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鄴養(yǎng)心殿。
殿門被內侍無聲地推開,皇后顧晚櫻款步而入。
還未走近內殿,一股甜膩中夾雜著焦糊的古怪氣味便鉆入鼻腔,像一條無形的蛇,纏得她心口發(fā)緊。
她加快了腳步,繞過扇紫檀木雕龍紋屏風,眼前的景象讓她渾身的血液幾乎凝固。
蕭政賢癱軟地靠在龍椅上,明黃的龍袍皺成一團,領口歪斜,往日里一絲不茍的發(fā)冠也松松垮垮。
他雙目緊閉,臉色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潮紅。
而他面前的御案上,朱紅色的漆盤翻倒在地,褐色的丹丸散落一地,滾得到處都是。
“陛下!”
顧晚櫻只覺得眼前一黑,所有力氣都被抽走,可她還是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
她跪倒在龍椅旁,手指顫抖地去探他的鼻息,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陛下,你怎么能碰這些東西?你忘了先帝是怎么……賓天的嗎?”
先帝正是因為沉迷丹藥,妄求長生,最終掏空了身子,暴斃而亡。
這是皇室里心照不宣的禁忌。
被她的聲音驚擾,蕭政賢眼皮動了動,慢悠悠地睜開一條縫。
渾濁的眼珠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瞬間燃起一團狂熱的火焰,像是餓了許久的野獸看到了獵物。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顧晚櫻纖細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不等她反應,他便將她整個人往自己懷里拖拽。
滾燙的呼吸夾雜著那股怪異的藥味噴在她的臉上。
“晚櫻,你來了?來得正好!”他咧開嘴,笑得癡狂又詭異,“今夜就留下吧!朕服了仙丹,今夜……一定能讓你懷上龍嗣!”
他另一只手已經開始急切地撕扯她的宮服。
“放開!”顧晚櫻又驚又怒,雙手抵著他滾燙的胸膛,拼命掙扎。
可蕭政賢被藥力催發(fā),力氣大得不像話,她的反抗在他看來不過是欲拒還迎的調情。
絕望之下,顧晚櫻心一橫,低下頭,對準他箍著自己手腕的大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牙齒刺破皮肉,一股血腥味瞬間在口腔中彌漫開來。
蕭政賢吃痛,下意識地松開了手。
顧晚櫻連忙從他懷里掙脫出來,退開幾步,扶著冰冷的蟠龍柱,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她看著蕭政賢手腕上那個清晰的、滲著血的牙印,再看看他臉上那不正常的紅暈和迷亂的眼神,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絞得她痛不欲生。
“陛下……你怎么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她的聲音里帶著哭腔,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你答應過臣妾,會好好愛惜龍體,要做一代明君的……你都忘了嗎?”
手腕上的劇痛讓蕭政賢的神智恢復了幾分清明。
他低頭看了看那血淋淋的傷口,又抬頭看看淚流滿面的妻子,眼中的狂熱褪去,只剩下無盡的頹唐與慘淡。
他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木偶,緩緩坐直了身子。
“朕有什么辦法?”他聲音嘶啞,充滿了絕望,“朕有什么辦法!如今滿朝文武都在背后戳朕的脊梁骨!他們說朕沒有子嗣,便是德不配位,是上天不肯賜福于朕!他們說國本不穩(wěn),大鄴江山飄搖,有的……甚至已經上了密折,讓朕效仿先賢,盡早禪位讓賢!”
他猛地一拳砸在御案上,震得那些丹丸跳了跳。
“朕若再不讓你懷上龍嗣,堵住他們的嘴,這把龍椅朕還怎么坐得穩(wěn)!”
“陛下!”顧晚櫻看著他幾近崩潰的樣子,淚水卻流得更兇了。
那不是心疼,而是徹徹底底的失望。
“你有沒有想過,那些朝臣逼你退位,真的只是因為你沒有子嗣嗎?”她一步步走上前,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真正的原因,是你自登基以來,從未為這大鄴江山做出任何一件值得稱頌的功績!”
“西洲邊境賊匪作亂,是景王親自披甲上陣,浴血奮戰(zhàn)三月才換來的安寧!南月如今人心不穩(wěn),是景王力排眾議,舉薦七弟前往安撫治理!就連前些時日江南水患,百姓流離失所,也是景王不眠不休,安排賑災治水事宜!”
她每說一句,蕭政賢的臉色就白一分。
“陛下,您呢?”顧晚櫻的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刺向他,“您除了整日里猜忌臣子,擔憂您的皇位,還做過什么?為了扳倒景王,你甚至不惜自降身份,伙同那個南月首輔,還有太醫(yī)院的嚴太醫(yī),在朝堂上演那么一出栽贓陷害的鬧??!你以為你能騙過天下人嗎?陛下,你捫心自問,你當真還配得起這大鄴的皇位嗎?”
“住口!”蕭政賢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貓,猛地從龍椅上彈起,指著顧晚櫻的鼻子,面目猙獰,“連你也瞧不起朕!連你也來質疑朕!好啊,好得很!說!是不是蕭凌川也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讓你也向著他說話?!”
他的怒吼在空曠的大殿里回蕩,顯得那么色厲內荏。
顧晚櫻卻笑了,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她緩緩搖了搖頭,目光里再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陛下,臣妾只是在說一句實話?!彼穆曇羝届o得可怕,“從前,臣妾只是覺得,景王比您更有野心,更有才干??扇缃瘢兼耪嬲疵靼?,他不僅有才干,更有胸懷,有擔當,他心懷的是天下萬民,而你心里只有你自己那張椅子?!?/p>
她頓了頓,直視著他因憤怒而扭曲的臉,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句足以顛覆一切的話。
“陛下,不如,您禪位吧!”
話音剛落,整個養(yǎng)心殿的空氣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凝固了。
蕭政賢死死地瞪著她,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額角上的青筋一根根虬結暴起,像要炸裂開來。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突然,他身子猛地一弓,喉頭發(fā)出一聲古怪的咯聲。
“噗——”
一口鮮血,猛地從他口中噴涌而出,濺落在明黃的龍袍上,宛如雪地里綻開的朵朵紅梅,觸目驚心。
他修長的身軀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陛下!”
前一刻還冷若冰霜的顧晚櫻,在看到那抹刺目的血色時,臉上瞬間血色盡失。
她驚慌失措地沖上前,想要扶住他倒下的身體,凄厲的尖叫聲劃破了養(yǎng)心殿的死寂。
“快!快傳太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