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陵的士兵訓練有素,他們很快呈合圍之勢,將馬車護在中央,徹底隔絕了凌風和凌蕪任何靠近的可能。
阿齊也趁機迅速追上馬車。
車廂內(nèi)光線昏暗,小鄴君還在沉睡,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她懷里,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
可姜姝寧整個人都在發(fā)抖,不是因為冷,而是因為憤怒和恐懼。
她雙目泛紅,死死地瞪著蕭懷瑾,眼底滿是控訴。
“阿齊不是故意的!”蕭懷瑾急切解釋道,“他只是想攔住凌姑娘,并不想傷她性命!”
“他當然不是故意的!”姜姝寧的聲音嘶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不過一個侍衛(wèi)而已,他有什么資格做什么決定?他不過是奉命行事!”
她的視線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射向蕭懷瑾。
“你懷疑是我?”蕭懷瑾臉色瞬間沉了下去,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在你眼中,我就是這樣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傷及無辜的人?”
“我不知道?!苯瓕幯鄣酌缮弦粚颖”〉乃F,視線中的他逐漸模糊,仿佛隔著無形的深淵,“殿下,我真的不知道……我發(fā)現(xiàn)自己從未真正認識過你。你變了,變得讓我害怕。”
她的話語像一盆冰水,澆熄了他眼底的怒火,只剩下灰燼般的復(fù)雜與晦暗。
蕭懷瑾的神色復(fù)雜到了極點,痛苦、偏執(zhí)、還有一絲不為人知的脆弱,在他臉上交替閃現(xiàn)。
他伸出手,不顧姜姝寧下意識的閃躲,將她和小鄴君一同圈進懷里。
“對不起,姝寧,是我嚇到你了?!彼穆曇魤旱煤艿?,像是怕嚇到她,“這些時日,變故太多,我心底總有一種恐懼,無論如何努力,似乎都會失去你。我知曉如今的我過于強硬,讓你難以適應(yīng)……可這一切,歸根結(jié)底只因我太怕失去你。待我們到了北陵,安頓下來,我定會如從前一般,珍重你的心意,尊重你的選擇,可好?”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聽起來情真意切,仿佛剖白了自己所有的不安與深情。
可姜姝寧只是僵直著身體,一動不動。
心,卻在這虛偽的溫情中,一點一點,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尊重她的選擇?
若他真的尊重她的選擇,就不會用這種近(乎)綁架的方式,強行將他們母子帶去北陵。
讓她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舉目無親,最終不得不完全依附于他。
這樣的他,用溫柔做武器,用深情做鎖鏈,甚至比那個喜怒無常、手段狠戾的蕭凌川,還要令人不寒而栗。
……
馬車隊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風雪彌漫的山坳盡頭。
凌風連忙將躺在雪地里的凌蕪扶了起來。
“王爺讓你用苦肉計,你還真用??!”他一邊檢查她的傷口,一邊沒好氣地埋怨,“就算要用,被刺中的也應(yīng)該是我!你一個姑娘家,急著出什么風頭?不知道疼嗎?”
“你不懂?!绷枋徧鄣米齑桨l(fā)白,捂住不斷滲血的傷口,“王妃對我有感情,看我受傷肯定比看你受傷更難受,對那個寧王也只會愈發(fā)厭惡。再說了,不過是皮外傷,死不了,回去擦點藥就好了?!?/p>
能幫王爺離間寧王和王妃的關(guān)系,這點傷,值了!
凌風看著她蒼白卻倔強的臉,神色復(fù)雜得厲害,心頭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以后別這么魯莽。你畢竟是個姑娘,身上留了疤多不?。 ?/p>
“有什么不好的?”凌蕪反問,只覺得他小題大做。
“若你以后成親,你未來的夫君介意怎么辦?”
“那我就不找介意我身上有疤的夫君不就好了嗎?”她白了他一眼。
凌風被她這句話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胸口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了。
他瞪著她,幾乎是脫口而出:“也行,反正我是不會介意的!”
話音落下,周遭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風雪依舊在呼嘯,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疼。
凌蕪一臉錯愕看著凌風。
他……剛才說什么?
凌風自己也愣住了,顯然沒料到自己會把心里話就這么直白說了出來。
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眼神開始閃躲,不敢再看她,只恨不得找個雪堆把自己的頭埋進去。
凌蕪:“……”
這家伙原來竟對她存了這種心思!
——
夜影閣內(nèi),燭火搖曳,將人的影子拉得細長詭異。
一個身披斗篷的女人站在堂中,聲音清冷,帶著一絲不耐煩的質(zhì)問。
“寒影,你不是說,天澤在你這嗎?人呢?”
寒影一身黑衣,聞言躬身行禮,姿態(tài)恭敬:“南月毒師,久仰大名!其實,今日請你來的,并非在下,而是魏夫人!”
魏夫人?
姜三夫人眉心一蹙,正自疑惑,一側(cè)的珠簾嘩啦作響,有人掀簾而出。
來人是姜瑤真。
她臉上掛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熟絡(luò)地打招呼:“三嬸,好久不見。”
姜三夫人斗篷下的眼神銳利如刀,上下打量著她,語氣疏離:“原來是二小姐,你找我有事?”
“我想請你幫我研制一種……藥?!苯幷骈_門見山,“能幫人恢復(fù)神志的?!?/p>
她說著,側(cè)身引姜三夫人往里屋去。
昏暗的內(nèi)室里,一股濃重的藥味撲面而來。
床上躺著一個男人,面色蠟黃,雙目緊閉,呼吸微弱,顯然神志不清。
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間,姜三夫人下意識脫口而出:“首輔大人?”
“你認識他?”姜瑤真有些訝異,隨即追問,“難道你回過南月?”
“何止?!苯蛉宿D(zhuǎn)過身,斗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我還做過一段時間的南月貴妃。我的兒子姜天澤,是南月太子?!?/p>
“什么?”
姜瑤真和寒影幾乎是同時叫出了聲,兩人臉上的驚駭如出一轍。
看到他們這副模樣,姜三夫人臉上的嘲諷愈發(fā)濃重,聲音也冷了下去:“看樣子,你們根本不知道我兒子的下落,只是用這種方式將我引來罷了?!?/p>
“不,南月毒師?!焙傲⒖躺锨耙徊?,打斷了她的猜測,“若您兒子真是南月太子,那在下還真知道他的下落。”
他語速極快,將事情和盤托出:“那晚我們潛入景王府地牢,找到首輔大人的時候,他也在。在下聽他說自己是南月太子,便將他放了。后來,他說要去北陵,便獨自離開了?!?/p>
“景王府地牢?”這幾個字瞬間點燃了姜三夫人的怒火。
她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聲音里滿是壓抑不住的恨意,“蕭凌川害我們母子流離失所還不夠,竟如此苦苦相逼,實在欺人太甚!”
“三嬸!”姜瑤真抓住時機,上前一步,聲音懇切而急迫,“蕭凌川心思歹毒,對待我們族人絲毫沒有手下留情。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得聯(lián)手扳倒他!否則,往后不知還要被他如何迫害!”
姜三夫人猛地抬頭,斗篷下的雙眼迸射出駭人的寒光。
“好,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