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再起。
崔景孤零零地站在官道上,一身粉色襦裙被風吹得亂舞。
去哪?
附近還有許多地方被大理國的軍隊占領(lǐng)著,貿(mào)然亂走,只怕更危險。
只有往南。
聽說南邊還有幾支勤王的部隊,或許……能找到活路。
……
日落時分。
紅柳驛。
這是一處官家驛站。
崔景跌跌撞撞地沖進去。
卻見里面有七八個滿臉橫肉的大漢,正圍著火堆烤肉喝酒。
看打扮,這些人應(yīng)該是趁亂發(fā)財?shù)牧骺芑蛘邘团煞肿印?/p>
崔景一進來,原本喧鬧的驛站瞬間安靜下來。
七八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這個突然闖入的“粉衣女子”。
雖然此時的崔景妝容已經(jīng)花了,頭發(fā)也亂了,衣服上滿是泥點。
但在這些粗鄙漢子眼里,崔景皮膚白皙,衣服用料講究,身上的脂粉氣迷人,毫無疑問是個美娘子。
“喲呵,大哥,看來老天爺是心疼咱們哥幾個。”
一個刀疤臉漢子扔下手中的骨頭,怪笑著站起來,“這大雪天的,居然給咱們送來個小娘子暖被窩!”
“哈哈哈!這小娘子看著挺帶勁?。 ?/p>
眾人哄笑起來,那眼神肆無忌憚地在崔景身上游走,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崔景渾身僵硬,下意識地后退,直到背部抵在冰冷的墻壁上。
“你……你們想干什么?”
他試圖用威嚴的語氣喝止,但出口的聲音卻是尖細且顫抖的,聽起來更像是欲拒還迎。
“干什么?”
刀疤臉搓著手,一步步逼近,“小娘子,這荒郊野嶺的,也沒個男人護著你。不如讓哥哥們疼疼你?”
“滾開!”
崔景從袖子里掏出一把用來防身的剪刀,胡亂揮舞著,“別過來!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我是京城崔家的大少爺!我是崔景!我是丞相的孫子!!”
他試圖震懾這些暴徒。
然而。
回應(yīng)他的,是一陣更加放肆的狂笑。
“哈哈哈哈!他說他是誰?”
“崔家大少爺?”
“笑死老子了!崔家大少爺會穿成這樣?還涂脂抹粉?”
“你要是崔家大少爺,老子就是當今皇上!”
刀疤臉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崔景的手腕,用力一扭。
“當啷!”
剪刀落地。
“啊——!”
崔景慘叫一聲,感覺手腕都要斷了,一咬牙,踢了刀疤臉一腳。
“臭娘們,還敢踢老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刀疤臉臉色一沉,反手就是一巴掌。
“啪!”
這一巴掌極重,直接把崔景扇飛出去,重重地撞在墻上。
崔景只覺得眼前金星直冒,半邊臉瞬間麻木,嘴里全是血腥味。
“給臉不要臉!”
幾個大漢圍了上來,對他拳打腳踢。
“打!狠狠打!讓他裝大少爺!”
“砰!砰!砰!”
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崔景蜷縮在地上,抱著頭,像條蛆蟲一樣在泥地里翻滾。
身上的襦裙被撕扯開,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甚至有人開始對他動手動腳,想要扒他的褲子。
絕望。
無邊的絕望。
這一刻,崔景真的想死。
與其受這種屈辱,不如死了算了!
“陳木……陳木……”
他在心里一遍遍念著這個名字,把所有的恨意都傾注在這個名字上。
就在那刀疤臉獰笑著,準備進行下一步動作的時候。
“咻——!”
一道凄厲的破空聲驟然響起。
“噗!”
一支漆黑的羽箭,毫無征兆地從黑暗中射出,瞬間洞穿了刀疤臉的喉嚨!
箭矢的力量極大,帶著他的身體向后飛出,釘在火堆旁的一根爛木頭上。
“荷……荷……”
刀疤臉捂著喉嚨,鮮血狂涌,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隨即氣絕身亡。
“誰?!”
“有埋伏??!”
剩下的流寇大驚失色,紛紛拔出兵器。
然而。
還沒等他們看清敵人在哪。
“砰!砰!砰!”
驛站殘破的大門和窗戶被同時撞開。
十幾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沖了進來。
這些人身穿鎧甲,手持兵刃。
動作干脆利落。
“噗嗤!噗嗤!”
刀光閃爍。
僅僅是幾個呼吸的功夫。
那七八個江湖客,便全部變成了地上的尸體。
鮮血噴濺在墻上,與崔景身上的污泥混在一起。
驛站內(nèi)重新恢復了安靜。
只有火堆噼啪作響的聲音。
崔景縮在墻角,渾身發(fā)抖,驚恐地看著這群突然出現(xiàn)的殺神。
他以為自己剛出狼窩,又入虎口。
這時。
外面的風雪中,傳來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
兩名衛(wèi)士左右分開,恭敬地立在門邊。
一個身披黑色大氅,頭戴斗笠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
他摘下斗笠,抖落上面的積雪。
露出了一張陰郁的臉龐。
那張臉,崔景太熟悉了。
那是他曾經(jīng)跪拜過,曾經(jīng)追隨過,曾經(jīng)視為最大靠山的人。
“陛……陛下……”
崔景瞪大了眼睛,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見。
來人正是從京城逃出來的南虞新帝。
虞子期。
虞子期此時也很狼狽,眼窩深陷,神色疲憊,但那股陰冷狠厲的帝王氣勢,卻比在宮里時更加濃重。
他沒有看地上的尸體,而是徑直走到火堆旁,伸出手烤火。
目光,這才漫不經(jīng)心地掃向墻角那個衣衫不整、滿臉血污的“粉衣女子”。
“朕剛剛在外面,好像聽到有人自稱……崔家大少爺?”
虞子期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一股讓人骨頭縫發(fā)寒的冷意。
崔景渾身一震。
那股委屈、屈辱、絕望,在見到“親人”的這一刻,終于徹底爆發(fā)了。
他也不管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鬼樣子。
連滾帶爬地撲過去,一把抱住虞子期的大腿,嚎啕大哭:
“陛下?。 ?/p>
“陛下救我?。?!”
“我是崔景??!”
虞子期低頭。
看著腳下這個涂脂抹粉、穿著女裝、哭得鼻涕眼淚一大把的男人。
這還是那個平日里自詡風流倜儻、眼高于頂?shù)木┏堑谝还訂幔?/p>
沉默了一會。
虞子期低聲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贏無雙把你弄成這副模樣的?”
“不,是陳木!”
“陳木?他還沒死?”
“他不僅沒死,他還殺了贏無雙,擊退了北莽鐵浮屠,如今京城之中,要奉他為新帝!”崔景大聲道。
虞子期神色一震,喃喃道:“不愧是陳木……”
“陛下,咱們現(xiàn)在該怎么做?”
崔景哭了一會,發(fā)泄掉心中的情緒,抹去臉上的淚水,深深吸了口氣,開口問道。
“你認為呢?回京城?”
“不可!京城不能回去!那陳木如今聲勢極盛,又掌握了大軍,現(xiàn)在回去,他絕對會動手!”崔景道。
“我也是這樣想。”虞子期點點頭。
“為今之計……”
崔景想了想,指向南邊,“只有往江南走,那邊富饒,還有軍隊。咱們只要在江南站穩(wěn)腳跟,陛下您照樣是這大虞的皇帝,那陳木名不正言不順,終究只是個反賊!”
“反賊!”他咬牙切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