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姝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這個洞房花燭夜的。
只記得自己像一葉被卷入狂濤駭浪的扁舟,在水深火熱中被迫沉浮,起起落落,身不由己。
直到意識回籠,神思清明,依舊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仿佛靈魂還在體外飄蕩。
酸痛感從四肢百骸的每一寸骨縫里滲出來,提醒著她昨夜的瘋狂并非一場荒唐的夢。
她動了動,身側(cè)的男人立刻有了反應。
蕭凌川就躺在她身邊,一雙深邃的黑眸不知已經(jīng)目不轉(zhuǎn)睛地看了她多久。
那眼神,銳利、滾燙,帶著強烈的侵占意味,像是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牢牢縛住。
見她醒來,他圈在她腰間的手臂下意識收緊,那姿態(tài),像一頭蟄伏已久的野獸,死死盯著自己好不容易捕獲的獵物,充滿了戒備和占有欲,生怕下一秒她就會逃走一般。
姜姝寧此刻狼狽不堪。
眼眸水汽氤氳,雙唇紅腫得不像話,裸露出來的肌膚上,青紫交錯的印記觸目驚心,明明白白昭示著她昨夜被欺負得有多狠。
他的喉結(jié)不自覺地上下滾動了一下,眸色暗沉得如同潑了濃墨的夜。
姜姝寧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那熟悉得讓她心悸的欲念,紅唇微顫。
但他很快就強行壓了下去,重新?lián)Q上了一副冷硬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面具。
“堂也拜了,房也洞了。”他開了口,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姜姝寧,你現(xiàn)在是本王名正言順的王妃。是時候跟本王回大鄴了!”
那語氣,與其說是在商量,不如說是在下達一道不容置喙的命令。
姜姝寧張了張嘴,嘶啞的嗓子里擠出兩個字:“王爺……”
“你要是想說些我不愛聽的,我勸你最好把嘴閉上!”他粗暴地打斷她,眼神里滿是警告。
她被他一句話噎得死死的,心里又氣又好笑。
這男人怎么回事?
翻臉比翻書還快。
昨夜還熱情如火,恨不得將她揉進骨血里,怎么一覺醒來,就又變成了這副冷酷無情的閻王模樣?
若不是想起那些遺忘的記憶,她怕是真的以為他對她只有憎惡和占有。
她閉上眼,再睜開時,心里那點被他惡劣態(tài)度勾起的火氣已經(jīng)散了。
姜姝寧定定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王爺,我全都想起來了?!?/p>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你想起來了?”蕭凌川的唇角勾起一抹極盡諷刺的弧度,眼神卻比剛才更冷了,“怎么,恢復記憶,想起你蕭懷瑾比本王更值得托付終(身),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和他成婚?可惜啊,你們的婚事到底還是被本王給攪黃了?!?/p>
他俯下身,灼熱的呼吸噴在姜姝寧的臉上,帶著一股咬牙切齒的狠勁兒。
“你就認命吧!我們生生世世都注定要糾纏在一起!你逃不掉的!”
他的話像刀子,可她卻從他那雙看似冰冷的眼睛里,讀出了深可見骨的恐慌和傷痛。
真是個心口不一的男人。
他若在她面前流露出哪怕千分之一的脆弱,她或許都會忍不住心軟動搖。
她沒有躲避,神色平靜地迎著他的目光:“我想起了前世,也想起了今生。還有那天,我詐死之后,你在祁月山下和那位白發(fā)老者說的話,我……都聽到了?!?/p>
話音落下的瞬間,她清楚地看到,蕭凌川那雙沉靜如深潭的瞳仁,猛地收縮了一下。
震驚,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窺破秘密的倉皇,在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交替閃現(xiàn)。
她繼續(xù)說了下去。
“我知道,前世你為了讓我能重入輪回,甘愿用自己二十年的壽命去交換?!?/p>
“我知道,你這一生最大的心愿,不是權(quán)傾天下,只是想與我安安穩(wěn)穩(wěn)地白頭到老。”
“我還知道,你費盡心機,不惜一切代價往上爬,根本不是因為你貪戀權(quán)勢。你只是怕,怕重蹈前世的覆轍,怕再一次……護不住我?!?/p>
姜姝寧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重錘,一錘一錘,狠狠砸在蕭凌川用冷漠和強硬筑起的心防上。
他的眼眶一點點變紅,那份偽裝出來的狠戾和冰冷,在他眼底寸寸碎裂,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幽怨和委屈。
“既然……你都知道……”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為什么……為什么還要嫁給蕭懷瑾?”
