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紀(jì)家門口,曉蘭下車去敲了敲門。
是紀(jì)少卿親自來開的門。
曉蘭伸手扶甄玉蘅下車,甄玉蘅傷心過度,精神不振,下車時差點跌倒,好在紀(jì)少卿眼疾手快,攬住了她。
“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紀(jì)少卿扶著她的手,摸到她掌心一片冰冷,擔(dān)心不已。
他不問還好,一問甄玉蘅的情緒就繃不住,還沒說話就先濕了眼眶。
紀(jì)少卿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只能攬著她,輕輕拍她的肩膀。
謝從謹(jǐn)一路尾隨,走到巷子口時剛好看見這一幕。
他的眼神瞬間暗了幾分。
即便是同鄉(xiāng),是相識多年的友人,這樣的接觸也未免太過親密。
二人沒有注意到他的所在,紀(jì)少卿扶著甄玉蘅進去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紀(jì)少卿將甄玉蘅扶到椅子上坐好,給她倒了一盞溫茶,遞到她冰冷的手中。
甄玉蘅沉默著低頭喝茶,待放下茶盞后,她往椅背一靠,死氣沉沉地說:“我的孩子保不住了?!?/p>
紀(jì)少卿愣了一下,“為何?”
甄玉蘅木著臉,將大夫的話告訴了他。
紀(jì)少卿聽完,露出一種極為復(fù)雜的表情。
然而望著跟丟了魂一般的甄玉蘅,他眼底的情緒只剩心疼。
“那你就聽大夫的,得趕緊把胎兒拿掉啊?!?/p>
甄玉蘅沒有應(yīng)他的話,而是正色看著他說:“我想問,如果我的孩子沒有了,是不是就徹底沒法繼承家業(yè)了?”
紀(jì)少卿說:“原先謝大老爺是繼承人,他死了,那就是他的嫡子,謝懷禮死了,就是你這個孩子,如果你這個孩子也沒了,謝家大房等于沒有繼嗣,理應(yīng)由二房的謝二老爺承襲爵位?!?/p>
“那如果我過繼一個孩子呢?”
“律法雖通,可謝家二房的人恐怕死也不會同意吧?!?/p>
甄玉蘅面色沉了幾分。
紀(jì)少卿提醒她:“按照律法,只有等國公爺去世后,謝家大房二房才能分家,而寡妻沒有改嫁,會繼承丈夫的家產(chǎn)。爵位是落不到你手里,家產(chǎn)按理是均分,但是若是國公爺偏愛,也可以多分些?!?/p>
甄玉蘅若有所思。
這與之前設(shè)想的境況,可謂是一落千丈。
所謂的遺腹子一沒,她總不能再生出一個孩子來。
想想自己做的那些努力,真的要這樣付之東流,甄玉蘅又是一陣嘆氣。
紀(jì)少卿看著她說:“其實你何必死磕謝家?也可以改嫁啊?!?/p>
甄玉蘅還真沒想過。
她一個寡婦,死了丈夫又沒了孩子,名聲不會好,她又沒有娘家依靠,誰要娶她?
紀(jì)少卿嗎?可她怎么能借著他的那點心意耽誤他的一輩子?他本該有更好的人相配。
她的人生已經(jīng)一團亂麻,她不能再誤了他。
甄玉蘅知道紀(jì)少卿在用什么樣的眼神盯著她,但她沒有抬頭瞧,岔開了話題,莫名其妙地問他在翰林院任職是否順當(dāng)。
紀(jì)少卿眼里難掩失望,卻還是同她一問一答。
過了快一個時辰,謝從謹(jǐn)才看見甄玉蘅從紀(jì)少卿的宅子里走出來。
他看著紀(jì)少卿扶著甄玉蘅上了馬車,又湊到車窗邊同她說了些什么,二人看起來那般依依不舍。
一股酸澀漫上心頭,一點點蔓延全身。
謝從謹(jǐn)意識到自己也許在吃醋,但又覺得自己可笑,因為他分明沒有立場吃醋。
他覺得他們二人太過親近太過逾禮,又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立場指責(zé),以大伯哥的身份指責(zé)嗎?那他就更可笑了。
謝從謹(jǐn)像沒有來過一般,悄然離開。
甄玉蘅什么也不知道,回到了謝府,卻沒有讓曉蘭去煮那打胎的藥,而是繼續(xù)喝安胎藥。
曉蘭苦苦相勸:“二奶奶,事情已經(jīng)這樣,再執(zhí)著也沒有用,你強留著他,對自己的身子沒好處啊。”
“我知道。”甄玉蘅捏著勺子,輕輕攪著烏漆嘛黑的湯藥。
“可就算要送走他,我也得讓他走得有價值?!?/p>
曉蘭一臉困惑:“你的意思是?”
“他們?nèi)羰侵篮⒆泳瓦@么沒了,一定會怪我,怨我?!?/p>
就像前世那般,說她是喪門星,說她是不祥之人。
“到那時,我的日子會比之前還難過?!?/p>
甄玉蘅目光靜靜地垂落在藥碗里,眼眸一片漆黑。
“但如果是別人害我,導(dǎo)致我孩子沒了,沒有人會怪我,有的人會同情我,有的人會覺得虧欠我。”
甄玉蘅停頓一下,眼睛瞇了瞇,“如果雪青害死了我的孩子,謝從謹(jǐn)就會因此對我心懷愧疚,畢竟雪青可是他的人?!?/p>
那謝從謹(jǐn)就得想辦法補償她,照顧她?;蛟S她能從謝從謹(jǐn)那里獲得的,要比整個謝家都要多。
曉蘭自己想了想,說:“而且謝家人肯定不會放過雪青,這樣的話,也可以趁機除掉雪青這個麻煩了?!?/p>
甄玉蘅點點頭,“所以,現(xiàn)在這個孩子還不能走,這幾日我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再送走他?!?/p>
她說完,端起安胎藥一飲而盡。
本是縝密精妙的計劃,甄玉蘅臉上卻沒有一點輕松的神色,方才那碗藥太苦了,一直苦到心里,苦得她心尖都顫抖。
雪青這邊,張武剛要完錢不過兩日,就又上門來討要。
雪青稱病不見他,他料定了雪青想過河拆橋,不管他了,如何能罷休?
他不肯走,就在府門口等著。
等了半天,雪青那丫頭都不出來見他,倒是瞧見了一個年輕的美婦人從府里走出來。
他定睛一瞧,正是上次他差點沖撞了的那個甄二奶奶。
他也不管跟人家熟不熟,湊上去就打招呼,“二奶奶,我是雪青的哥哥,能否幫忙遞個話,讓她出來見我一面?!?/p>
甄玉蘅蹙眉打量著張武,她當(dāng)然知道他是雪青的哥哥,卻不知道張武又為何事來找雪青。
她正要細(xì)問,雪青快步走了出來。
“哥,你做什么!”雪青忙將張武拉到一邊,瞥了瞥甄玉蘅,“這可是府上的二奶奶,你別打攪了人家。”
張武見雪青一臉緊張的樣子,冷笑一聲:“我想跟人家說說話,不行嗎?”
雪青聽出他話中的威脅之意,面色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