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中宮時(shí)，秦鸞又把道袍換了。

    宮人引秦鸞往宮外去，行至御花園，迎面遇上了兩位宮女。

    兩人直直過來，福身行了一禮。

    看著頗為眼熟，再一想，秦鸞記起來，她們都是慈寧宮里做事的。

    果不其然，一人笑盈盈開口：“皇太后聽說秦姑娘今日進(jìn)宮了，想請您過去說說話?！?br />
    既是太后召見，當(dāng)然得去。

    慈寧宮里，皇太后正在殿內(nèi)活動(dòng)筋骨。

    見秦鸞到了，她笑容慈愛：“叫你看到哀家這老胳膊老腿了，怪不好意思的，上了年紀(jì)，不得不動(dòng)一動(dòng)。”

    秦鸞問安，扶皇太后坐下。

    皇太后反手握住了秦鸞的手腕，拍了拍她的手：“你的氣色真不錯(cuò)，一點(diǎn)看不出小時(shí)候病怏怏的樣子?！?br />
    “機(jī)緣如此，”秦鸞并不抽手，迎著皇太后，道，“病好了之后，我也經(jīng)?；顒?dòng)，揮揮拳、踢踢腿，都是些最基礎(chǔ)的，但就像您說的，對身體有好處?！?br />
    “是啊，”皇太后點(diǎn)頭，“你這幾日去中宮，也勸勸皇后，哀家看她狀況不太好，長此下去，會(huì)得心病?！?br />
    秦鸞嘴上應(yīng)著，心里很清楚，皇太后把她叫來，定不是為了幾句家常。

    家常，只是切入口。

    她見招拆招，仔細(xì)應(yīng)對，等著聽皇太后的“真心話”。

    “說來，過了年，你又長一歲了，”皇太后說著，搖了搖頭，頗為無奈，“你是生生叫啟兒給耽擱了。

    若當(dāng)時(shí)無婚約在身，想來家里前兩年就會(huì)替你拿主意了。

    就因著當(dāng)年舊約，一直沒有相看過。

    等事情出了變化，一時(shí)半會(huì)兒的，能有什么法子！

    哀家一想起這事兒，就五味雜陳。

    失了你這樣的孫媳，哀家遺憾；啟兒那胡鬧樣子，哀家又氣得不行；早知當(dāng)年，皇上提這事兒，哀家就該攔著他，真是后悔！”

    秦鸞垂著眼，擺出一副乖順模樣。

    不得不說，皇太后這一番話，配著她慈祥又關(guān)切的樣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位替晚輩們操心的良善慈愛祖母的模樣。

    能像一位好祖母，當(dāng)然也能像一位好母親。

    這樣一位繼母，只要用心，蒙騙住年幼長公主，輕而易舉。

    不能怪長公主傻，是顏氏太厲害了。

    長公主由顏氏養(yǎng)大，她信任繼母，說繼母好，做父親的、哥哥的，又怎么會(huì)疑心呢？

    何況，顏氏不止在長公主跟前用心，對先太子、先帝，一樣如此。

    唱戲唱了全套。

    念唱作打，無不精細(xì)。

    如若秦鸞不知道那些舊事，不知道自己是哪一邊的，她想，她也會(huì)被皇太后打動(dòng)。

    即便最初會(huì)心存防備，日復(fù)一日，就會(huì)敞開心懷。

    真誠之人，看到的永遠(yuǎn)是真心。

    真心慘了假意，被騙也在情理之中。

    可被騙了，不是真誠的過，是假意的錯(cuò)。

    不過，秦鸞現(xiàn)在是知道的。

    當(dāng)年順妃第一次提，應(yīng)是得了皇太后的授意。

    皇太后對林繁的身世起疑，才想到了把她“拘”了。

    不管對她所謂的鳳凰命信了多少，總之，要她做皇家媳婦。

    皇太后選中趙啟，也僅僅是趙啟合適些罷了。

    “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秦鸞道，“舊事再提，恐是不大好。”

