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城外的士兵見有人倒在城門口,一看那少年模樣有些幾分像四皇子蕭凌川,以為又是哪個皇子被送到南朔城來歷練,連忙將他帶回城里。
很快,凌風(fēng)便認出他是姜家三少爺,連忙將此事告訴給姜姝寧。
姜姝寧見姜天澤衣衫破爛,滿身風(fēng)塵,頓時心疼不已,忙將他安置在營帳臥榻上,親自為他喂湯喂藥,細心照料。
孫神醫(yī)便被請了過來,仔細為姜天澤把了脈,對姜姝寧道:“姜小姐不必過于憂心,姜三公子只是連日奔波,勞累過度,兼之有些水土不服,并無大礙。老夫開幾劑調(diào)理的方子,好生休養(yǎng)幾日便能恢復(fù)?!?/p>
聽孫神醫(yī)這么說,姜姝寧懸著的一顆心才稍稍放下。
她親自去煎了藥,又讓廚房熬了些清淡的米粥,一勺一勺地小心喂給昏迷中的姜天澤。
姜天澤醒來時,已經(jīng)是深夜。
營帳內(nèi)只點著一盞昏黃的油燈,光線黯淡。
鼻息間,卻縈繞著一股熟悉的、淡淡的馨香,那是大姐姐身上獨有體香。
這個認知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他轉(zhuǎn)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便看到姜姝寧趴在他的床邊,頭枕著手臂,已然熟睡。
昏暗的燈光柔和地籠罩著她的側(cè)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顯得格外柔美恬靜。
姜天澤的心,驀地漏跳了一拍。
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如同電流般竄過四肢百骸。
有個瘋狂的念頭在他心底滋生。
他鬼使神差般地慢慢支起身子,一點一點地湊近姜姝寧。
他想吻她,想吻這張朝思暮想的臉。
就在他的唇即將觸碰到她臉頰的那一剎那,姜姝寧長長的睫毛忽然顫動了一下,然后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
姜天澤整個人都僵住了,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動作都停滯在半空中,臉上還保持著那個意圖不軌的姿勢。
他甚至能從姜姝寧清澈的眼眸中,看到自己此刻慌亂的倒影。
還沒等他想好如何解釋,或者干脆撤退,就聽到姜姝寧欣喜的聲音響起:“天澤?你醒了?”
她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他剛才的異樣舉動,只是驚喜地看著他,眼中滿是關(guān)切。
這個聲音不大,卻足以將睡在不遠處行軍床上的夏嫣和凌蕪也一并吵醒了。
姜天澤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營帳里住著的不僅有他的大姐姐,還有另外兩個女子。
“天澤,你可算醒了,你大姐姐都擔(dān)心得茶飯不思。你說你,怎么一個人來南朔?這一路受了不少苦吧?”夏嫣邊打著呵欠邊說道。
凌蕪見他醒了,神色也松緩了些:“三少爺,你既然醒了,身體若無大礙,明日還是搬去四皇子殿下的營帳那邊吧。我們在這里雖然平日里都作男子打扮,但畢竟男女有別,夏姑娘也尚未婚配,總不能一直留您在此處歇息?!?/p>
姜天澤見她要趕自己走,連忙裝出虛弱的模樣,輕咳起來,對姜姝寧道:“大姐姐,我好難受……”
姜姝寧原本正想好好問問他為何如此魯莽行事,竟只身來到南朔??梢娝@副孱弱不堪的模樣,哪里還忍心責(zé)怪。
她柔聲安撫道:“好了好了,不舒服就別說話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夜,你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再讓孫神醫(yī)來給你瞧瞧。若是還未大好,你便繼續(xù)睡我的床榻,我在床邊打個地鋪小憩便是,無妨的。”
“謝謝大姐姐。”姜天澤目的達成,心中竊喜,面上卻依舊是一副虛弱無辜的表情,順勢躺回了床上。
他伸手拉住了姜姝寧的手,可憐巴巴地望著她:“大姐姐,我有點害怕,你能不能……握著我的手睡覺?”
姜姝寧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自然可以。安心睡吧,我就在這里陪著你?!?/p>
她只把年僅十六歲的姜天澤當成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又是自己的堂弟,沒有往其他方面去想。
然而,一旁的夏嫣和凌蕪卻面面相覷,臉上不約而同露出怪異的神色。
她們可都清楚得很,這位姜三少爺敢只身從千里之外的京城跑到這兵荒馬亂的南朔城,這份膽識和本事,絕非常人可比。
可眼下,他卻表現(xiàn)得如此脆弱不堪,甚至像個小孩子一樣撒嬌依賴,這反差實在太大,令人費解。
若說他不是裝的,她們可不信。
第二日清晨,姜姝寧早早便叫來了孫神醫(yī)為姜天澤復(fù)診。
孫神醫(yī)為姜天澤把了脈,原本還算輕松的神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奇怪,真是奇怪……姜三公子的脈象,怎會如此不穩(wěn)?浮而無力,數(shù)而失常,這……這像是得了重病的征兆?。”仨毢蒙o養(yǎng),萬不可再勞累了!”
姜姝寧聞言大驚失色,連忙伸手去探姜天澤的額頭,果然觸手一片滾燙。
“怎么會這樣?孫神醫(yī),您昨日給他把脈的時候,不是還說只是勞累過度,并無大礙嗎?”
