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落鳳城。
并不像往日那樣安寧。
這座城池被北莽人占領(lǐng)不過幾天,正處于最有“油水”可榨的黃金期。
白天自然是大肆燒殺搶掠。
即使到了深夜,也有不少北莽士卒,借著守夜巡邏的名頭,或是搜刮財(cái)物,或是奸淫婦女,或是單純殺人取樂。
城池之中,仿若地獄。
“嗚……嗚嗚……”
約莫七八歲的小女孩,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蜷縮在冰冷的石磨后面,渾身抖得如同風(fēng)中落葉。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淚水卻不敢流下來。
幾個狀若惡鬼的北莽士兵沖進(jìn)屋子。
他們一腳踹翻米缸,用野獸般的目光,在不大的院子里逡巡。
他們的目光落在娘親身上。
爹爹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擋在娘親面前。
然后……
然后,一柄冰冷的彎刀,便輕易地刺穿了爹爹的胸膛。
爹爹倒下了,眼睛還死死地盯著她的方向,嘴巴微微張著,似乎想說什么。
娘親發(fā)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撲了上去,卻被另一個北莽士兵粗暴地抓住頭發(fā),拖進(jìn)了里屋。
很快,里屋便傳來了娘親更加凄厲的哭喊,以及那些魔鬼肆無忌憚的狂笑。
小女孩不敢看,也不敢聽。
她只能拼命地捂住嘴,將頭埋進(jìn)膝蓋里,祈禱著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nèi)的聲音漸漸平息。
幾個北莽士兵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他們一邊擦拭著彎刀上的血跡,一邊用聽不懂的語言大聲說笑著,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螞蟻。
他們沒有發(fā)現(xiàn)躲在石磨后的小女孩,徑直離開。
又過了許久,小女孩才敢緩緩地抬起頭。
月光下,爹爹還躺在那里,身下的血已經(jīng)匯成了一灘。
里屋的門開著,娘親的衣服被撕得粉碎,了無生息地躺在床邊,雙眼空洞地望著房梁。
“爹……娘……”
小女孩終于忍不住,發(fā)出了微弱的呼喚。
回答她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和呼嘯而過的寒風(fēng)。
她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涌出。
“有沒有誰,可以來救救我們……”
……
城南。
一座古樸的祠堂。
這里供奉著落鳳城趙氏一族的列祖列宗。
祠堂的大門被死死地頂住,數(shù)十名趙氏族人,手持棍棒、菜刀,甚至還有幾把生銹的獵弓,神色緊張地守在門后。
祠堂的正中央,族長趙伯言須發(fā)皆白,拄著一根龍頭拐杖,面色凝重。
在他的身后,是上百名瑟瑟發(fā)抖的婦孺。
“族長!北莽韃子在外面放火了!”
一名青壯臉色煞白地跑來匯報(bào)。
“咳咳……”
濃煙,已經(jīng)順著門縫和屋頂?shù)耐咂?,鉆了進(jìn)來,嗆得人睜不開眼。
“跟他們拼了!”
“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我趙氏一族,沒有孬種!”
族中的男人們?nèi)呵榧崳娂娕稹?/p>
趙伯言看著這些血脈相連的族人,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痛苦與決絕。
他知道,憑他們這點(diǎn)力量,沖出去無異于以卵擊石。
但……
難道就要在這里,被活活燒死,熏死嗎?
“開門!”
