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手臂貼在一起,誰也沒有說話。
謝從謹(jǐn)?shù)氖志徛匾苿?,覆上甄玉蘅的手背,整個握住。
“有我在?!?/p>
甄玉蘅垂眸看了一眼,卻沒有躲,由他握著,輕輕地“嗯”了一聲。
燭影搖曳,二人挨在一起靜靜坐著,夜晚靜謐又悠長。
自打知道謝從謹(jǐn)來了江南,馬知府就一直想要見見謝從謹(jǐn),畢竟謝從謹(jǐn)可是當(dāng)即圣上跟前的紅人,別說結(jié)交,好歹得巴結(jié)一下。
前些日子為借兵剿匪一事,謝從謹(jǐn)去了府衙,事后馬知府想請謝從謹(jǐn)吃飯,被謝從謹(jǐn)拒絕了,給謝從謹(jǐn)送禮,也被退回來了。
不料今日謝從謹(jǐn)親自登門,馬知府立刻放下手頭的事,很是殷勤地出來見客。
得知謝從謹(jǐn)他們是想打聽些事情,馬知府很配合,馬上就派人把名冊拿來。
“這名冊上記錄了府衙所有人員的履歷,謝將軍請過目。”
謝從謹(jǐn)從馬知府手里接過名冊,遞給了身旁的甄玉蘅。
甄玉蘅立刻捧著名冊,認(rèn)真地翻看起來。
謝從謹(jǐn)讓她坐在屋子里慢慢看,自己則同馬知府一起出去,馬知府正纏著他說話。
“謝將軍,中午可有空閑,不知下官是否有幸請您喝一杯?”
“不必了?!?/p>
“您來一趟,下官總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甄玉蘅想知道父親出事時,他身旁都有什么人,既然父親是領(lǐng)著一幫衙役去的,那她就找衙役。
她翻著名冊,要找出那年在府衙里辦差的衙役都有誰。
她先找到了當(dāng)時三班衙役的班頭孫福,根據(jù)這名冊上的記載,孫?,F(xiàn)在還在府衙,任都頭一職。
甄玉蘅推門出去,謝從謹(jǐn)扭頭看向她,“怎么樣了?”
甄玉蘅指著名冊,問馬知府:“知府大人,這位孫都頭現(xiàn)在在府衙里嗎?”
馬知府立刻說:“我讓人去叫他過來?!?/p>
不多時,孫都頭便過來了。
馬知府看在謝從謹(jǐn)?shù)拿孀由希瑢O都頭嚴(yán)肅道:“謝將軍要問你話,你知道什么就老實交代?!?/p>
孫都頭立刻表示知無不言。
甄玉蘅正色問他:“孫都頭,你可還記得十年前一場大水,沖破了堤壩,你們?nèi)サ躺蠐屝迺r,那位被大水卷走的州判。”
“記得,當(dāng)然記得,是那位姓甄的大人?!?/p>
甄玉蘅緊接著就問:“他出事時,你在場嗎?”
孫都頭搖搖頭:“我當(dāng)時也去了堤岸,不過他被水卷走的時候,我沒有親眼見著?!?/p>
“那你可知道當(dāng)時有誰在他身邊,親眼看著他落水?當(dāng)時究竟是什么情形?”
孫都頭眼睛微瞇,回憶起來,“那時堤壩被沖毀,我們府衙的人都去幫忙了。雨下得特別大,那水就跟猛獸一般嘩嘩地沖過來,水勢特別急,我們只能手拉著手筑成人墻,往水里丟沙袋。甄大人也下了水,可是水太大了,他沒抓穩(wěn),就被沖走了。”
孫都頭說到此處,嘆了口氣,“我那時在堤岸上指揮運東西,是聽見有人喊起來才過去看,就見甄大人被水帶走了,可是那水勢太大了,根本沒法兒救啊?!?/p>
甄玉蘅靜靜聽著,面色沉重。
其實這些和當(dāng)年事后衙門告訴她娘的,是差不多的,只不過當(dāng)時只覺得是意外,沒有深想。
“既然他們是手拉著手下的水,為什么只有他被沖走了?”
“那甄大人沖在前頭,別人是左右都有人互相拉著,他就一只手拉著人,沒勁兒了一脫手,那不就被沖走了嘛?!?/p>
甄玉蘅立刻追問:“那當(dāng)時他拉著的是誰?”
說到這個孫都頭也記得清楚:“王小虎啊,事后王小虎還特別自責(zé),覺得是自己沒抓緊甄大人?!?/p>
甄玉蘅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是真的沒抓緊,還是故意松手,害她父親被水沖走?
“那王小虎人現(xiàn)在在何處?我有話想要問他。”
孫都頭“哎呦”了一聲,“人已經(jīng)不在了,喝酒喝死的?!?/p>
甄玉蘅微訝,“什么時候的事?”
孫都頭摸摸后腦勺,“大概就在那件事的三四個月后吧?!?/p>
“那他可有家人在世?”
“他是個孤兒,死在家里三天了才被發(fā)現(xiàn),還是我們給他收的尸呢?!?/p>
甄玉蘅眉頭蹙了起來。
她抿緊嘴唇,看來謝從謹(jǐn)一眼。
謝從謹(jǐn)便說:“好了,辛苦你跑一趟。今日之事,是絕密,勿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們來問過話,膽敢說出去一句,小心掉腦袋?!?/p>
孫都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應(yīng)是。
謝從謹(jǐn)領(lǐng)著甄玉蘅往外走,馬知府還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頭。
“將軍將軍,正好到飯點了,下官讓人擺上一桌,請您嘗嘗我們本地菜,如何?”
謝從謹(jǐn)一邊走一邊說:“馬大人留步吧,今日多謝你幫忙,算謝某欠你一個人情。”
馬知府得了他這句話,樂開了花,點頭哈腰地將人給送了出去。
回到家后,甄玉蘅呆坐著一動不動。
盛夏六月,她卻覺得冷。
“那么多人,偏偏我爹出了事,究竟是我爹自己沒抓穩(wěn),還是他身旁的那個王小虎故意甩開了他?我爹剛死,那個王小虎緊接著就沒了命,這未免也太巧了?!?/p>
“的確蹊蹺?!?/p>
謝從謹(jǐn)托著下頜,“很有可能是幕后之人買兇殺人,又殺了王小虎?!?/p>
甄玉蘅手扶著額頭。
今日問到的事,讓她更加確信父親的死有內(nèi)幕。
“有了進展,然而線索又?jǐn)嗔?,那就只能再從別處下手。那幕后之人想要行宮圖紙,那他肯定是京城中的人,而且權(quán)勢極大。我在想,會不會和父親被貶之前在朝中的政敵有關(guān)系。”
謝從謹(jǐn)點頭,“這是一個突破口,順著往下差,或許會有收獲。”
甄玉蘅深吸一口氣,“我想盡快回京,明日就走?!?/p>
謝從謹(jǐn)望著她說:“好,我同你一起?!?/p>
在越州的最后一日,甄玉蘅將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下一次回來不知是何時,但是那時,她一定已經(jīng)查清了真相。
臨走前,紀(jì)家夫婦給她裝了好多吃的,還寫了家信,讓甄玉蘅帶給紀(jì)少卿。
夫婦二人一路送到碼頭,甄玉蘅站在甲板上沖他們揮手,直到看不清人影。
越州城成了一個小黑點,甄玉蘅挽了挽被風(fēng)吹亂的發(fā),回了船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