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從停到謝從謹面前,躬身行禮,謝從謹微微頷首。
而紀少卿像是沒看見他一般,一句話不說,目不斜視地就同侍從走了。
飛葉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這讀書人就是清高啊,眼睛都長在頭頂上似的!”
謝從謹不是個愛擺架子的人,但是凡是見到他的,無不笑臉相迎,沒人敢把他當空氣。
他能感覺到這個紀少卿對他有敵意。
他并不知這一股暗暗的敵意從何而來,但是看紀少卿三天兩頭往太子府來的架勢,能看出太子現(xiàn)在倒是很重視紀少卿。
謝從謹側(cè)身望著那個身影,眼神復雜。
……
已經(jīng)到了小年,年關(guān)越來越近,這幾日甄玉蘅忙得不可開交,好在有何蕓芝幫她理事。
自從張二娘子下臺,原先那些個跟張二娘子交好的管事都蔫巴兒,不敢再胡來,夾著尾巴好好做事。
再加上何蕓芝在下人們之間多有走動,籠絡(luò)人心,現(xiàn)在府里下人都知道認主了,對甄玉蘅的話不敢有絲毫違逆,內(nèi)院被甄玉蘅管理得很像一回事。
臘月二十四的時候,府里上上下下都忙著打掃,宅院每一處角落都得打掃得一塵不染,掃去一年的塵垢,迎接新年。
甄玉蘅去給老太太請安時,老太太說外院前廳的那套桌椅用得有些舊了,讓甄玉蘅找人再打一套新的。
甄玉蘅應(yīng)下,當日便叫了木匠來,正商量著打什么樣式,大管事楊永過來了。
“二奶奶,這外院的事不勞您操心,木匠我已經(jīng)找好了,待會兒就過來量尺寸?!?/p>
他語氣有些輕蔑,甄玉蘅扭頭看他,見他笑著,嘴角卻向下撇。
她管的是內(nèi)院,外院的一應(yīng)事務(wù)另有幾位管事負責,凡事直接向國公爺匯報。楊永是最大的管事,顯然他不把她這個內(nèi)院的管家人當回事。
“老太太交給我的差事,我當然得負責,楊管事忙別的去吧?!?/p>
楊永笑笑,“就怕二奶奶不懂這些,誤了事,而且外院的事本就不該二奶奶管。我已經(jīng)向老太太回稟過了,此事二奶奶就不用插手了。”
真是好大的權(quán)柄,越過她直接找老太太,還反過來拿老太太來壓她,她本來是負責此事的,現(xiàn)在就成了插手。
旁邊的下人都看著他們,都小聲議論著。
甄玉蘅冷笑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回到屋里后,曉蘭氣得臉頰鼓鼓:“就算外院的事不歸二奶奶管,二奶奶也是府里的主子,他敢這么囂張!”
何蕓芝說:“那楊管事是老太太陪房的侄子,頗得老太太信任,他也就是仗著這點寵愛,自視甚高了。”
甄玉蘅喝口茶,消消氣,平靜下來說:“罷了,一件差事他樂意干就讓他干,也省得我受累了?!?/p>
不過她也意識到,光是掌管了內(nèi)院還不行,外院要是沒有她的人,日后行事總歸要受局限的。
這件事發(fā)生后的第二天傍晚,甄玉蘅用過晚飯,到園子里溜達消食。
曉蘭提著燈籠,陪著她說話。
二人正有說有笑,走到花房附近時,突然聽見里面有花盆打碎的聲音。
甄玉蘅二人走進去,見一個小丫鬟被楊永攥著手調(diào)戲,那楊永滿口下流,手還要伸到那丫鬟臉上占便宜。
甄玉蘅怒道:“你做什么呢!當這是什么地方?”
楊永嚇一跳,扭臉見是甄玉蘅,竟然也是不以為意,松開小丫鬟,悠悠道:“二奶奶出來散步?”
甄玉蘅看著他臉上恬不知恥的笑,一陣惡寒。
“你又在這兒做什么?敢對府里的丫鬟動手動腳,一副下流樣子!我就是告到老太太那兒,她也得給你一耳光?!?/p>
楊永笑了一聲:“二奶奶這話說得可是招笑了,銀霜是我未過門的媳婦,連老太太都知道。我們二人親熱一會兒,并無逾矩之處,二奶奶怕是管家管魔怔了,什么事都要管?”
甄玉蘅聽見銀霜二字,愣了一下。
而一旁的銀霜滿臉怒容地指著楊永:“你胡說!我可不曾答應(yīng)嫁你?!?/p>
楊永眼神陰寒地看銀霜一眼,銀霜明顯很怕他,瞪圓的眼睛里透著恐懼與嫌惡。
甄玉蘅發(fā)話:“天色不早了,楊管事還不回去?”
楊永看甄玉蘅一眼,舔了舔后槽牙,大步走了。
銀霜被甄玉蘅帶回了自己的院子,曉蘭輕聲安慰著她,何蕓芝聽說了方才的事,也是一臉憤憤:“那楊永真不是個東西,快四十的人了,惦記人家小姑娘。他前頭有過個媳婦,病死了,看見銀霜模樣好,便動了歪心思。銀霜原是針線房里的,一手頂好的繡活兒,就因為不肯應(yīng)楊永,被他給調(diào)到花房里干苦力。”
“銀霜他哥是外院的二管事,也是不同意,卻被楊永強壓著,上個月楊永腆著臉求到了老太太跟前,讓老太太成全他,老太太向來器重他,說是等開春了就替他做這個主??蓱z銀霜這丫頭,被逼得都沒活路了。”
銀霜沉默著流了滿臉的淚。
甄玉蘅輕嘆了口氣,何蕓芝說的那些,她都知道,銀霜這丫頭她前世也見過。
如何蕓芝所說,開春后老太太便做主將銀霜許給楊永,銀霜強撐著不肯點頭,到老太太面前都哭鬧好幾回。
可老太太不為所動,還讓甄玉蘅去勸。甄玉蘅對銀霜心生憐憫,又左右不了上頭老太太的決定,便私自給她湊了二十兩銀子,讓她偷偷走了算了。
可是銀霜面色灰敗地說昨日楊永已經(jīng)強要了她,除了嫁給楊永,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說自己的一輩子已經(jīng)完了,若是一走了之,還會連累哥哥。
甄玉蘅痛心不已,一時又沒有辦法,她安撫銀霜說,自己回去再試著勸勸老太太。
可她剛走,當日午后,銀霜就跳了河。
府上人竟然都說,是甄玉蘅逼死了銀霜。
老太太斥責她不會辦事,把喜事辦成了喪事,害得楊永都沒了媳婦。
下人們也說甄玉蘅惡毒至極,逼迫銀霜嫁人,害得銀霜想不開跳河自盡。
她多想說是楊永那個混蛋糟蹋了銀霜,是楊永害死了銀霜,但是她想為那個可憐的姑娘保留最后一絲體面,選擇了沉默,擔了惡名。
如今看著眼前的銀霜,甄玉蘅有些傷感。
如果她不出手干預,那場悲劇還會發(fā)生。
楊永那么礙事,她正想踢走他,換上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