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
一道流光,自白玉高塔飛出,降臨在紅塵客棧的門口。
流光散去。
一個須發(fā)皆白,身穿太乙道袍的老者,現(xiàn)出了身形。
正是太乙道宮傳法長老,玄仙——古塵子!
百年前,他只是“真仙”。
百年后,他已是“玄仙”!
他,是這“天樞星域”……除卻那高高在上的“道祖”之外,真正的“天”!
古塵子,來了!
他看都沒看那被鎮(zhèn)壓在半空的風(fēng)家眾人。
他那雙蘊含滄桑的眼眸,死死地盯住了那紅塵客棧之內(nèi),那背對著他,依舊在自顧自喝茶的……
青衫身影。
古塵子的道體,在顫抖!
他的道心,在狂跳!
他的仙識,在哀嚎!
他……
他“看”不到!
在那青衫身影的背后,他“看”到的,不是“人”。
而是“宇宙”!
是“建木”!
是那高懸于“太乙道臺”之上,普照了星海百年的……新日!
是“天地秩序”的源頭!
“撲通——!”
這位“玄仙”!
這位受億萬修士叩拜的“古師叔祖”!
在“新火古城”數(shù)十萬凡修,那無法置信的目光注視下!
竟……
雙膝一軟!
朝著那青衫背影……
五體投地!
跪了下去!
“不……不肖弟子,古塵子……”
古塵子的額頭,死死地抵在了那冰冷的青石板上,他那“玄仙”的聲音,充滿了無盡的“恐懼”與“惶恐”:
“叩……叩見……”
“道祖?。?!”
……
“道……道祖?”
“我是不是聽錯了……”
風(fēng)嘯天,風(fēng)家的元嬰老祖徹底懵了。
道祖?
哪個道祖?
這片蒼穹星海,這百年來,有誰能被稱之為“道”的源頭?
又有誰,有資格讓這位貨真價實、凌駕于眾生之上的星海唯一第二境——“玄仙”古塵子,如此五體投地,叩拜如見神明?
答案……
這片星海,只有一個答案!
“轟——!”
風(fēng)嘯天的元嬰劇烈顫抖起來,仿佛被億萬道混沌神雷同時劈中。他那經(jīng)歷數(shù)百年風(fēng)雨、早已堅如磐石的道心,在這一刻,寸寸崩裂!
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一個荒誕到極致,一個他根本不敢去想,卻又是此刻唯一合理的解釋!
那個……
百年之前,高坐于太乙道臺之巔,以己身化作新日,普照星海,終結(jié)天厄,再造仙道的那位……
萬仙之師,萬道之源!
“神”!
“不……不!這……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風(fēng)嘯天瘋了,他的元嬰在半空中扭曲,五官擠在一起,表情是極致的恐懼,甚至超越了死亡。
他的兒子,風(fēng)少宇。
他那被自己寄予厚望、被古塵子仙師贊譽為“天樞明珠”的兒子……
剛剛,做了什么?
風(fēng)嘯天瘋狂地回憶著,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烙在他的靈魂上。
“滾出去。”
“自斷一臂。”
“我爹是風(fēng)嘯天,古塵子仙師是我的座上賓!”
他……
他竟敢威脅“道祖”?!
他竟敢讓“道祖”……自斷一臂,滾出新火古城?!
“啊啊啊啊——!”
風(fēng)嘯天沒有憤怒,沒有不甘,只剩下……
絕望!
這不是“觸怒天顏”。
這是……
一只螻蟻,一只微不足道的、沐浴著陽光才得以存活的螻蟻,居然……朝著那孕育萬物的“太陽”,吐了一口口水!
愚蠢!
愚蠢到了極致!
風(fēng)嘯天甚至不敢去看蘇辰的背影,他怕自己只看一眼,元嬰就會被那無邊的“道”所撐爆。
“孽畜……孽畜啊?。 彼闹性谄?。
而此刻,“紅塵客?!敝?,那數(shù)十萬凡人與修士,在經(jīng)歷了長達三息的、連呼吸都停止的死寂之后,終于……爆發(fā)了!
“道祖?!”
“我……我聽到了什么?古仙師……他……他喊那位青衫前輩……道祖?!”
“是……是‘那個’道祖嗎?!”
“天啊??!”
最先反應(yīng)過來的,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反而是那些跪在地上、離得最近的凡人。
“撲通!撲通!撲通!”
山崩海嘯般的跪拜聲,在這一刻,響徹了新火古城!
這一次,不是跪古塵子。
而是所有人,無論凡人還是修士,無論是在酒樓外、在大街上、還是在家中窗前……
在這一刻,所有能看到“紅塵客?!狈较虻娜?,盡皆朝著那道青衫背影……
瘋狂地!
五體投地!
叩首!
“拜見道祖?。 ?/p>
“道祖圣安?。 ?/p>
“道祖……道祖降臨新火古城了??!”
那聲音,匯聚成了信仰的狂潮,幾乎要將這座古城的“天”,都給掀翻!
