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瞬之間,幾道“煥然一新”的菜肴便被重新端了上來。
所有菜肴,無一例外地鋪滿了厚厚的姜絲、蔥段與鮮紅的辣椒,濃烈的辛香氣息撲面而來,仿佛一場(chǎng)蓄謀已久的圍剿。
蕭凌川臉上客套的笑意徹底凝固。
他握著筷子的手在空中停頓片刻,隨即緩緩收了回去。
姜丞相不明所以,依舊熱情地勸道:“王爺,別客氣,快動(dòng)筷??!”
“是啊,王爺。”姜姝寧抬起一雙清亮無辜的眼眸,“您怎么不夾菜?難道是嫌棄我們姜府的飯菜難以下咽?”
她的尾音微微上揚(yáng),帶著幾分戲謔。
蕭凌川的眼角微抽。
他腦中閃過前世偶爾陪她回門時(shí)的場(chǎng)景——滿桌佳肴,無一不是按他的喜好精心烹制。
兩相對(duì)比,何其諷刺。
他還能如何?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怎么會(huì)?本王不挑食?!彼麖难揽p里擠出這句話,隨即面不改色地夾了一大口白飯塞進(jìn)嘴里。
無妨,他光吃飯也能吃飽。
可姜姝寧并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她親手夾了一塊浸滿了紅油的雞塊放入他碗中。
“王爺,這可是我們府上廚子的拿手好菜,您嘗嘗。若是喜歡,往后您來的每一頓,臣女都讓廚子為您備著!”
蕭凌川死死盯著碗里那塊紅彤彤的雞肉,幾乎能想象到它在口腔中炸開的,是何等恐怖的滋味。
他一陣頭皮發(fā)麻。
見他遲遲不動(dòng),姜姝寧故作關(guān)切地追問:“怎么,王爺不喜歡?臣女早就說了,姜家的飯菜恐怕……”
“本王喜歡!”
蕭凌川猛地打斷她,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奔赴刑場(chǎng)的勇士,毅然決然地將那塊辣子雞整個(gè)塞進(jìn)嘴里。
辛辣的烈焰瞬間將他的味蕾灼燒!
為了不失態(tài),他只能飛快刨了幾大口白飯,試圖用米飯去去鎮(zhèn)壓那股橫沖直撞的灼痛,然后囫圇著將所有東西一并咽下。
“……好吃!”他抬起頭,看向姜姝寧,那張素來冷硬白 皙的俊臉上,已經(jīng)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層薄紅,連額角都滲出了細(xì)密的汗珠。
那雙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滔天的怒火與……一絲狼狽的委屈。
戲弄他至此,她滿意了吧?
“王爺喜歡,那就多吃點(diǎn)。”
姜姝寧笑得愈發(fā)燦爛,反手又給他夾了一筷子沾滿了姜末蒜蓉的魚肉。
那股混合著腥氣的味道,同樣是蕭凌川避之不及的噩夢(mèng)。
他盯著碗里的魚肉,沉默了足足三息,再次深吸一口氣,面無表情地夾起,直接吞了下去——連嚼都沒敢嚼一下。
這一幕,終于讓一旁的姜丞相和姜夫人看出了端倪。
“王爺,這些菜肴若是當(dāng)真不合胃口……”
“姜丞相多慮了?!笔捔璐ㄔ俅未驍?,聲音已經(jīng)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但眼神卻前所未有的堅(jiān)定,“相府的菜肴,本王甚是喜歡,定會(huì)嘗遍每一道菜!”
他很清楚,只要他露出半分退意,姜姝寧便會(huì)立刻抓住把柄,順理成章地將他永遠(yuǎn)拒之門外。
想讓他知難而退?
做夢(mèng)。
不過是姜蔥蒜和辣椒罷了,他奉陪到底!
接下來的每一口菜,對(duì)蕭凌川而言都是一場(chǎng)無聲的酷刑。
他面沉如水,動(dòng)作不見絲毫遲滯,只有額角不斷滲出的細(xì)密汗珠,和他偶爾放下筷子時(shí)那微微顫抖的指尖,泄露了他正在忍受的煎熬。
姜丞相與姜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幾次想開口勸阻,卻又見他那副不容置喙的堅(jiān)毅神情,只能將話又咽了回去。
一時(shí)間,飯桌上的氣氛壓抑得近乎凝固。
終于,在將最后一道菜咽下后,蕭凌川重重地放下了碗筷,如釋重負(fù)。
“本王用完膳了,多謝姜丞相盛情款待?!?/p>
就在這時(shí),姜姝寧親手端來一碗清亮見底的羊肉湯,放到他面前,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婉柔和。
“夜里天涼,王爺喝碗熱湯,暖暖身子吧?!?/p>
那湯看起來毫無威脅,蕭凌川不疑有他,端起來便喝了一大口——
下一瞬,一股霸道辛辣的暖流猛地在他喉間炸開!
