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無雙走了。

那支黑狼團(tuán)，也隨著他，緩緩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

城墻上。

眾人面面相覷。

過了好一會，直到贏無雙帶來的無形壓力徹底消散，眾人才仿佛重新活過來。

“我就說吧！”

王二狗猛地?fù)粽啤?/p>

“什么北莽軍神?！?/p>

“什么未嘗敗績。”

“在我兄弟陳木面前，還不是得乖乖退走，避我兄弟鋒芒！”

“一箭退敵！這是何等的威風(fēng)！何等的霸氣！”

他說得眉飛色舞，仿佛剛剛那一箭是他射出去的一般。

浮夸。

“吹得有點過了?！?/p>

陳木擺擺手。

他那一箭，其實也有蒙的成分。

沒想到還真射中了。

“倒不是吹噓。”

余宇澄忽然開口。

“嬴無雙此人，用兵大膽。方才若是你不射那一箭，破了他積蓄的氣勢，他還真有可能沖過來?！?/p>

余宇澄看向那幫士氣低迷的潰軍，搖搖頭，“到那時，勝負(fù)……猶未可知。”

聽到這話，眾人的心中都是一凜。

好險……

“你這弓是怎么回事？”

馬遲的目光，落在了陳木手中的那柄造型奇特的巨弓上，“竟然能射這么遠(yuǎn)？還這么準(zhǔn)？”

四百步距離，平射命中。

這已經(jīng)超出他對弓箭的認(rèn)知。

“這叫復(fù)合弓。”

陳木將弓遞給他，“弓臂上的滑輪，可以在拉滿弓后，極大地減少維持開弓狀態(tài)所需要的力氣。”

馬遲接過弓，試著拉了一下，但弓弦紋絲不動。

這畢竟是20石的弓。

不是受傷未愈的馬遲能碰瓷的。

“試試這把。”

張師傅遞過另一把小巧點的復(fù)合弓。

這次馬遲用了點力就將弓弦拉滿，并維持了好幾息，才將箭射出去。

“原來如此！”

馬遲眼前一亮。

傳統(tǒng)弓拉滿時拉力最大，射手必須在肌肉疲勞前迅速瞄準(zhǔn)，匆匆射出。

而復(fù)合弓降低了維持所需的力氣，讓射手可以從容地瞄準(zhǔn)，等待最佳時機(jī)，也就能大大提高精準(zhǔn)度。

“當(dāng)真如此神奇！”

“厲害！”

湯仁牧和余宇澄也輪流接過復(fù)合弓試了試，臉上浮現(xiàn)出驚喜。

“此弓……制作復(fù)雜嗎？可否量產(chǎn)？”

湯仁牧眼神炙熱。

久經(jīng)沙場。

他們當(dāng)然明白，一張更穩(wěn)定的弓，意味著什么。

“不算復(fù)雜！”

張師傅拍著胸脯保證道，“只要材料足夠，老夫一個月，就能造出一百張！”

他頓了頓，又嘿嘿一笑。

“而且，老夫這幾日，還在嘗試著，將這滑輪，裝到弩上?！?/p>

“或許……威力會更強(qiáng)?！?/p>

“復(fù)合弩？”

陳木心中一動。

那玩意兒，在前世，可是能輕易射穿汽車鋼板的大殺器，屬于嚴(yán)格管制的危險物品。

若是真能在這個世界造出來……

它或許可以改變戰(zhàn)爭走向。

張師傅水平可以啊。

不僅這么短時間，就把復(fù)合弓造出來了。

還知道舉一反三。

是個人才。

……

眾人正驚嘆于這神兵的威力之時。

一個傳令兵，神色慌張地從城下跑了上來。

“湯將軍……”

他欲言又止。

“都不是外人，有什么事，說！”

湯仁牧一揮手。

“是！”

傳令兵咬牙，“童督公他……他死了！”

“什么？！”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湯仁牧和余宇澄的臉上，都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怎么死的？！”

湯仁牧追問道。

那傳令兵抬起頭，目光下意識地瞥向了一旁的陳木，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眾人注意到這個細(xì)節(jié)。

城墻上的氣氛，瞬間變得無比詭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陳木身上。

不會吧？

“嗯，我殺的?！?/p>

陳木的聲音很平淡。

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說什么？！”

湯仁牧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

“你把他殺了？！”