    具體哪里不好，皇太后沒有追問，她心知肚明。

    畢竟，趙啟就這么一臭脾氣。

   p;   若不是流言入耳，趙啟怎么會(huì)去找趙源的茬？

    趙源又怎么會(huì)……

    再不喜歡程皇后，對趙源也談不上多么寵愛，但在皇太后這兒，那也是好好一個(gè)大孫子！

    迂腐歸迂腐，說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

    只鄧國師就一奸佞小人這一條，皇太后和趙源想法一致。

    退一步說，哪怕是個(gè)紈绔，也是孫子。

    皇太后心里憋得慌，稍稍穩(wěn)了穩(wěn)，道：“不提舊事了，我們說以后，姑娘家遲早要嫁人，你若有了心儀的人選，只管與哀家說，哀家替你保媒?！?br />
    秦鸞眨了眨眼睛。

    皇太后說的這番話，當(dāng)然一個(gè)字也不能信。

    “不瞞您說，”秦鸞道，“我在山上久了，只懂修行，旁的事兒，還真不曾想過，心儀什么的，不太懂?！?br />
    皇太后樂得直笑。

    信與不信，只有她自己知道。

    外頭，宮女來稟：“娘娘，文定鄉(xiāng)君來了。”

    “請她進(jìn)來，”皇太后道。

    秦鸞了然了。

    皇太后的“真心話”，在這之后。

    那話里要藏刀，不止是沖著她，也要沖著鄉(xiāng)君，以及，鄉(xiāng)君后頭的長公主或是林繁。

    秦鸞便道：“您有客人，我就不打攪您了?！?br />
    “哪兒的話，”皇太后留她，“阿芷又不是外人，說來，她與你母親是舊識(shí)，你見過阿芷嗎？”

    秦鸞搖了搖頭。

    林芷進(jìn)來，行了禮，故意打量了秦鸞兩眼，道：“好俊的丫頭，這是娘娘近來的心尖尖？我沒有見過，又有些眼熟……”

    “又說渾話！”皇太后笑罵道，“哀家的心尖尖，只有平陽，你這話可別胡說，叫平陽知道，又要醋了！”

    林芷笑個(gè)不停。

    兩人裝不認(rèn)得，秦鸞自然自報(bào)家門。

    “阿矜的女兒？”林芷恍然大悟，“難怪眼熟?！?br />
    皇太后瞇著眼笑，心里揣度著這兩人的對話：似是真未見過。

    讓兩人都坐下，皇太后與林芷道：“這丫頭剛從皇后那兒過來，趁著你沒有到，哀家留她說話?！?br />
    林芷含笑。

    皇太后使人來長公主府時(shí)，她正和林繁說話。

    得知房毓還活著，她和長公主又是歡喜、又是難受。

    時(shí)間有限，不足以讓她們好好消化情緒，就得抓緊時(shí)間商議以后行事。

    林繁下了決心。

    信念必須堅(jiān)定，但成事講究辦法。

    三人才說了幾句，她就受召、需得進(jìn)宮來。

    以她對皇太后的了解，十有八九是鴻門宴，就是不知道，都備了些什么菜。

    林芷的視線從秦鸞身上劃過，又看向皇太后：“我往這兒一坐，感覺自個(gè)兒都年輕了二十歲?！?br />
    “怎么說？”皇太后問。

    “我看著這丫頭，就像是十幾歲的阿矜坐在我和您跟前，那時(shí)候，我也就十幾歲?！绷周频?。

    “不害臊！”皇太后道，“說得像是你只有三十多似的，好姑娘哦，四十好幾了！”

    林芷哈哈大笑。

    “還笑！”皇太后嗔道，“平陽不嫁人，你也不嫁人，一個(gè)個(gè)的，四十與十四，活得沒什么區(qū)別，可總得惦記著些晚輩們吧？你嫂嫂寡居，不出來走動(dòng)就算了，你好歹是宮里宮外行走的人，念之都二十出頭了，你還不定個(gè)侄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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