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門戰(zhàn)場。
煙塵與硝煙混合在一起,嗆得人睜不開眼。
伴隨著遠(yuǎn)處傳來的鳴金之聲,鐵浮屠們紛紛調(diào)轉(zhuǎn)馬頭,如潮水般倉皇退去。
城門洞下,陳木依舊站得筆直。
他拄著虬龍吟鱗槍,槍桿深深地插入了身下的尸堆與泥土之中,為他分擔(dān)著一部分身體的重量。
他的胸口如破風(fēng)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著刀子,喉嚨里火辣辣的疼。
渾身的肌肉都在高負(fù)荷下瘋狂地顫抖,汗水早已濕透了內(nèi)襯。
他確實感到了疲憊,一種深入骨髓的疲勞感。
長途奔襲回援,緊接著便是最高強度的鏖戰(zhàn),體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但他還沒有倒下。
他的腰桿依舊挺直,他的眼神,依舊銳利如鷹。
“陳木!”
高云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他第一個從城墻上沖了下來,身后跟著同樣滿臉震撼的余宇澄和湯仁牧。
湯仁牧身上的傷,已經(jīng)由馬遲用特效金瘡藥敷上,止住了血。
三位沙場老將快步跑到陳木面前,看著他腳下那尸山血海,又回頭望了望街道上那十門還在冒著青煙的青銅巨炮,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你……你沒事吧?”
高云干澀地開口。
陳木搖了搖頭,扯出一個略帶沙啞的笑容:“死不了?!?/p>
“陳木!陳木!”
王二狗連滾帶爬地從炮陣中沖了過來,臉上黑一塊白一塊,全是硝煙的痕跡。
“怎么樣!我這炮,來得及時吧!我跟你說,剛才我在路上……”
他本想炫耀一番自己半路干掉三個鐵浮屠的英勇事跡。
但話到嘴邊,看到陳木有些蒼白的臉色和身上幾乎支離破碎的鎧甲,聲音戛然而止。
“你受傷了?”
“沒事?!?/p>
陳木擺擺手。
剛才一戰(zhàn)太激烈,即使有高【防御】護體,還是破了幾個口子。
但他現(xiàn)在的【氣血恢復(fù)速度】也相當(dāng)變態(tài),傷口轉(zhuǎn)眼已經(jīng)恢復(fù)。
正說著,馬遲押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人,從城墻上走下來。
趙闊。
他此刻早已沒了之前的囂張,渾身篩糠般地顫抖著,臉色慘白,褲襠里濕了一大片,散發(fā)著難聞的騷臭味。
“將軍!”馬遲將趙闊往地上一推,后者立刻癱軟在地。
“陳將軍……北境王……王爺饒命!饒命?。 ?/p>
趙闊連滾帶爬地挪到陳木腳邊,涕淚橫流地磕頭,
“我……我是被豬油蒙了心!我也是被逼的!是北莽的奸細(xì),是他逼我這么做的!我……”
他還沒說完,陳木便抬起腳,重重踩在他的臉上,將他后半句話連同幾顆牙齒一同踩了回去。
“唔!”
趙闊的臉在滿是血污的地面上摩擦,發(fā)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高云臉色鐵青,上前一步,指著趙闊怒喝道:“趙闊!你身為禁軍統(tǒng)領(lǐng),食君之祿,卻開門揖盜,致使京城險些淪陷,數(shù)千將士因你而死!你可知罪!”
“我知罪!我知罪!”趙闊磕頭如搗蒜,“高將軍,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饒我一命!我愿戴罪立功!我……”
高云還想按照軍法歷數(shù)其罪,再押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和兵部會審。
但陳木卻已經(jīng)沒了耐心。
他抬起手,打斷了高云的話。
又看向那些從震撼中回過神來,正探頭探腦望著這邊的南虞士兵和一些膽大的百姓。
他寒聲道:
“叛國者,當(dāng)如何?”
短暫的沉默后,不知是誰第一個喊了出來。
“殺!”
這個字仿佛點燃了引線。
“殺!殺!殺!”
“殺了這個狗漢奸!”