“那是權(quán)宜之計?!苯瓕師o奈地解釋,“我本來的計劃是,等他掀開喜帕的那一刻,就用藏在袖子里的銀針把他放倒,然后趁亂去找君兒。我怎么也沒想到,最后揭開我蓋頭的,會是你。而且……你昨天晚上那樣子,根本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會?!?/p>
提到昨夜,蕭凌川臉上閃過一絲懊惱。
藥物的作用讓他被怒火和嫉妒沖昏了頭,徹底喪失了理智,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昨夜……沒傷到你吧?”他眼神閃躲,下意識地伸手,似乎想掀開被子查看她身上的痕跡。
姜姝寧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
“我還好……”她的臉頰不受控制地開始發(fā)燙,連忙轉(zhuǎn)移話題,“王爺,你到底是怎么進到北陵皇宮里來的?君兒呢?他怎么樣了?北陵皇帝沒有為難你吧?”
“放心。”蕭凌川似乎并不把北陵皇室放在眼里,語氣里透著一股渾然天成的霸道,“這皇宮內(nèi)外,到處都是本王的人。借北陵皇帝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輕舉妄動?!?/p>
他反手握住姜姝寧的手,將她拉得坐起身。
錦被滑落,露出大片布滿痕跡的肌膚。
姜姝寧驚呼一聲,想扯過被子遮掩,他卻快她一步,拿過旁邊疊放整齊的衣衫。
“來,本王幫你穿衣。”
他指尖帶著薄繭,觸碰到她肌膚的瞬間,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
她實在不習慣蕭凌川這樣體貼入微地伺候,渾身都不自在,掙扎著想要躲開:“我自己來就行了……君兒呢?我想見君兒?!?/p>
“他好得很,有兩個乳母專門照看著?!笔捔璐ㄒ贿呌袟l不紊地為她系上衣帶,一邊安撫道,“我派了最得力的親兵守著那兩個乳母,她們不敢對君兒有半點怠慢?!?/p>
聽到小鄴君安然無恙,姜姝寧懸著的一顆心才總算落了地。
可蕭凌川伺候她穿衣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她整個人都被他圈在懷里,臉上燒得厲害,只好小聲央求:“王爺,您……您先下床去吧,我自己穿就好?!?/p>
蕭凌川手上動作一頓。
他沒有如她所愿地離開,反而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強迫她與他對視。
他的目光像是帶著鉤子,牢牢鎖住她的視線,不讓她有絲毫逃避的可能。
“姝寧,”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脆弱,“這一次,你不會再離開本王了,對不對?”
姜姝寧望著他眼底那抹深藏的、幾乎要溢出來的不安與乞求,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刺了一下。
這個男人,手握滔天權(quán)勢,攪動天下風云,卻在她面前,卑微得像個害怕被丟棄的孩子。
她抬起手,撫上他線條冷硬的臉頰,目光與他的緊緊交纏。
“不會的。”她無比堅定地告訴他,也告訴自己,“我們已經(jīng)錯過一整世了。這一世,我不想再錯過?!?/p>
她湊上前,輕輕吻了吻他緊繃的薄唇。
“蕭凌川,我們一家三口,好好地過完余生?!?/p>
他那張一直緊繃著的、冷硬如雕塑的俊美面容,在聽到她這句話后,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像是驟然破冰的春日江河,洶涌的情感奔騰而出。
他用力將她擁入懷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將她嵌進他的身體里,永不分離。
“好!”他的聲音悶悶地從姜姝寧頭頂傳來,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喑啞,“這是你說的,生死不渝!”
姜姝寧埋在他的懷里,感受著他有力的心跳,用力地點了點頭。
“嗯,生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