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碧珊疼得幾乎要瘋了。
一整夜,她就像一條被扔在燒紅鐵板上的魚,翻來覆去,卻找不到一處可以安放身體的角落。
想趴著睡,可臉頰火辣辣地疼,那五個清晰的指印腫得像發(fā)面饅頭,只要輕輕一挨枕頭,那股鉆心的刺痛便能讓她瞬間清醒。
想躺著睡,更是癡心妄想。
身后被板子抽 打過的地方早已皮開肉綻,黏糊糊的血水浸透了中衣,與皮肉粘連在一起,每動一下,都是一次酷刑。
她只能以一種極其扭曲的姿勢半跪半趴在床上,像一只茍延殘喘的野狗,在黑暗中低聲嗚咽,等待著黎明。
好不容易,天光微亮,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伺候她的賴嬤嬤來了。
王碧珊忍著渾身的劇痛,掙扎著抬起頭問:“嬤嬤,打聽到了嗎?昨日那事……是不是成了?”
昨天蕭凌川發(fā)了那么大的火,連霍嫻月都被牽連杖責,想來那花匠肯定是得手了。
只要一想到姜姝寧被一個身份低賤的花匠肆意糟蹋,她就覺得臉上的疼、身上的傷,都值了!
那是一種病態(tài)的、扭曲的快 感,足以撫平她此刻所有的痛苦。
賴嬤嬤搖了搖頭。
“聽說……昨日那花匠正要欺辱王妃,就被王妃用一支發(fā)簪刺死了?!辟噵邒叩穆曇魤旱煤艿?,繼續(xù)說道,“有個叫柳葉的婢女把王妃救了出來,直接送到了主院。后來王爺就回來了,一直留在主院,直到今早才出來……”
“什么?”王碧珊猛地瞪大眼睛,因動作太大,牽扯到臉上的傷口,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氣。
她顧不上這些,滿臉都是不可置信,“姜姝寧……殺了那個死士?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小姐,怎么可能?。俊?/p>
“千真萬確!府里見過那具尸體的人都知道,那簪子正好刺中了花匠的要害,血流了一地。等王爺?shù)娜粟s到時,那花匠的身子都僵了!”
王碧珊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怎么會這樣?
那死士是她堂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插 進來的,身手不凡。
她自己為了支走凌蕪和主院那些礙事的下人,更是花了重金收買陳管事,還給了霍嫻月不少好處讓她配合,小心翼翼地謀劃了許久。
萬無一失的計策,竟然就這么被姜姝寧用一支小小發(fā)簪給毀了?
自己還因這個失敗的計劃,挨了一頓毒打,受盡了屈辱!
她不甘心!
一股巨大的怨氣和委屈沖上心頭,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捶打著床榻,嚎啕大哭起來。
“姜姝寧!你這個賤人!我跟你沒完!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哭聲凄厲,充滿了怨毒,像個瘋子。
賴嬤嬤看著她這副失態(tài)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有憐憫,但更多的是恐懼和疏離。
她悄無聲息地躬了躬身子,默默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門。
她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穿過庭院,徑直走向了主院的書房。
書房里,蕭凌川正坐在案后,面無表情地翻閱著一份卷宗。
賴嬤嬤跪在地上,深深地磕了一個頭,聲音顫抖:“王爺,老奴……去瞧過了。王側(cè)妃她……她依舊死心不改,嘴里還在……還在咒罵王妃?!?/p>
蕭凌川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冷聲道:“既如此,那便不能輕饒了她?!?/p>
他放下手中的卷宗,揮了揮手。
一旁的凌風立刻會意,上前一步,將一個白玉藥膏遞到了賴嬤嬤面前。
蕭凌川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像淬了毒的冰錐。
“賴嬤嬤,你應該知道如何做?!?/p>
“是……是,王爺!”賴嬤嬤雙手顫抖著,幾乎要拿不穩(wěn)那小小的瓶子。
那盒子入手冰涼,卻仿佛有千斤重。
花匠一事,徹底點燃了蕭凌川的怒火。
他沒有直接要了王碧珊的命,卻用殘忍的方式,清算了她從鎮(zhèn)國將軍府帶來的每一個人。
那個幫著花匠抵死偏殿門窗的小丫頭,已經(jīng)被拖下去活活打死,尸體就那么扔在了亂葬崗。
而她,賴嬤嬤,作為王碧珊的茹母和心腹,本也難逃一死。
是蕭凌川給了她一條活路。
他說,只要她聽話,他便能保住她的性命,甚至保住她遠在家鄉(xiāng)的親人。
王碧珊如今自身難保,跟瘋狗一樣,她怎能指望得上?
這王府,終究是景王蕭凌川的天下。
她這條老命,得聽景王的。
賴嬤嬤死死攥著那瓶膏藥,那冰涼的觸感,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她知道,這絕不是什么療傷的良藥。
——
崔芝蘭聽聞姜姝寧險些受辱之事,心中百味雜陳,久久不能平靜。
雖說姜姝寧最終僥幸逃過一劫,可這王府之內(nèi)危機四伏,暗流涌動,誰又能料到其他側(cè)妃會使出怎樣卑劣的手段來陷害她?
崔芝蘭都替自己表哥感到焦急萬分。
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要助姜姝寧脫離這泥潭,唯有她本人愿意配合,方能成事。
經(jīng)歷了如此陰險的算計,姜姝寧……應當會有些動搖了吧?
她暗中托柳葉給姜姝寧傳話,約她出來一見,欲探探她的心意。
柳葉回來后,支支吾吾地稟報:“崔側(cè)妃,王妃說,讓您不必再為她的事操心。她定會盡力幫您說服寧王殿下,促他早日接您出府?!?/p>
崔芝蘭聽罷,不由得苦笑一聲。
都到了這般田地,她竟還在為旁人打算。
她頓時有些惱了,語氣生硬道:
“你回去再問姜姑娘一句,她究竟想不想離開?讓她給我個痛快話,總好過我在這里干等著!”
柳葉折返主院寢殿,向姜姝寧轉(zhuǎn)述道:“王妃,奴婢已將您的話帶給崔側(cè)妃。崔側(cè)妃問您,您……到底要不要離開王府?”
姜姝寧翻書的手指微微一頓,眸光微凝。
她自然是要離開的,只是絕不愿借崔芝蘭之手,以免連累她,平白惹禍上身。
而且,她也在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
藏錦閣另一個屋里,賴嬤嬤拿著白玉瓶子裝的膏藥,來到王碧珊跟前。
“側(cè)妃,老奴已將您的事稟告了王家。老爺?shù)弥螅瑩鷳n您的容貌受損,特意命老奴將這膏藥送來為您涂抹。此乃宮中熙太妃常用的凝脂膏,能助您面容盡快恢復如初?!?/p>
王碧珊不疑有詐,急切地催促道:“快些,替我上藥!”
她對自己的容貌向來自信滿滿,自認為這王府之中無人能與她媲美。
只要這張臉依舊美艷無暇,假以時日,景王定會對她動心。
賴嬤嬤上前,悄然掩去眼底那一抹轉(zhuǎn)瞬即逝的愧疚,小心翼翼地為她涂抹起膏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