向來沉穩(wěn)的余宇澄也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瘋子！

這小子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那可是童寶！

閹黨重臣！

手握監(jiān)軍大權(quán)的內(nèi)廷總管！

說殺就殺了？！

這簡直……

比一個人沖進(jìn)北莽大營，斬殺完顏烈還要大膽！

湯仁牧和余宇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但除此之外。

還有一絲快意。

這些天。

童寶在肅馬城里作威作福，就差在他們頭上拉屎了。

忍了這么久。

誰心里沒點殺意？

尤其是余宇澄。

二十萬援軍從京城出發(fā)，走到渾河邊，這一路上，他都飽受折磨。

后面更是被童寶架空，逼著渡河，差點死掉。

他有無數(shù)次，都想將童寶除之而后快。

只是顧及遠(yuǎn)在京城的家人，才不得不一退再退，一忍再忍。

現(xiàn)在……

陳木幫他動了手。

雖然莽撞而瘋狂……

但真痛快??！

爽！

“殺了就殺了吧?！?/p>

余宇澄率先接受了這個事實，“反正那閹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p>

湯仁牧點了點頭，神色卻依舊凝重。

“可他終究是朝廷命官，又是監(jiān)軍。擅殺監(jiān)軍，這罪名……”

“或許后果沒那么嚴(yán)重?！?/p>

余宇澄沉吟道。

“童寶剛愎自用，貪功冒進(jìn)，致使二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這本身就是滔天大罪?！?/p>

“只要我們把戰(zhàn)報寫得巧妙一點，將他塑造成葬送大軍的罪魁禍?zhǔn)??！?/p>

“再將陳木一箭逼退嬴無雙的功績大書特書，運作妥當(dāng)……”

“多半能將功折罪，轉(zhuǎn)危為安?！?/p>

湯仁牧聞言，眼睛一亮。

對啊！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童寶死了，那戰(zhàn)報，還不是任由他們來寫？

“此事可行！我立刻就著手寫，爭取日落前把鴿子放出去！”

湯仁牧一拍城垛。

“只用鴿子，說不清楚，也不穩(wěn)妥?！?/p>

余宇澄想了想，看向陳木：“陳木，你趕快收拾一下，和我一起，回京城復(fù)命?！?/p>

“去京城？現(xiàn)在？”

陳木一愣。

“沒錯，我和湯將軍都與那閹人有仇，朝廷不一定會信我們。而你，是決定一切的關(guān)鍵，只有你親自走一趟，此事才能成。”

余宇澄快速道。

“肅馬城怎么辦？”

陳木問。

要是那贏無雙殺個回馬槍。

沒有他。

這城多半守不住。

“不必?fù)?dān)心?！?/p>

湯仁牧看出他的憂慮，解釋道，“贏無雙雖是軍神，卻功高蓋主，早已為北莽大王忌憚。

此次他能收攏殘兵，擊潰我軍，已是天大的功勞。

北莽大王絕不可能將兵馬完全交到他手上。此時想必已下令將他召回去了?！?/p>

當(dāng)然。

這只是推測。

還有句話湯仁牧沒有說出口——

若贏無雙真的去而復(fù)返，帶著數(shù)十萬大軍殺過來，這肅馬城，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畢竟，城內(nèi)糧草不足。

唯一指望的二十萬援軍，又剛剛被擊潰。

沒糧、沒兵、沒援。

對手又是贏無雙。

怎么守？

要知道，贏無雙和完顏烈之間的差距。

比湯仁牧和童寶之間的差距還大。

所以，即使陳木在城里……

也不好守。

不如趕緊動身去京城。

陳木是一頭潛龍，不該困在肅馬這深淵里。

“好吧。”

面對湯仁牧和余宇澄的輪番勸說，陳木稍作思索，點了點頭。

殺童寶時，確實已做好遁入山林的心理準(zhǔn)備。

但眼下事情有了轉(zhuǎn)機(jī)。

還是得去搏一搏。

畢竟是自己拿命掙來的軍功，不可能說不要就不要了。

且不說封將，就連他現(xiàn)在的萬夫尉，也是有名無實，沒兵沒權(quán)。

而那些東西。

只有去京城，才能兌現(xiàn)。

此外。

把林雨柔和李若薇帶去京城，也比在這隨時會面臨北莽進(jìn)攻的北境，要安全。

“好，我們動作要快，明天一早就出發(fā)。還有一點……”

余宇澄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在我們到達(dá)京城之前，決不能讓消息，提前泄露出去?！?/p>

他看向陳木：“當(dāng)時在場的，都有誰？”

“童寶的那些親衛(wèi)，都被我?guī)У匠菈ι蟻砹恕?/p>

陳木說著，忽然心中一動。

不對。

好像漏了一個人。

“趙德呢？”

他轉(zhuǎn)頭看向那幾個童寶親兵。

“沒看到趙將軍。”

“……”

“快，封閉所有城門！”

湯仁牧心中升起一股強(qiáng)烈的不安。

片刻之后，一名士兵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報！南城門守衛(wèi)說，趙德……趙德已經(jīng)在半個時辰前，帶著一百親信，快馬出城了！”

“不好！”

余宇澄臉色大變。

“這狗賊，定是回京城惡人先告狀去了！”

“不能等明天了，我們立刻出發(fā)！”

“必須得搶在他前面，進(jìn)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