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馬城西郊。
大雪初歇,銀裝素裹的曠野之上。
兩門嶄新的“大家伙”,靜靜地矗立在雪地之中。
這些日子,張鐵師傅和鼴鼠帶著工匠們?nèi)找冠s工,終于有了成品。
其中一門,依舊是鐵鑄,但炮管經(jīng)過特別加厚,顯得異常粗獷笨重。
而另一門,則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暗黃的色澤,炮身線條流暢,散發(fā)著金屬特有的冷峻光澤。
卻是以青銅鑄造而成。
“將軍請看。”
鼴鼠指著那兩門火炮,對陳木介紹道:
“這鐵炮,加厚了管壁,增強其對火藥爆炸力的承受上限?!?/p>
“而這門銅炮,則采用了更為精巧的工藝。除了更換材質(zhì)之外,小人還在炮尾處,加裝了‘炮閂’,可以從后方裝填火藥和彈丸,極大地提升了裝填速度。”
除此之外。
兩門火炮的底座之下,都加裝了輪子,可以用馬匹拖拽,或是人力推動。
“想法不錯?!?/p>
陳木點了點頭,眼中露出贊許之色。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彼溃跋仍囋囘@門鐵炮?!?/p>
“是!”
幾名工匠立刻上前,將預先包好的火藥和一枚沉重的實心鐵球,從炮口填入。
“點火!”
引線被點燃,發(fā)出“滋滋”的聲響,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向后退去。
“轟——?。。 ?/p>
一聲前所未有的巨響,如同晴天霹靂,在寂靜的雪原上炸開!
厚重的炮身猛地向后一震,一股白色的濃煙,夾雜著火光,從炮口噴涌而出!
遠處的雪堆被擊中,雪花漫天飛舞。
“成功了!成功了!”
工匠們爆發(fā)出震天歡呼。
張師傅和鼴鼠更是激動不已。
唯有陳木神色依舊平靜,他上前仔細檢查了一下炮管,確認沒有出現(xiàn)任何裂痕。
“再試試銅的?!?/p>
“轟——?。。 ?/p>
又是一聲巨響。
銅炮同樣成功發(fā)射。
沒有出現(xiàn)炸膛。
陳木的臉上,終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銅炮更加輕便,但制作更貴,原料不好找。鐵炮便宜些,但太笨重,即使加裝了輪子,移動起來也十分緩慢?!?/p>
林雨柔站在陳木身邊道。
“嗯,兩樣都盡量造。鐵炮可以運到城墻上打造成固定的炮臺,銅炮繼續(xù)改良,增加機動性和準度。”陳木道。
“還要改?”
有工匠不解,“這個不是已經(jīng)很好了嗎。”
“還差得遠呢?!?/p>
陳木想了想,強調(diào)道,“技術(shù)的進步,就是不斷發(fā)展,不斷完善,用新技術(shù)取代舊技術(shù)的過程。你們要永遠保持探索,發(fā)現(xiàn)問題,分析問題,設計方案,解決問題,總結(jié)反思……”
陳木不太懂具體的技術(shù),但他知道什么是科學方法論。
這比具體的技術(shù)更重要。
只要有足夠多的工匠,且讓他們都接受這種科學方法論,各種技術(shù)就會源源不斷地創(chuàng)造出來。
嗯……
得再多找點工匠。
再把教育工作抓起來。
研究用的各種礦石、原料,也得多攢點……
陳木正想著。
“報——!”
一名斥候忽然疾馳而來,聲音急促。
“將軍!城南十里外,發(fā)現(xiàn)大批北莽軍!正朝我肅馬城,快速逼近!”
……
……
陳木登上南城墻。
舉目遠眺。
只見南方的地平線上,黑壓壓的軍隊,如同涌動的潮水,正緩緩地向著肅馬城的方向蔓延而來。
隊伍中打著一面繡著金色雄鷹的帥旗,尤為醒目。
是完顏洪。
“來得倒是挺快?!?/p>
陳木瞇起眼睛。
他目力極佳,能看到對方除了北莽人之外,還有至少兩三萬的南虞降兵。
降兵們推著小車,車上的箱子中閃爍著金光。
完顏洪從京城劫掠而來的那筆巨額賠款?
不多時。
北莽大軍,兵臨城下。
完顏洪并未立刻下令攻城,而是派出了兩名使者。
一人是老熟人,北莽謀士,耶律赫。
而另一人……
竟是本該鎮(zhèn)守國門的天策大將軍。
朱如海。
吊籃緩緩放下。
耶律赫與朱如海,一前一后,走上肅馬城的城頭。
“陳將軍,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耶律赫打了個招呼。
他迅速掃了城中一眼,故意嘆了口氣,道,“這肅馬城中,如今怕是只剩不到五千人吧?”
馬遲眉頭一皺,附耳對陳木道:“這人想刺探我們虛實。”
陳木點點頭,對耶律赫道:“四千平民,三千兵馬,一共七千人?!?/p>
就這么把真實兵力暴露了?
眾人皆是一愣。
這時陳木又問:“你們多少人?北邊的大軍,也趕過來了吧?!?/p>
耶律赫被這直來直去的話問得有些懵,抓了抓腦袋,才又笑道:“陳將軍直率,我也不兜彎子。若你執(zhí)意堅守肅馬,我大莽三十萬大軍,隨時可以兵臨城下?!?/p>
“哦?!?/p>
“但完顏洪大君欣賞你的勇武和骨氣,只要你歸順大莽,高官厚祿、榮華富貴,應有盡有!”
“哦?!?/p>
“如何?考慮考慮吧,不只為你,也為這肅馬城的平民,不然打起來,只怕生靈涂炭啊。”
陳木面無表情:“數(shù)十萬南虞平民都被你們屠了,你們還怕生靈涂炭?”
耶律赫一怔,搖頭道:“那不過是行軍途中的威懾手段,完顏洪大君宅心仁厚,將南虞人也視作他的子民,你若不信可以問問朱如海將軍?!?/p>
“確實如此?!?/p>
朱如海悶聲道。
“陳木,我知道,你和我一樣,都是只會打仗的耿直人,不懂朝堂上的那些彎彎繞繞,只想保家衛(wèi)國?!?/p>
“可是……”
他慘然一笑,“這南虞朝廷,不值得我們效忠?!?/p>
“皇帝可以為了保命,拋棄都城,拋棄子民。新帝可以為了坐穩(wěn)皇位,割地賠款,出賣功臣!”
“這樣的朝廷,我們?yōu)樗u命,值得嗎?”
“跟著南虞,你我這般人,不知道哪天,就會死于那些文官的算計,死于皇家的內(nèi)斗之中!”
“不如順應天意,助強者早日一統(tǒng)天下,至少……可以讓天下蒼生,少受些戰(zhàn)亂之苦?!?/p>
他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
就連他身旁的耶律赫,都聽得連連點頭。
然而,陳木只是靜靜地聽著。
等到朱如海說完,陳木才盯著他,語氣緩慢而銳利。
“朱如?!?/p>
“你這個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