“千刀萬剮!凌遲處死!”
士兵和百姓發(fā)出咆哮。
不少人的戰(zhàn)友、親人,就在剛才,死在了鐵浮屠的刀下。
而這一切。
皆因趙闊而起!
若不是他,北莽人哪有這么容易沖進城?
恨意,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趙闊聽到這山呼海嘯般的喊殺聲,嚇得渾身一軟,徹底癱在了地上。
陳木看向還想堅持律法程序的高云,緩緩說道:“亂世,當(dāng)用重典?!?/p>
說完,他抓著趙闊的后領(lǐng),將其拖起,一步步走向城墻邊的一處旗桿。
那是南虞王朝的龍旗,此刻依舊在風(fēng)中飄揚。
他走到旗桿下,一刀砍下趙闊的腦袋,高高舉起。
四周的喊殺聲頓時變?yōu)榭駸岬臍g呼。
此外。
“傳我將令!”
陳木掃向城墻上其他被綁著的俘虜,那些是剛剛和趙闊一起叛變的禁軍,大約還有一百多人。
陳木的聲音冰冷而殘酷。
“將這些人,全部吊死在北門城墻之上?!?/p>
“尸身不許收斂,風(fēng)干為臘,以儆效尤。”
“但凡有私通北莽、臨陣脫逃者,皆以此為例!”
此言一出,全場皆寂。
所有人都被這酷烈的手段給震住了。
將人吊死風(fēng)干,這比凌遲還要狠毒,不僅要殺人,還要誅心!
高云張了張嘴,想說這刑罰過于殘忍,有違天和。
但看著陳木那不容置喙的眼神,看著周圍士兵們那瞬間變得敬畏和狂熱的目光,他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他知道,陳木這是在立威。
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告訴所有人背叛的下場。
“是!”
馬遲轟然應(yīng)諾,對手下喝道:“行刑!”
……
皇宮,御書房。
虞子期正在練字,以此來平復(fù)自己焦躁的心緒。
他寫的,是“國泰民安”四個大字,但因為心神不寧,筆鋒發(fā)顫,那最后一筆“安”字的寶蓋頭,竟寫得有些歪斜。
就在這時,一名太監(jiān)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
“陛……陛下!大捷!大捷啊!”
虞子期暗暗松了口氣,又道,“細(xì)說?!?/p>
那名太監(jiān)連忙道:“是北境王!北境王回來了!他帶了神兵天器,像是天雷一樣,‘轟’的一下就把北莽的鐵浮屠給炸退了!”
虞子期怔住。
陳木?
他回來了?
又是他守住了城?
天雷是什么?
虞子期很快看到更詳細(xì)的情報。
陳木于危急之際趕來,士氣大振。
而所謂“天雷”,是一種名為“火炮”的戰(zhàn)爭利器,一炮之威便能讓百步之外人馬俱碎。
此外,獲勝之后,陳木在北門前當(dāng)著全城軍民的面,親手將叛將趙闊吊死。
……
虞子期的臉色愈發(fā)陰沉。
擊退了贏無雙,他卻并不欣喜,只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緩緩地走回龍椅坐下,身體深深地陷了進去,眼神晦暗不明。
未經(jīng)圣旨,陣前斬殺朝廷命官。
而且是用如此酷烈的手段。
這已經(jīng)不是功高震主了,這是……
目無君上!
還有那火炮……
他拿起御案上的一杯參茶,想喝一口壓壓驚,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抖得厲害,茶水潑灑出來,燙到了手背,他卻恍若未覺。
茶杯從他無力的指間滑落,摔在金磚地面上,碎成幾片。
陳木……
他不僅武力超凡,還深得民意,現(xiàn)在,又掌握了這種如同神罰般的武器。
那“天雷”,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落到自己頭上??!
“卸磨殺驢……”
這個念頭再次浮現(xiàn),卻又被虞子期苦澀地掐滅。
驢……
已經(jīng)變成了擇人而噬的猛虎!
“陛下……”
身旁的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收拾著地上的碎片。
虞子期揮了揮手,聲音嘶?。骸罢俅挢┫嗪臀汗皝碜h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