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異象很快過去。
第二日。
茶棚仿佛重歸寧靜,歲月靜好。
蘇辰還是老樣子,白衣如雪,如同不染塵埃,笑呵呵的為過往仙道修士們泡茶,日子恢復平常,倒也輕松愜意。
“聽說了嗎?”
“陛下在天外尋找元嬰機緣,現(xiàn)在還生死不知?!?/p>
“呵呵。”
“你消息落伍了,皇都群龍無首,傳聞旁系皇族敢生有二心,乃是極道天在幕后撐腰,試探大齊的底蘊……”
原本的嘈雜聲夏然而止。
極道天一出。
茶棚,瞬間寂靜了下來。
強大的極道天,恐怖的妖魔地,還有封印著的仙道界,乃是大齊天朝的心腹大患,這東域遲早會再起波瀾。
到時。
又是戰(zhàn)爭。
“好不容易太平了,可別又要打仗了?!?/p>
有人嘆息。
茶棚也再沒了先前的熱鬧。
很快。
這里就空蕩了下來。
“看來今日能提前收攤了?!?/p>
蘇辰伸了個懶腰,正要關(guān)門。
就在此時。
遙遠的天邊,自中都百強石碑破碎而出的扭曲劍影,一劍神通留下的天地投影,在此刻終于洞穿了界壁,一劍驚鴻百萬里,降臨而來。
它,遁入了蘇辰體內(nèi)。
這一刻,一劍神通,方才徹底圓滿。
自此。
天地獨一無二。
此時,蘇辰亦有所明悟。
山海有一碑,天地孕育,名叫神通榜,每當有強悍神通誕生,此碑便會強行掠奪其一成力量,化作投影,封存記錄于百強石碑之上。
但如此,這一份神通,便會永遠的喪失一成的神威。
這是天道遏制仙道的手段之一。
十萬年來。
甚至,更久遠,能登上此碑的都是金丹神通。
然而。
上百道可怖的金丹神通,在昨夜,卻有一道神通,掙脫了石碑的束縛,徹底的擁有了十層的全部威能。
那就是他的一劍神通。
“啊這……”
蘇辰沉吟,消耗完這部分記憶,他隱隱才意識到他這七彩琉璃玉金丹蛻變出來的一劍神通,似乎強的可怕?
就是不知道有多強。
金丹神通,比擬元嬰法相,這應(yīng)該是做不到的,不過也難說。
不過也無礙。
到時候。
尋個機會,看金丹小境的他,能斬小圓滿,還是大圓滿,亦或者再殺一殺元嬰巨頭的銳氣。
至于金丹大境,蘇辰有感覺,他甚至不用祭出一劍神通,似乎都可以做到肉身鎮(zhèn)壓的程度了。
“有趣?!?/p>
“神通榜!”
“山海界還有這東西。”
“既有神通榜,日后或許還有法相榜吧?!?/p>
“山海浩瀚,僅僅一域,便有千萬里天地,十萬小人間,也不知中都會是何等的光景?”
蘇辰搖頭失笑,對此不以為意,哪怕知曉了中都因他三次震動,驚動了不知多少元嬰,甚至化神,他也未曾放在眼中。
金丹五百年。
元嬰一千年。
化神也活不過萬年。
歲月悠悠,再強大者,也終將化作一捧黃土,唯有他還走在長生路上,俯瞰眾生,如此看來,化神又算的了什么。
“不過,一劍神通,好似引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啊?!?/p>
蘇辰看了眼遠處天邊,正有一道少年身影,渾身宛若披著一層九色霞光,如同衣袍,騰云駕霧,左右四顧,似在尋找什么。
這一層彩霞,倒不是什么道法,而是他屹立于天地當中,天地有所響應(yīng),一直存在于他身上的天地異象罷了。
哪怕天地鐘愛的氣運驕子,都不曾有如此待遇。
“大道之骨!”
“這是大道之骨!”
“必成化神大境的大道之骨?”
蘇辰不緊不慢的關(guān)上了門,回到了茶棚,倒也不是害怕,只是不喜歡麻煩。
許久過去了。
天黑了。
咚咚!
有人在敲門。
“掌柜的,速速開門,吾等要飲茶?!?/p>
外面的人話音沙啞。
良久。
茶棚開了。
蘇辰睡眼朦朧,探出了腦袋,看了眼遠處,那少年早已不知所蹤。
如今。
來的是另一波人馬,風.塵仆仆,黑袍裹身,臉上帶著玄鐵面具,一副藏頭露尾的模樣,在他們的身上有新鮮的血腥氣。
可是。
仙道群山早已荒廢,格外荒蕪,除卻他的茶棚,萬里外駐扎的軍營,附近哪里還有什么人煙,恐怕這些人怕是把他的茶客們都給宰了。
果不其然。
蘇辰在他們身上看到了還在滴血的儲物袋,里面有血雪的氣味。
“呵呵!”
