員將領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抵達新樂。
為了穩(wěn)妥起見,在過滱水支流時,崔文定還留下了兩千余眾,守住橋梁,作為大軍的退路。
不論是王镕,還是身后大將,他們都沒有乘坐馬車,而是執(zhí)刀跨馬,看起來威勢不凡。
為首一人,面容俊朗,即便是身著甲胄,但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質(zhì),卻是帶著幾分儒雅味道。
而此人,便是如今的成德節(jié)度使,王镕,若不是身上那件甲胄,以及隨扈的甲士,旁人幾乎會把他當成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王镕看著面色平靜,但緊緊握住韁繩的手,還是泄露了他內(nèi)心的緊張,和在北方威名赫赫的武清郡王會面,說不緊張,那是假話,但他也知道,這次會面,關乎著自已家族百年的基業(yè)。
當他們抵達古寺之外十余里時,李旋化已在此地等候許久,李旋化直言,王帥可攜親衛(wèi)隨行,大軍就在此地駐營等候。
崔文定見狀,還想說些什么,但王镕卻是一揮手,道:“好!”
隨即,王镕命崔文定留下統(tǒng)籌大軍,自已則攜掌書記劉駒,大將符習,史嗣本及牙軍三百,前往古寺。
待王镕抵達古寺時,此時寺外已經(jīng)站滿了另一批人馬,為首一人,身材魁梧,虎背熊腰,此人正是王猛。
“某奉大王之命,前來迎接王節(jié)帥?!?/p>
王镕下馬上前,拱手笑道:“將軍如此雄壯,不知尊姓大名?”
王猛一聽,臉上頓時露出燦爛的笑容,笑呵呵的說道:“尊姓談什么,某姓王,叫王猛,是大王麾下最信任的大將。”
王镕一聽,愣了一下,信不信任的,他不太清楚,但是在這么多人面前說這種話,那顯然是腦子不太靈光。
“王將軍快人快語,還請前方引路,镕迫不及待要見一見陳叔父?!?/p>
“請!”
等到入了寺內(nèi),大堂中,佛像仍在,就是金身已經(jīng)沒了,也不知是哪伙亂兵亦或是流寇認為金身值錢,所以將佛像的金身給刮了下來。
就是手法粗糙了些,以至于佛像的身子都被刮的坑坑洼洼,這幫人,果然是半點虔誠之心都沒有。
而此時的陳從進,他并沒有穿戴鐵甲,只著一身寬大的常服,看起來十分的休閑。
王镕見狀,連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行禮道:“侄兒拜見叔父。”
陳從進呵呵一笑,道:“快起來,不用多禮。”
待王镕起身,陳從進又道:“天氣炎熱,侄男怎么全副武裝,到了叔父這,哪有什么宵小敢造次?!?/p>
成德諸將聽到這,一言不發(fā),大家伙哪里是擔心什么宵小,擔心的就是你。
“坐下說話?!?/p>
“謝叔父?!?/p>
陳從進看著王镕的模樣,贊道:“果翩翩君子也,惜無適齡之女以配之,甚是遺憾啊?!?/p>
王镕恭敬的回道:“叔父之容,遠勝侄兒?!?/p>
陳從進聞言,哈哈一笑,隨即話鋒一轉(zhuǎn),提起正事:“侄男,你寫的書信,我已經(jīng)看過了,你的意思,叔父也明白,但這其中,叔父覺得,你心中是有誤會?!?/p>
王镕沉吟片刻,隨后緩緩說道:“侄兒亦知,亂世之中,唯有強者才能生存,叔父雄才大略,威震北方,小侄不才,不敢與叔父爭鋒,只求能依附于叔父這棵大樹之下,保全王家香火。”
陳從進大手一揮,直言道:“放心,本王與汝父有舊,全王家之富貴,又有何難!”
這話,其實大家伙都心知肚明,陳從進哪里和王景崇有舊,最多就是當年因為朝廷的事,共同上書,有那么一絲站在同一陣線的香火情罷了。
而王镕聽到陳從進這般說,于是頓了頓,直接說出了自已的條件:“叔父,王家世鎮(zhèn)成德,侄兒雖不才,然主政成德,乃成德四州軍民人心所向?!?/p>
“侄男何如此相疑,只要本王在一日,爾永為成德節(jié)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