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父母已經習慣了他的到來,他進門就給他迎了進去,屋子里飄著淡淡的菜香,這是準備吃晚飯。
他在街尾的超市買了很多的菜,水果,大包小包的,孟家父母看了連連說,“這孩子,太客氣了,以后就把這里當自己家?!?/p>
溫廷彥聽了眼淚都快出來了,從今天開始他是真的沒有家了,也沒有地方可去。
他把房子都給了,沒有給自己留后路,也沒有想過自己以后住哪里。
孟家父母留他吃飯。
他沒有客氣,不但吃了飯,還幫著刷了碗。然后陪二老聊天,聊著聊著天色就很晚了。他臉上一片茫然。
我家父母發(fā)現(xiàn)他不對勁,問他怎么了。
他眼眶一紅,說了實話,他無家可歸了。
孟家父母哀嘆一聲,也沒有問為什么,留他住下。
溫廷彥知道自己很冒昧,也知道,不可能在孟家常住,但今晚,就是今晚,他真的不想一個人待著……
他覺得自己很卑鄙,本來是該照顧孟承頌父母,是來看望他們的,現(xiàn)在他卻貪戀二老的陪伴……
孟家父母給他在客房鋪了床,隔壁就是書房,還對他說,“想看看書,書房里也有,好些都是阿頌當年的?!?/p>
“好,謝謝你們?!彼裉煲惶煨睦锒际撬崴岬?。
孟家父母讓他早點休息,他坐在書房里,完全沒有困意。
孟家的書房不大,兩排書柜,一排是二老的書,另一排全是孟承頌的書。
這家伙興趣很廣泛,從宇宙到地質,從歷史到哲學,什么書都有,連烹飪書都專門擺了一排。
他從小學開始的課本,全都還在書架上,整整齊齊。
溫廷彥的目光落在高中的那些課本上。
那是屬于他和孟承頌,還有一些發(fā)小共同的時光。
目光在一本又一本課本游移,發(fā)現(xiàn)一本手工書。
這家伙還做手工不成?
他抽出來,書的封面是教怎么疊紙的。
隨手翻開,一只紙鶴掉落下來。
紙鶴?
他拾起掉落的紙鶴,與他記憶中關于紙鶴的部分重疊。
而翻開的這一頁,就是教怎么疊紙鶴的。
孟承頌在上面用鋼筆寫了字。
某個小傻瓜給姓溫的小子疊紙鶴,還不讓我?guī)兔?,要疊滿那一罐得多久啊!小傻子!不管了,從她的紙鶴堆里偷了一只,完成今日壞事一件。
嘿嘿,這個小傻子在每只紙鶴里面都寫了字,不知道我偷來的寫的是什么?
寫了字?
溫廷彥撿起地上的紙鶴,飛快拆開,果然,里面寫有一行小字: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你都要開心??!
溫廷彥腦子里轟然一響,將這頁里的文字又讀了一遍,而后轉身就跑。
下樓的動靜還驚動了孟家二老,擔心地問他怎么了。
“孟叔,阿姨,我有個重要的工作要做,我回去一趟?!睖赝┘钡?,與二老告別。
他開了車,急速往公司而去。
一口氣開到公司,上頂樓,進辦公室。
他打開辦公桌抽屜,里面有個小玻璃盒子,盒子里放著一只紙鶴。
其它的紙鶴,他都讓它們陪伴奶奶了,只從里面取出一只,留作紀念。
從孟承頌家里拿出來的那只拆開的紙鶴就攤開在他的辦公桌上,上面的字跡,是他再熟悉不過的——簡知的字。
而另一只紙鶴,他放在小玻璃盒里的,明顯和這只是同一紙質的不同顏色。
他深吸一口氣,不再耽擱,取了出來。
一只粉色的紙鶴,在他顫抖的指尖被拆解開了,紙上果然同樣寫著字。
這一張寫的是:奶奶一定要康復呀,溫廷彥只有你了。
同樣的字體——他熟悉的簡知體。
簡知寫的字,很有個人特色,總是寫得圓圓的,胖胖的,有種純真的可愛,和駱雨程的字體是截然不同的……
他看著這些字,一顆心失重了一般往下沉……
一直往下沉……
沉進無底的深淵。
他失去的,比他想象的更多更多……
將兩張紙疊放在一起,他終于泣出聲來。
簡知,對不起……
他坐在辦公室里,整個世界寂靜得沒有了聲息。
如果這是時間的盡頭,該多好,他已經不再期待第二天和太陽同起……
可是,他只能清醒著,等待黑夜過去。
但這夜,太漫長了。
他的人生,只有黑夜了……
他在辦公室里枯坐了一晚,一動不動,直到第二天阿文和駱雨程到來。
“阿彥,你昨天晚上一個晚上就在這里嗎?”駱雨程尖叫著沖進來,并且一眼看見了他手里的紙張。
但僅僅是一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什么東西,溫廷彥就把東西收起來了。
溫廷彥襯衫領口敞開,兩腮青青的,胡茬冒了出來,眼窩更是深陷,泛著青,看著她的時候,眼里帶了涼薄。
“阿彥……”駱雨程有點慌,“你怎么樣?”
溫廷彥沒有說話,只死死盯著她。
“阿……阿彥……”駱雨程心虛得聲音都顫抖了,“你……到底怎么了?如果因為離婚太難過,我們……陪你啊……”
“沒事?!彼鋈皇樟搜劾锏匿J利,“只是,剛剛想折幾只紙鶴,不知道該怎么折,跟著視頻里學也學不會?!?/p>
駱雨程眼神都飄了,眼珠子左右轉個不停,強笑,“怎么……忽然想折紙鶴了?”
“哦,我想去墓地看看奶奶……我過得這么糟糕,也不知道奶奶地下有知,會不會想罵死我,想折幾只鶴,討奶奶歡心?!?/p>
溫廷彥提起奶奶,駱雨程更加心慌了,笑容都掛不住了。
“對了,你不是會折嗎?教一下我?!彼槌鲆化BA4紙來,扔在桌上,“我跟你學啊?!?/p>
“這個……”駱雨程將手背到身后,結結巴巴,“這都……都多少年過去了,我也記不得了……”
溫廷彥點點頭,“也對?!?/p>
“阿彥,你要去看奶奶,不如買點奶奶生前喜歡吃的,讓奶奶高興高興啊?!瘪樣瓿腾s緊把話題從紙鶴上轉移開。
“好?!睖赝┢鹕恚拔疫@就去?!?/p>
駱雨程松了口氣,笑道,“對了,你不是把房子都簡知了嗎?那是不是要搬家?”
“是的,我今天就搬。”他收拾東西,準備出去。
“那,我和阿文幫你啊……搬到……”
“不用了,我還有事,不定什么時候搬?!彼庾撸皩α?,阿文,上午沒有會吧?下午會議準時召開?!?/p>
“好的?!卑⑽目粗谋秤埃?。
溫廷彥出辦公室后,徑直坐電梯到了地下停車場,上車之后給阿新打了個電話,“阿新,你在哪?”
“啊?我在來公司的路上,馬上到了?!?/p>
“嗯,我有事和你說。”
“哦,好,那你在公司嗎?”
“我要先出去一趟,下午會回來,晚點聯(lián)系?!?/p>
“那行,你現(xiàn)在去哪里???你昨晚在哪住的?打你電話也不接。”
“等下再說吧。”溫廷彥沒有回答阿新的一連串問題。
他現(xiàn)在要去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