他們看到了什么?
他們……
他們竟然親眼,見到了“道祖”的“凡塵真身”!
這不是幻象,不是傳說,不是道宮高臺上的模糊光影,而是活生生的、就在眼前的……
“神”!
這是何等的“仙緣”?!
又是何等的……
“惶恐”!
那些方才在酒樓之外,對蘇辰指指點點,嘲諷他不長眼、譏笑他“凡人不知仙威”的食客,此刻更是將腦袋死死地埋在地上,用盡全身的力氣磕頭,額頭與青石板碰撞,鮮血淋漓,卻絲毫不敢停下,仿佛這樣就能贖清自己“褻瀆道祖”的大罪。
“我……我錯了……我剛才……我剛才還笑話他……”
“閉嘴!你想死嗎?道祖豈會與我等計較……但……但我們……我們竟敢非議道祖……”
“別說了!磕頭!能見到道祖真身,死……死也值了?。 ?/p>
紅塵客棧內(nèi)。
在這一片山呼海嘯的跪拜與懺悔聲中,蘇辰,終于放下了那杯早已涼透的茶。
“啪?!?/p>
茶杯落桌。
聲音,不大。
但在這一刻,卻清晰地蓋過了城內(nèi)數(shù)十萬人的喧囂。
那山呼海嘯的“圣安”聲,戛然而止。
整個新火古城,連同那跪在地上的玄仙古塵子,和那癱軟如泥的風(fēng)少宇,都仿佛被按下了靜止。
時間,空間,仿佛都在等待著。
蘇辰?jīng)]有理會身后那山呼海嘯的跪拜,也沒有看那個已經(jīng)廢掉的紈绔子弟。
他,緩緩地……
轉(zhuǎn)過了身。
他那雙漆黑的、深邃的眼眸,平靜得如同萬古不變的星空,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跪在他面前,連“玄仙道體”都在劇烈顫抖的……
古塵子。
“古塵子?!?/p>
蘇辰開口了。
聲音,不大,很平淡,就像是許久不見的老友在敘舊。
卻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識海。
“一百年了?!?/p>
“你……出息了啊?!?/p>
平淡的六個字。
沒有殺意,沒有憤怒,甚至沒有質(zhì)問。
但就是這六個字,卻讓古塵子那堅不可摧的“玄仙道果”,都險些當(dāng)場“崩碎”!
“弟子……弟子知罪??!”
古塵子瘋狂地叩首,那堅硬的青石地板,被他這“玄仙”之軀,撞出了一個又一個的深坑!
“弟子……弟子管理不善!弟子……治下不嚴(yán)!”
“弟子……愧對道祖天恩??!”
“弟子……罪該萬死??!”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
他怕的,不是蘇辰殺了他。到了他這個境界,生死早已看淡,何況是死在“道祖”手中,那甚至算是一種“回歸”。
他怕的,是蘇辰那雙眼眸中的……“失望”!
百年前,他只是“油盡燈枯”的“最后真仙”,是蘇辰的一指“生”之法則,讓他重獲新生,更是沐浴“道祖”神恩,聆聽大道,才僥幸成就“玄仙”。
蘇辰,是他的“恩師”!是他的“信仰”!是他“道”的“源頭”!
而現(xiàn)在……
他,卻讓“信仰”,蒙羞了。
“你,知罪?”
蘇辰緩步走到了古塵子面前,低頭,俯視著這個自己一手提拔起來的“玄仙”。
“你告訴我,你……知的是什么罪?”
“弟子……”古塵子一滯,他猛然抬頭,老淚縱橫:
“弟子之罪,在于‘傲慢’!在于‘縱容’!”
“弟子……弟子以為,仙道復(fù)蘇,當(dāng)‘獎掖后輩’,當(dāng)‘樹立標(biāo)桿’……卻忘了……忘了‘道心’的‘根本’!”
“弟子高坐云端百年,享受……享受萬仙朝拜,自以為是‘傳法長老’,卻卻忘了凡塵的疾苦!”
“這才……這才滋生了‘風(fēng)少宇’這等……這等……‘孽畜’!”
他,終于明白了。
他以為自己是在“管理”仙道。
殊不知……
他,竟在無意中,成了那“新仙道階級”的“保護傘”!
那風(fēng)少宇,為何敢如此囂張?
不就是因為,他,古塵子,曾在三年前,當(dāng)眾夸了那風(fēng)少宇一句“天樞明珠”嗎?!
不就是因為,他,古塵子,收了風(fēng)嘯天的“供奉”,默許了風(fēng)家在這新火古城的特殊地位嗎?
“道祖……”古塵子悲聲道,“弟子錯了。弟子……忘了‘本’?!?/p>
蘇辰,靜靜地看著他。
“你,是錯了?!?/p>
蘇辰的聲音,終于冰冷了下來。
“但你錯的,不僅僅是‘忘本’?!?/p>
“你錯在,忘了‘仙’,為何而‘仙’!”