“一個練氣修士?!?/p>
“再慢一些開門,我們怕要將你這茶棚給拆了?!?/p>
“愣著作甚,趕快上茶!”
這些玄鐵黑袍人冷笑進來,催促著蘇辰,他們倒是不在意蘇辰,一個小小的茶棚掌柜罷了,他們早就打聽清楚了。
這些年來,在這仙道群山,賺一些采雪客的辛苦錢,能有什么修行境界,一個練氣罷了,再強一些,去往皇都享受大齊天朝的仙道供奉不好嗎。
就算真有高人想隱世,也不會選在這里,選在如同炸藥包,不知何時就會爆炸的仙道界門前。
“諸位且稍等?!?/p>
蘇辰看得出來,這一伙人都是極境仙。
實力不弱。
雖然表面上看去都是練氣,筑基之流,可實際上,為首者乃是一尊可怖真丹,其余也都是結(jié)丹巨擘。
如此陣容,放在皇都,都不容小窺了。
更何況。
這萬里都鮮少有人煙的此地。
“看來極境天真的出現(xiàn)了,也不知道他們想干什么??偛豢赡苁钦讼傻澜?,放出妖魔地群魔吧!”
蘇辰去煮茶去了。
然后。
一杯杯靈茶奉上。
“你先喝一口?!?/p>
為首的那一尊真丹,凝視蘇辰。
對此。
蘇辰飲下一口。
“呵呵?!?/p>
“諒你也不敢下毒?!?/p>
這下,這些極境仙們,終于放心了下來,開始飲茶,順便不動聲色的觀望著滿是塵埃有藤蔓,早已荒蕪的十萬登仙臺階。
準確來說。
他們是在看仙道界的封印。
轟隆——
天外陰云密布,不知何時,下起了飄零之雨,隨后越下越大。
在雨幕當中。
有一道白衣少年身影,身上環(huán)繞著的彩霞變成了墨色,如同雨披黑袍,他背負著一柄方天畫戟,冒著雨走了進來。
不過,也不能算是冒雨,風雨并不敢打濕他半點衣袍。
他走了進來,并看向任何人,視線定格在了蘇辰身上,于是在他對面坐下。
“那一劍是你的?”
他在問。
蘇辰?jīng)]有回應(yīng),只是在擦拭著茶杯。
“哪里來的混小子。”
“趕出去。”
為首的極境真丹,眼神示意。
“小子!”
“滾!”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
剎那。
就有黑袍玄鐵面的巨擘獰笑走來。
嘭!
下一瞬。
他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則是茶棚外,遠處荒蕪的十萬登仙臺階之上,有血花炸開,依稀可以看出來像是個人形。
大雨沖刷,雷音陣陣。
“金丹?”
這一刻,茶棚里,十幾位虛丹,還有那一尊真丹,全都是臉色凝住了,霍然起身,有些驚疑恐懼的看著這走進來的少年,問道。
“你是……東域天驕真人?!”
少年背負大戟,自中都而來,自然不知曉九命天驕是誰,只是他的孤傲讓他覺得跟這些雜丹多說一個字都是羞辱。
他始終看著蘇辰,彷佛在看他將劍丸藏在了哪里。
“我天生道骨,生而筑基,十八歲凝結(jié)龍虎紫金丹,你是什么丹?”
少年真龍在問。
對此。
蘇辰并未回應(yīng),只是在擦拭著茶杯,彷佛沒有聽到一樣。
反倒是那些黑袍玄鐵面的極境仙,越聽越心驚。
天生道骨!
當真不愧是天驕真人。
難怪極道尊的遺骨,能夠被他煉化,對方竟然成就金丹時,才十八歲。
“挖出遺骨,立功的時候到了?!?/p>
領(lǐng)頭的極境真丹悄然將一份符篆燃燒,眼珠子一轉(zhuǎn),想要拖延時間,于是笑著走上前來,拱手搭話。
“天驕真人?!?/p>
“我等是鎮(zhèn)北軍所屬的秘密衛(wèi)隊,您誤會了。您眼前這年輕掌柜,我等早已打聽清楚,不過是一練氣散修,在這里支起棚子糊口罷了,如何能是如今般的金丹?!?/p>
嘭!
“括燥!”
少年低語。
下一瞬。
茶棚里,蕩然一空。
所有的極境仙,全都消失了,反倒是茶棚外,暴雨當中,荒蕪的登仙臺階之上,接連不斷的有血霧炸開。
他們都是結(jié)丹巨擘。
曾幾何時,在東域能夠叱咤風云的結(jié)丹巨擘,在這里,在現(xiàn)在,如同螻蟻一樣,輕易的就能夠被抹去生命了。
“這下終于安靜了?!?/p>
“我想。”
“你也覺得他們括燥吧?!?/p>
少年真龍,始終在看著蘇辰,渾然沒有半點抹殺一尊尊生命的情感波瀾,彷佛只是隨手踩死一群螞蟻一樣。
一時間。
茶棚,就只剩下蘇辰跟他,還有一只縮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不敢出聲的青牛了。
蘇辰還是沒有搭理他,仍在擦拭著茶杯。
“嗯?”
