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業(yè)聽完王九斤的解釋,心里就有了底。
這事兒辦起來,確實比他想的要簡單。
“行,我明白了?!?/p>
李建業(yè)點了點頭。
“等回了團結(jié)屯,我就去公社跑一趟,把這個證明給開了。”
王九斤一聽,立馬咧開嘴笑了,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上滿是褶子。
“哎呀,建業(yè)同志,這事要是擱在別人身上,那指定得跑斷腿,磨破嘴皮子,還不一定能辦成?!?/p>
他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股子羨慕。
“可你不一樣,你現(xiàn)在是公社里面的大紅人,是領(lǐng)導(dǎo)親自樹立的集體主義標(biāo)兵,公社的干部們哪個不拿你當(dāng)寶貝疙瘩?這點小事也就是你開個口的事?!?/p>
李建業(yè)聽著,只是笑了笑,沒接這茬。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承您吉言了,王隊長。”
“那我們就不在這兒多耽擱了,還得去秀蘭她娘的墳上看看?!?/p>
“哎,好,好,正事要緊?!?/p>
王九斤連連點頭,親自把他們送出了大隊部的院子,還不住地揮手。
“建業(yè)同志,有空常來坐坐??!”
四人重新走在村里的土路上,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
安娜和艾莎對這個陌生的村莊充滿了好奇,一雙眼睛不停地四處打量著那些覆蓋著厚厚白雪的屋頂和光禿禿的樹丫。
“秀蘭,”艾莎忍不住開口,藍色的眼睛里閃著光,“你以前住的房子是什么樣的?跟我們家一樣嗎?”
王秀蘭走在李建業(yè)身邊,聞言身子縮了縮,聲音也小了下去。
“嫂子,我……我家挺寒酸的,又小又舊,不如建業(yè)哥那?!?/p>
她有些窘迫,生怕這兩位漂亮的嫂子會嫌棄。
安娜走過來,很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綠色的眼睛里滿是溫和。
“傻丫頭,沒什么不好意思講的?!?/p>
“房子只要能遮風(fēng)擋雨,就是好地方,我們姐妹倆以前還連自個住的地方都沒有呢?!?/p>
安娜的話讓王秀蘭心里一暖,臉上那點不自然頓時消散了不少。
她抬起頭,沖著安娜笑了笑。
“嗯。”
順著記憶中的路,李建業(yè)領(lǐng)著她們七拐八拐,終于來到了一個熟悉的院子前。
可當(dāng)四人站定,看著眼前的情景時,全都愣住了。
院墻還是那個院墻,只是更加破敗了些,墻頭上的雪壓得厚厚的。
可院墻中間,本該有兩扇木門的地方,此刻卻空空如也,只有一個黑洞洞的門框孤零零地立在那兒,寒風(fēng)夾著雪沫子一個勁兒地往里灌。
“咦?”艾莎最先發(fā)出疑問,她指著那個空洞的門框,“這里怎么沒有大門?是一直都沒有嗎?”
李建業(yè)眉頭皺了起來,他仔細看了看那門框,上面還有些新鮮的撬動痕跡。
“不對啊?!?/p>
他回頭看向同樣一臉茫然的王秀蘭。
“我?guī)阕叩臅r候,這門不是還好好的嗎?”
“是啊,哥……”王秀蘭也懵了,她往前走了兩步,探頭往院子里看,“門……門去哪了?好好的門怎么會沒了?”
四個人面面相覷,誰也想不明白這門是怎么不翼而飛的。
“算了,先進去吧?!?/p>
李建業(yè)擺了擺手,一個門而已,回頭再想辦法。
他率先跨過門檻,走進了院子。
院子里積雪很深,幾乎沒到了小腿肚子,顯然很久沒人走動過了。
好在屋子的門還在,只是上面掛的鎖已經(jīng)銹跡斑斑。
李建業(yè)從兜里掏出鑰匙,試了幾下才把鎖打開。
“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一股混合著灰塵和霉味兒的冷氣撲面而來。
屋里光線很暗,陳設(shè)極其簡單,除了一鋪土炕和一口破舊的灶臺,幾乎就沒什么像樣的家具了。
桌椅板凳都蒙著厚厚的一層灰,墻角結(jié)著蜘蛛網(wǎng),整個屋子都透著一股死氣沉沉的冰冷。
王秀蘭看著這熟悉的場景,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安娜走進來,環(huán)視了一圈,然后輕輕拍了拍王秀蘭的后背。
“這不挺好的嘛,有炕有灶,收拾收拾就能住人。比在外面露天睡,可強太多了?!?/p>
她的話語總是那么實在,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說干就干。
李建業(yè)放下手里提著的東西,先是找了些院子里堆著的干柴,三兩下就把灶坑里的火給生了起來。
隨著柴火“噼啪”作響,一股暖意開始在冰冷的屋子里慢慢擴散。
安娜和艾莎也找來破布,開始擦拭桌椅和炕上的灰塵。
王秀蘭擦了擦眼淚,也跟著忙活起來。
不一會兒,屋子就被收拾得干凈了不少,炕也漸漸熱了起來。
李建業(yè)燒了壺?zé)崴膫€人圍坐在炕邊,一人捧著一個搪瓷缸子,喝著熱水,身子總算徹底暖和過來了。
短暫的休整過后,李建業(yè)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暖和過來了吧?”
他站起身。
“咱們歇得差不多了,帶上給大姨準(zhǔn)備的東西,去上墳?!?/p>
他們把帶來的燒紙、點心和一小瓶白酒用布包好,鎖上屋門,離開了這個許久未歸的小院。
一行人順著村里的小路,朝著村子后山的方向走去。
王家村的墳地,就在后山的山腳下。
就在他們走到村西頭一個路口時,一個穿著厚棉襖、臉蛋凍得通紅的小男孩正在路邊拿雪堆雪人。
那孩子似乎聽到了腳步聲,下意識地抬起頭。
當(dāng)他看清來人是李建業(yè)和王秀蘭時,那張原本還帶著天真稚氣的臉,瞬間就扭曲了。
是王先進。
他就是王守仁家的小兒子,也是那個被老太太捧在手心里的寶貝大孫。
他的眼睛里先是閃過一絲驚恐,隨即就被濃濃的恨意所取代。
他丟下手里剛滾好的雪球,抓起一把松散的雪,飛快地在手里揉搓著,捏成一個硬邦邦的雪疙瘩。
“壞人!你們是壞人!”
他尖叫著,用盡全身力氣,把手里的雪疙瘩朝著李建業(yè)的方向狠狠扔了過去。
“打死你們!我打死你們這些害死我奶奶的壞人!”
雪球在空中劃過一道白色的弧線,“啪”的一聲,不偏不倚地砸在了李建業(yè)的后背上,雪花四濺。
李建業(yè)的腳步一頓,猛地回過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