趙伯言用盡全身力氣,將拐杖重重地頓在地上。
“我趙氏子孫,就算是死,也要站著死!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殺?。 ?/p>
祠堂的大門,轟然打開。
數(shù)十名趙氏男丁,發(fā)出悲壯的怒吼,朝著門外那群手持火把、獰笑不已的北莽士兵,發(fā)起了決死沖鋒。
然而,迎接他們的,是冰冷的刀鋒和無情的箭雨。
片刻后。
祠堂燃起大火,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火焰中燃燒,趙伯言倒在火中,發(fā)出最后的聲音。
“……有沒有誰,可以來把這些畜生殺光?。 ?/p>
……
城西。
一戶茅草屋。
幾個北莽士兵一腳踹開柵欄門,闖了進(jìn)來。
屋子的主人,是一個看上去老實(shí)巴交的漁民,身材魁梧,皮膚黝黑,雙手布滿老繭。
見到這些兇神惡煞的士兵,他沒有絲毫反抗,露出了諂媚的笑容,用生硬的肢體語言,表示愿意交出家中所有的財(cái)物。
他捧出一個小木箱,里面有幾塊碎銀和一些銅錢。
為首的北莽百戶一把搶過箱子,嫌棄地掂了掂,隨即反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漁民的臉上。
“南虞的軟骨頭?!?/p>
他用北莽話嘲笑著。
漁民的臉上,瞬間出現(xiàn)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但他依舊陪著笑,點(diǎn)頭哈腰。
幾個北莽士兵見他如此窩囊,更是來了興致,輪流上前推搡他,扇他的耳光,以此為樂。
就在這時。
一個士兵余光瞥到,屋子床榻角落,露出一抹紅色。
他走過去抽出來一看,是個女人穿的紅色肚兜。
有女人!
他眼中閃過一絲淫邪的光芒,立刻在屋子里仔細(xì)搜查起來。
很快,那名士兵便在床底下,發(fā)現(xiàn)了一個暗格。
他興奮地叫喊著,一把掀開床板。
暗格里,一個年輕的女子正蜷縮在里面,瑟瑟發(fā)抖。
她長得極為清秀,皮膚白皙,哪怕是在昏暗的光線下,也難掩其動人的姿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懷著身孕,肚子高高地隆起,顯然即將臨盆。
“嗷——”
幾個北莽士兵看到這一幕,卻是更加興奮起來。
他們獰笑著,就要伸手去抓那個女子。
“夠了!”
一直逆來順受的漁民終于爆發(fā)。
他一聲低喝,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竟硬生生地掙脫兩個士兵的束縛。
“找死!”
一名北莽士兵見狀,舉起彎刀,便朝著他的脖子砍去。
然而,那漁民的動作,卻比他更快。
他一個側(cè)身,躲過刀鋒,順勢抄起了墻角立著的魚叉。
手腕一抖,魚叉如毒龍出洞,后發(fā)先至,精準(zhǔn)地刺穿了那名士兵的咽喉。
“噗嗤!”
鮮血,噴涌而出。
另外幾名北莽士兵見狀大驚,齊齊舉刀沖了上來。
漁民的眼中,再無絲毫的懦弱與膽怯,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殺意。
他步法迅捷,始終保持著和敵人的距離,北莽彎刀砍不到他,他手里的魚叉突刺,卻能直擊要害。
短短數(shù)息,剩下那幾名北莽士兵,便盡數(shù)倒在了血泊之中。
“當(dāng)家的……你什么時候?qū)W的武藝……”
床下女子驚得說不出話來。
“我與你說過的,我曾經(jīng)在神威鏢局當(dāng)過兩年鏢師……以前你都不信……”
漁民露出一絲苦笑。
眼下全城都已被北莽人占領(lǐng),他殺了人,這血腥味,根本瞞不過去。
等到天亮,北莽人搜查過來,還是難逃一死。
會武藝又怎樣呢?
能打得過五個,七個,十個……
打得過百個千個么?
妻子即將臨盆。
想帶她逃,也幾乎沒可能逃出去。
狗日的北莽。
狗日的世道。
老天爺,能不能開一次眼?
漁民上前,和妻子緊緊相擁。
在他背后,天際上出現(xiàn)一抹魚肚白。
天快要亮了。
“當(dāng)家的,你聽到了么?”
“聽到了,好像是……”
“外面打起來了?”