那嗆人的胡椒味仿佛千萬根細(xì)針,瞬間擊潰了他用整晚意志力筑起的防線。
“咳、咳咳咳!”
他猛烈地咳嗽起來,俊臉漲得通紅,連眼角都咳出了生理性的淚水。
“王爺!”姜丞相大驚失色,慌忙道,“快!快給王爺?shù)顾?!?/p>
婢女手忙腳亂地遞上水杯,蕭凌川一飲而盡,卻絲毫無法壓下那股火燒火燎的勁兒。
“……本王想喝茶?!彼鲋姥?,臉憋得通紅,艱澀地開口。
“寧兒,快送王爺去花廳,上最好的茶!”
“是,父親?!苯瓕幾灾嫘﹂_過了火,不敢再多言,引著狼狽不堪的蕭凌川去了花廳。
花廳內(nèi)靜謐清幽,更襯得蕭凌川此刻的狼狽。
他靠在椅背上,鬢發(fā)被汗水打濕,急促的呼吸尚未平復(fù)。
姜姝寧看著他這副既可恨又莫名有些可憐的模樣,倒了杯冰水遞過去,卻不忘刺了一句:
“王爺,喝點(diǎn)水潤潤喉吧。今夜這番罪,怪不得旁人,要怪,就怪您自己逞強(qiáng)。明知這些東西不合胃口,您還非要……”
她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蕭凌川便長臂一伸,猛地將她拽入懷中!
他的唇帶著滾燙的溫度和懲罰的意味,不由分說地狠狠烙在了她的唇上。
濃烈的男性氣息混合著還未散去的胡椒味,瞬間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唔……”
她想掙扎,他卻用鐵臂將她死死禁錮,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腦,讓她避無可避,只能被迫承受這個(gè)充滿了報(bào)復(fù)意味的吻。
良久,他才緩緩松開她,看著她同樣染上緋色、微微紅腫的唇瓣,心滿意足地用沙啞的嗓音低語:
“現(xiàn)在,你知道方才那碗羊肉湯有多厲害了吧?”
姜姝寧又羞又惱,嫌惡地用力擦著自己的嘴唇:“無恥!”
“本王無恥,”他低笑一聲,那笑聲震得她胸口發(fā)麻,“姜姑娘惡毒。我們,豈不是很般配?”
“王爺深夜造訪,恐怕不只是為了吃這頓飯這么簡單吧?”姜姝寧咬牙切齒地問。
蕭凌川目光落在她嫣 紅的唇上,有片刻失神。
“自然不是。本王是來問你,是否曾對(duì)瑞王妃提過,本王書房里,有一幅你特別想要的字畫?”
姜姝寧心頭猛地一跳,瞬間想起來福酒樓里,自己為搪塞姜瑤真隨口編造的謊言。
她有些心虛地別開眼:“臣女不過是隨口一說,難道不行嗎?”
“本王只是好奇,”蕭凌川的語氣變得玩味起來,“究竟是怎樣一幅字畫,竟讓你們姐妹二人如此掛心?瑞王妃為了它,不惜派人夜闖王府,事情敗露之后,還放火燒了本王的廚房?!?/p>
“什么?!”姜姝寧大駭,她怎么也想不到,姜瑤真竟真的會(huì)蠢到去偷!
她到底是有多想得到南月玉牌!
“瑞王妃說,那幅字畫,關(guān)乎你的清譽(yù),所以不能讓本王知曉?!笔捔璐ú讲较蛩平叽蟮纳碛皫缀鯇⑺耆\罩。
他俯下身,溫?zé)岬臍庀姳≡谒?,聲音低沉而危險(xiǎn):
“本王實(shí)在想不通,我的王府里,究竟藏了什么能與姜姑娘清譽(yù)相關(guān)的東西?”
“你若想要,不如直接來同本王說。何必舍近求遠(yuǎn),去和瑞王妃做交易?”
姜姝寧對(duì)上他諱莫如深的眼眸,瞬間全明白了。
姜瑤真派人偷竊失手,被蕭凌川逮個(gè)正著。
為了脫身,她不敢提及南月玉牌,便將自己當(dāng)初的謊言當(dāng)做借口,把這尊煞神引到自己這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