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亂成一鍋粥。
不斷有衣甲不整的潰兵從北城門方向涌入。
他們臉上帶著巨大的驚恐,口中語無倫次地喊著“嬴無雙”“北莽軍神”“快跑”之類的話。
陳木一邊收攏潰兵,一邊往北城墻上跑。
途中遇到馬遲。
他在突圍戰(zhàn)中受了重傷,被湯仁牧按在家里休養(yǎng)了幾日,這會看著精神才好了些。
“什么情況?”陳木問。
“聽說贏無雙率百萬大軍打過來了?!瘪R遲面色沉重。
好不容易打退了完顏烈。
又來個贏無雙?
而且……
百萬大軍!
這是不給肅馬城活路?。?/p>
“百萬大軍肯定是夸大了,整個北莽也湊不出那么多士兵……上去看看再說?!瘪R遲又道。
陳木和他來到城墻之上。
湯仁牧和余宇澄早已在此等候,他們的臉上,也滿是凝重。
“真是贏無雙的大軍?”
陳木問道。
“是,也不是。”
湯仁牧搖搖頭,指著城外,沉聲道:“你看?!?/p>
陳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城外的平原上,確實有北莽人的影子。
但并不像趙德說的那樣,是百萬大軍壓境。
目之所及,大多數(shù)都是從北方逃回來的南虞潰兵。
而在那潰兵之后,遙遠(yuǎn)的地平線上,才出現(xiàn)了一支黑色的騎兵隊。
他們不疾不徐,仿佛漫步,不像是追擊,更像是在驅(qū)趕羊群。
而且,人數(shù)……
最多不過數(shù)千。
“是完顏烈手下的黑狼團?!?/p>
湯仁牧的眉頭稍稍舒展,“并非嬴無雙麾下,最精銳的‘鐵浮屠’?!?/p>
“那二十萬援軍,葬送了啊?!?/p>
余宇澄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痛惜與無奈。
事情已經(jīng)清楚了。
來的確實是贏無雙。
但他根本沒有帶來任何多余的部隊。
只是收攏了完顏烈麾下的殘兵敗將而已。
趙德不知道這點,他看到贏無雙就被嚇尿了,慌忙逃跑,二十萬大軍還沒開打就崩潰。
完全白給。
“贏無雙想做什么?”
湯仁牧的目光,盯著那支緩緩逼近的騎兵隊。
黑狼團停了下來。
停在一個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
既在守城軍士的視線之內(nèi),又超出了尋常弓弩的射程。
陣列從中分開,一騎白馬,緩緩而出。
那是一匹神駿白馬,通體雪白,不帶一絲雜毛,馬鬃與馬尾在風(fēng)中散開。
馬背上的人,一襲白甲,不持槍,也不佩劍,只是靜靜地端坐著。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滿目瘡痍的戰(zhàn)場,落到高聳的城墻之上。
那一瞬間,陳木只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
仿佛被一頭蟄伏的猛虎盯住,全身的汗毛都不由自主地倒豎起來。
這就是傳說中的軍神?
好強的氣勢!
陳木心中,涌起一股強烈戰(zhàn)意。
他握緊手中刀,昂首挺胸,毫無畏懼地與那贏無雙……
遙遙對視。
“陳統(tǒng)領(lǐng),你要的弓,我給你帶來了!”
一個興奮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張師傅提著一張造型奇特的巨弓,快步走過來。
那張弓的弓身由不知名的黑色木材制成,弓臂兩端各裝著一組閃爍著金屬光澤的滑輪。
“復(fù)合弓,成了?”
陳木驚喜。
“成了。”
張師傅神色激動,“老夫試過了,這張弓的拉力,足有二十石!但只要拉開之后,便可用不到三石的力氣維持!你小子,當(dāng)真是個天才!”
陳木點點頭。
緩緩地從張師傅手中,接過了那柄巨弓。
弓入手,沉甸甸的,帶著一絲冰涼的金屬質(zhì)感。
來得正好。
試試箭!
陳木從箭囊中,抽出一支特制的破甲重箭,搭在弓弦之上。
然后,他深吸一口氣,雙臂肌肉虬結(jié),緩緩地,將那張二十石的巨弓,拉開。
“嘎吱——”
……
城外。
嬴無雙靜靜地看著城墻上的那個身影,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大君,我們兵力不足,又缺少攻城器械,強攻城池,恐怕……”
身旁的副將,低聲勸諫道。
“我知道?!?/p>
嬴無雙的聲音很平淡,“我只是過來看看?!?/p>
“看看這座小小的肅馬城,是如何擋住我北莽十萬大軍的兵鋒?!?/p>
“看看那個憑一己之力,斬了完顏烈,殺了圖查、虎癡、鬼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城墻上那個身影上。
“當(dāng)心!他在拉弓!”
身后有人驚呼。
“這里距離足有四百步,絕不可能命中,咋呼什么?”副將呵斥道。
四百步的距離。
早已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弓箭的極限射程。
軍中的“神射手”或許可以通過拋射的方式,將箭射到這么遠(yuǎn)的距離,但那會失去準(zhǔn)頭,根本構(gòu)不成威脅。
然而。
嬴無雙的眼中,卻閃過一絲詫異。
他能感覺到,一股極其危險的氣息,正從城墻之上,遙遙地鎖定著自己。
就在這時。
“嗡——”
一聲沉悶而壓抑的弦響,劃破天際。
一支黑色的箭矢,如同一道撕裂空間的閃電,瞬間便跨越了四百步的距離,呼嘯而來!
“什么?!”
“怎么可能?!”
黑狼團的將士們,臉上的嘲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駭。
嬴無雙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甚至來不及拔刀格擋,只能憑借著本能和直覺,猛地向一側(cè)偏過頭。
“嗤!”
凌厲的勁風(fēng),擦著他的臉頰掠過,帶起一絲冰冷的寒意。
下一刻。
“咔嚓!”
一聲脆響。
他身后那桿迎風(fēng)招展的青狼大纛,竟被那支箭矢,從中生生射斷!
斷裂的旗桿,無力地垂下,像一頭被斬斷了頭顱的孤狼。
整個戰(zhàn)場,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北莽的將士們,呆呆地看著那桿斷裂的大纛,又看了看城墻上那個緩緩放下巨弓的身影,眼中充滿了無法言喻的震驚。
嬴無雙緩緩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臉頰上那道淺淺的血痕。
不過,他沒有憤怒,也沒有恐懼。
臉上反而露出了一絲贊賞的笑容,眼中是久違的興奮。
“好!”
“完顏烈輸?shù)貌辉?!?/p>
“此人,將來或許可以做我贏無雙的對手!”
他深深地看了城墻上的陳木一眼,然后一勒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
“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