這下,這頭中域真龍,或者說是一尊真龍魔子,有些惱火了起來。
“怎么?”
“你我同一級別的紫金丹,吾還不夠格你們說話嗎?!”
言罷。
他兇戾的氣機,鎖定在了茶棚里,瑟瑟發(fā)抖的青牛身上。
“救命!”
青牛嚎叫。
這時,一聲幽幽嘆息響起。
蘇辰伸出一只手,碾碎了這茶棚當中浮動的一股無形之風,他嘆息著。
“你,殺了多少人?”
說著。
蘇辰看向了方圓萬里,原本該有上萬道壽火的鎮(zhèn)北軍團方向,蕩然一空,甚至就連零零散散那些采雪客們的壽火也不見了。
方圓萬里,蕩然一空。
竟然就只剩下他們兩個活人,以及一頭青牛了。
遠處。
鎮(zhèn)北軍團駐扎之地,寂靜無聲,但卻血流成河,有無數(shù)殘碎的尸骸。
群山附近,也是如此。
一團團炸開的血霧,哪怕暴雨沖刷,都留有痕跡。
為了尋這一劍神通的主人,眼前這中都來的真龍驕子,竟然將這方圓萬里所有的人都給殺絕了。
“我未殺一人。”
“因為螻蟻也算是人嗎?”
少年,很認真的在說,甚至都還有一些不解,似乎疑惑蘇辰為何會這般問。
一時間。
蘇辰沉默了。
魔子!
不。
或許,這才是最接近于道的真龍驕子的姿態(tài)。
“不過你肯定算是人。”
“我能感覺到,你身上有極其強大的氣息,一定跟我一樣,也是極限紫金丹,熬煉出了龍虎二氣……”
“沒想到,我那犬父竟然還真給我尋到了一個像樣的對手?!?/p>
“我叫姜太虛,你叫什么!”
少年真龍很興奮,彷佛在這牛羊豬狗般的世界,終于尋到了一樣是人的同類。
一時間。
蘇辰看著姜太虛赤忱的雙眼,沉默更甚。
這少年,似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你來尋我作什么?”
蘇辰在問。
眼前這一尊真龍魔子很強了。
金丹圓滿!
就是不知曉是小圓滿,還是大圓滿,不過奇怪的是,他的身上竟然沒有半點本命神通的氣息,倒是古怪。
“做什么?”
“我那犬父說,這里有我的同類,讓我取下你的頭顱回去,證明中都就是中都,山海界的中心,仙道屹立著的巔峰!”
“來打一場吧!誰輸了,就割下誰的腦袋?!?/p>
姜太虛如同瘋子,神色卻格外認真,巨大的方天畫戟被他握在手中,剎那便有無形之風,在茶棚當中匯聚,好似要卷起萬丈波濤。
在這一刻,他手掌握住方天畫戟的一剎那,席卷萬里的狂暴風雨都瞬間停歇了,彷佛都不敢打擾這大道誕生之子的這一戰(zhàn)!
茶棚,本該被攪碎成齏粉的。
但蘇辰敲了敲面前的木桌,便有無形的劍意涌動,將整個茶棚內(nèi)的無形之風驅(qū)逐了出去,這才保住了茶棚。
茶棚,倒也不珍貴,都是些尋常竹木茅草搭建的,不過住了好些年了,都有了感情了。
蘇辰向來是個念舊的人。
“先飲茶!”
“還有人沒有到場。”
蘇辰傾倒了一杯茶水給予眼前的姜太虛。
此時。
說曹操曹操到。
轟!
滾滾烏云,轟然炸開。
有一道身影,踏著風浪而來,他眸光如電,白發(fā)蒼蒼,皮膚蒼白如同死人,還有可怖魔氣滔滔,遮天蔽日,整個人宛若一尊降臨的鬼神。
他是一尊金丹圓滿!
在極修的記憶里,蘇辰見過他,眼前這一尊金丹圓滿,赫然是元嬰大祭司執(zhí)掌的祭壇中,沉眠的三尊圣子之一。
“呵呵!”
“九命天驕!”
“吃多少我們極道尊的遺骨,今夜就要讓你全吐出來!你也不過是小小的紫金丹罷了,十幾年過去,你再強也不過區(qū)區(qū)金丹小境……”
這一尊如鬼神般的可怖身影,獰笑著朝著茶棚而來。
“來得好!”
“正好,讓我試一試劍是否還鋒銳。”
這一刻,蘇辰祭出劍丸,毫不猶豫的斬出了一劍。
一劍神通再度現(xiàn)世。
在這一.夜,天地都寂靜無聲了。
天穹之上,黑夜彷佛都被斬落,連同那一具無頭尸骸一起。
金丹大圓滿隕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