孫神醫(yī)也是一臉困惑:“老夫昨日為姜三少爺診脈,脈象確實平穩(wěn)有力,雖有虛浮之態(tài),但絕非重病之相??蓛H僅一夜之間,竟會惡化至此……”
他頓了頓,又道,“不過姜小姐也莫要太過憂心,待老夫開幾劑猛藥,先將這熱退下去再說。”
“有勞孫神醫(yī)了!既然他還病著,那就繼續(xù)留在我營帳里吧,也方便我 日夜照料他?!苯瓕幍?。
躺在床上的姜天澤聽到這話,唇角不禁勾起一絲得逞的笑。
他自然不是真的病得如此嚴重,只是偷偷服用一種能讓人在短時間內(nèi)出現(xiàn)高熱、脈象紊亂癥狀的毒藥。
為了能名正言順地留在大姐姐身邊,他受點苦也是值得的。
這番裝模作樣的把戲,把其他人都騙得團團轉(zhuǎn),卻唯獨瞞不過一個人——四皇子蕭凌川。
蕭凌川一大早便聽說了姜家三少爺千里尋姐,結(jié)果病倒在姜姝寧營帳的消息。
當天下午,他便沉著臉,徑直闖進了姜姝寧的營帳。
彼時姜姝寧正端著一碗剛熬好的湯藥,準備喂給姜天澤。
“四皇子殿下?”見到蕭凌川突然出現(xiàn),她有些意外。
蕭凌川卻看也未看她一眼,徑直走到床邊,目光如炬地盯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姜天澤,冷哼一聲。
姜天澤被他看得心里發(fā)毛,下意識地往被子里縮了縮。
“本王看姜三公子這病,來得蹊蹺,好得也該快些才是?!笔捔璐ㄕZ氣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他猛地一伸手,竟是直接掀開了姜天澤身上的被子,然后像拎小雞仔一樣,一把將還在裝病的姜天澤從床上拎了起來!
“殿下,你這是做什么!天澤他還病著!”姜姝寧大驚失色,連忙放下藥碗,想要上前阻止。
蕭凌川卻頭也不回,冷聲道:“他這病,在本王的營帳里,由孫神醫(yī)日日親自看顧,想必會好得更快一些!”
說完,也不顧姜天澤掙扎和姜姝寧呼喊,便像拎著一只不聽話的貓崽子一般,大步流星地將姜天澤拎出了姜姝寧的營帳,徑直帶回了自己的營帳。
姜天澤被蕭凌川毫不客氣地丟在他營帳的行軍床上,摔得七葷八素。
他還想繼續(xù)裝病,蕭凌川卻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孫神醫(yī),從今日起,每日三頓,都給這位姜三公子熬制最苦的清熱解毒湯,務(wù)必讓他藥到病除!”
孫神醫(yī)雖然不明所以,但見四皇子發(fā)話,也只能躬身應(yīng)是。
于是,接下來幾日,姜天澤便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每日三餐,雷打不動地送來三大碗黑乎乎、苦得令人發(fā)指的湯藥。
那藥汁濃稠得像墨汁,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氣味,每一口都像是在喝黃連水,苦得他舌頭發(fā)麻。
初時他還想硬撐,但連喝了兩日,他便再也受不住了。
這哪里是治病,分明是折磨!
蕭凌川,他是故意的!
這天,孫神醫(yī)又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苦藥進來時,姜天澤終于繳械投降,從床上一躍而起:“孫神醫(yī),不必勞煩您了!我覺得我已經(jīng)痊愈了!真的!你看,我現(xiàn)在能跑能跳,一點事都沒有了!”
蕭凌川正好從外面巡營回來,聽到這話,唇邊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哦?這么快就好了?看來孫神醫(yī)的藥方果然有效?!?/p>
他踱步到姜天澤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都多大的人了,還天天跑到你堂姐那里去撒嬌賣癡,扮柔弱博同情,害不害臊?”
姜天澤被他說得面紅耳赤,他本就有些畏懼蕭凌川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陰冷煞氣,如今被當面戳穿,更是心虛不已,不敢與他對視。
“說吧,”蕭凌川的語氣緩和了一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千里迢迢跑到這南朔城來,究竟所為何事?別告訴本王,你真是來探親的?!?/p>
姜天澤自然不能說自己是因為朝思暮想大姐姐才追來的。
否則自己對姜姝寧那點隱秘的心思,豈不是被外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定了定神,拱手道:“回稟四皇子殿下,在下如今也算是殿下麾下之人。聽聞殿下親臨南朔,是為了解決南月國毒貓之患,為國分憂。在下想著或許能來此盡一份綿薄之力,助殿下一臂之力!”
蕭凌川挑了挑眉,審視地看著他,似乎在判斷他話中的真假。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神色也緩和了些許:“哼,算你還有幾分上進之心,不枉姜丞相傾力栽培你為相府繼承人。既如此,那你便暫時留下來幫忙吧!不過,若是讓本王發(fā)現(xiàn)你陽奉陰違,或者再敢去騷擾姜姑娘……后果你是知道的?!?/p>
最后那句話,蕭凌川說得意味深長,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警告。
姜天澤心中一凜,連忙躬身道:“殿下放心!在下定當盡心竭力,不敢有半分懈?。 ?/p>
心里卻暗暗叫苦,看來以后想再親近大姐姐,怕是難上加難了。
姜天澤倒也并非全無用處。
被戳穿裝病后,他便日日上山狩獵,為士兵與百姓帶回不少野味。
寒冬將至,有了這些獵物,南朔百姓再也無需為缺糧過冬而憂心。
姜姝寧為此夸贊他幾句,他心中甜滋滋的,打獵愈發(fā)賣力。
后來,南朔附近山頭的獵物被他獵盡,他便以特制的毒藥粉,引來南月國邊境的獵物。
南月國駐軍本指望這些獵物過冬,如今被姜天澤盡數(shù)奪走,氣得暴跳如雷。
南朔的百姓與士兵聽聞此事,笑得前仰后合。
每日充滿希望,眾人竟有些不舍離南朔返京。
然而,無人察覺,一場可怕的危機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