蘇辰的聲音陡然提高,如同大道之音,震得古塵子玄仙之體都在顫栗。
“我傳下‘太乙仙道’,是為‘守護’!是為‘傳承’!是為‘人族’……人人如龍!”
“我讓你們沐浴仙光,是讓你們?nèi)ケ幼o那些尚未覺醒的‘同胞’!”
“我讓你們執(zhí)掌權(quán)柄,是讓你們?nèi)ソK結(jié)那‘弱肉強食’的‘舊秩序’!”
“而不是……”
蘇辰的目光,緩緩掃過那癱軟在地、屎尿齊流的風(fēng)少宇,掃過那被鎮(zhèn)壓在半空、元嬰枯萎的風(fēng)嘯天,掃過那城中無數(shù)“惶恐”的“修士”。
“……而不是,讓你們,成為新的‘天厄’!”
“讓你們,成為新的‘邪靈’!”
“讓你們,高高在上,去‘圈養(yǎng)’、去‘壓迫’、去‘欺凌’……
“你們的‘同胞’!”
“轟——!”
“新的‘天厄’”!
這四個字,如“大道”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古塵子和風(fēng)嘯天的心頭!
風(fēng)嘯天眼前一黑,元嬰險些當(dāng)場潰散。
“不!道祖饒命!弟子……弟子不敢?。 ?/p>
古塵子,徹底崩潰了!
他……
他竟然,在道祖的眼中,成為了“天厄”的“同類”?!
這是比“死”,還要可怕的“審判”!
這是對他百年“道行”的……全盤否定!
蘇辰,搖了搖頭。
他心中的“郁結(jié)”,化作了一聲嘆息。
他本以為,仙道復(fù)蘇,人族當(dāng)興。卻未曾想,百年的時間,權(quán)力和力量,就足以腐化一個“玄仙”的心。
“古塵子?!?/p>
“弟子在!弟子領(lǐng)罰!”古塵子重重叩首。
“我,罰你?!?/p>
“自今日起,你,不再是‘太乙道宮’的‘傳法長老’。”
“啊……”古塵子道心一顫。這“傳法長老”之位,是他百年榮耀的象征,是他“玄仙”地位的基石。
但,他不敢有絲毫怨言:“弟子……遵旨?!?/p>
“我,亦不殺他們?!碧K辰指了指那癱軟的風(fēng)少宇,又指了指那半空中的風(fēng)嘯天。
“什……”風(fēng)嘯天一愣,隨即是狂喜?不,是更深的惶恐。
道祖,不殺他?
“我,廢了風(fēng)少宇的仙道?!?/p>
蘇辰淡淡道,仿佛只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便由你,風(fēng)嘯天,自廢‘元嬰’。你風(fēng)家,百年之內(nèi),不得修仙。”
此言一出,風(fēng)嘯天反而……松了一口氣。
自廢元嬰,風(fēng)家百年不得修仙。
這……
這是“仁慈”!
是“道祖”的“仁慈”!
他沒有滅風(fēng)家的“門”,只是廢了風(fēng)家的“仙”!
“是!弟子……不!罪人風(fēng)嘯天……遵法旨!”
風(fēng)嘯天,沒有絲毫的猶豫,在那“玄仙”的鎮(zhèn)壓下,他甚至無法自爆元嬰,卻也當(dāng)場震碎了自己的“道基”!
“噗——”
元嬰之火,熄滅了。
他,保住了“風(fēng)家”的“血脈”。
蘇辰的目光,重新落回古塵子身上。
“而你,古塵子?!?/p>
“你的‘罰’,就是……‘教’?!?/p>
“教?”古塵子一愣。
“我,要你,褪去‘玄仙’道袍,化身‘凡人’,在這‘新火古城’,重走‘仙路’?!?/p>
“我,要你,去‘看’,去‘聽’,去‘懂’……”
“什么,才是我傳下的‘道’!”
“我,要你……”
蘇辰的聲音,在這一刻,不再局限于這個小小的客棧,而是化作了“秩序”的“法旨”,在“新火古城”的上空,化作了金色的“神紋”。
不!
不止是新火古城!
這一刻,整個“蒼穹星?!?,無論是在閉關(guān)的老祖,還是在歷練的弟子,無論是在星海中航行的戰(zhàn)艦,還是在凡塵中行走的修士……
所有人的“識海”中,同時響起了一個莊嚴(yán)、肅穆、宏大的聲音!
蘇辰的身影,仿佛在這一刻,與整個“大道”相合。
“‘仙’與‘凡’,有別?!?/p>
“但,‘道心’,無差!”
“我,太乙道祖,蘇辰,于今日,立‘仙凡律’!”
“自今日起,蒼穹星海,凡我‘太乙仙道’治下……”
“凡‘修仙者’,無故欺凡人者同罪于欺仙!當(dāng)受‘心魔’之劫!”
“凡‘修仙者’,無故殺凡人者同罪于叛道!當(dāng)廢‘道基’,永世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